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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父亲如何惩罚,我仍旧是我我行我素,七岁之前;便是这城南有名的小霸王。
可我也知道;除却秉性上的顽皮,还有一点,却是与生俱来的得天独厚。
家父世袭侯爵,我和哥哥们一生下来,便有尊贵的血统。
父亲很小便教导我,宁家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你们长大以后,是要跟在天子身旁的贵人。
对于一个五岁的稚子,天子的诱惑,远不如一柄木剑来的重要。
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仿佛与生俱来,于我而言,便如同酒酿和骏马。
十岁那年,在其他孩子还为了一个糖人争抢的年纪,我便已经能够独自策马绕城不歇。
幼时的顽淘,已随着光阴的流逝,划过我已然挺拔的身姿。
人们谈笑间,才猛然惊觉,当年那个无恶不作的小霸王,如今竟有了年少公子的不羁神采。
文武精通,这是我们宁家祖祖辈辈传下的家规,不论男女。
父亲请来的白须夫子,是四十年前的状元郎,我虽不勤苦,可用心便事半功倍,三两年之后,父亲便辞了他,另请高明。
对于文课,我只是中规中矩,谈不上热爱。
可吟风弄月、诱哄少女的风流词句,却是信手拈来,若无几招惑人的本事,怎能在这王公贵胄的公子哥中立足?
是以,京城每一个酒楼里,都留有我的痕迹,和美酒红颜的佳话。
不同于文课的淡然,我对武艺的狂热,让父亲感到十分欣慰。
他甄选了数十人,终于选中了以武试榜眼而就认兵部侍郎的苏复。
到底是年少轻狂,心比天高,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我骨子里的骄傲,让我本能地对这个所谓的榜眼不屑一顾。
在第一日到苏府习武时,便迟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我牵着白马,一身锦绣华服地出现在苏府门前时。
苏复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怨责、没有气恼,没有那白须老状元一般的吹胡子瞪眼。
这让我更加得意,可这份得意,却在傍晚归家时,荡然无存。
烈日下,我身担两挑水桶,扎着马步的双腿,颤抖地不可自抑。
汗水湿透了三层衣衫,还有豆大的珠子,顺着额头,在地上浸出大滩水迹。
原本骄傲的形象,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有身子的本能和那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在勉强支撑。
我自幼尊养,没受过半点磨难,可就在此地,苏府静悄悄的后院里,我生平都一次尝到汗水的味道,原来,是这般干咸苦涩。
日头终于向西,肩上的两担水桶已被烈日烤干,我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浑身筋肉颤抖着、叫嚣着,顾不得形象,我倾身仰躺在地,气喘如牛。
苏复只是走过来,将水桶默默归于原位,他道,人生百年,所依仗的,绝不是高贵的出身,亦非姣好的皮囊,那些都是老天爷的恩赏,算不得本事。若想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宁文远,而不是宁太公的五儿子,须有真本事,才能经得起吹。
苏复捏了捏我痉挛的手臂,转身便走,一句话也没有。
天幕下,我坐在土地上暗自发誓,终有一日,定要教他另眼相看!
强撑着站起,又跌回原处,几番尝试,才挪出几步。
我恨自己不够强大,恨不能飞身上马,狂奔数十里,来发泄这一腔的窝囊气!
以至于那个梳着角髻的粉女娃给我递来手绢时,被我颇有骨气地扔在地上,恶狠狠地冲她挥动拳头,赶紧走开,不然就抢了你的糖葫芦!
后来我才知道,那粉白圆润的小女娃,就是师傅的长女,乳名嫣儿。
几年后,当我武艺日渐精进时,我终于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
自己当初又是多么地幼稚。
人不轻狂枉少年,断是不假。也许,若没有当初的赌气,也不会有今日名满京都之时。
习武如做人,现下想来,我在苏家数年所学,便是我一生取之不竭的财富。
恩师如父,他的品格、才学,无一不教人敬佩!有鸟不飞,一飞冲天,有鸟不鸣,一鸣惊人,他缺少的,正是一个时机,正如我一样。
岁月静好绵长,我整日在园中练剑,雪落飞花,桃红柳绿,春秋数载。
艳阳下,嫣儿便拿着小扇悠然地坐在小亭中弄花扑蝶,或者甜腻腻地跟在我身后,央求我替她摘一朵枝头的春桃花。
我抚摸着她的小髻,总是不忍心拒绝。
时光流转,展眼间,我已是十五岁的弱冠少年,而嫣儿,亦出落成娇俏可人的少女了。
她眉眼如画,雪肌乌发,粉嫩如春日那一抹新芽,只身站着,便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虽还未长成,可已然比我在风月场中见过的任何一个花娘,还要更美。
这时,她便不再晃着小脚冲我丢草枝,而是远远瞧着,明眸流转。待我歇息时,便递来一方香帕,或拿扇子替我遮阳,那沁人心脾的幽香,在心头缭绕不散。
当我第一次捉住那双柔软的小手时,她白嫩的脸,红地俏比天边云霞。
那是怎样的情致?教我此生再难忘却。
就在大哥聘娶正室,而三哥也收了几名通房丫头的年岁,才知道,原来街头巷尾、妇人小姐口中的风流宁郎,竟是我。
虽流连花丛,却从不放纵,饮酒策马、唬弄风雅之事做过,可若要亲近那些个野花野草,我断是没有兴致的。
何谓春风得意,何谓踌躇满志,在我入选御前侍卫那一年,才体会的到。
以至于从御前三品带刀侍卫,做到风使司右使时,心中反而平静起来。
白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游遍京城,胭脂铺、锦衣阁中我自是常客,因此也将风流公子的名号坐实了去。
可却无人知晓,我那些东西只为一人而买。
苏家的女儿养在深闺,外界所知不多,我甚至在心中有丝庆幸,这样的如花美眷,只能是绽放给我一人欣赏。
家中张罗着替我寻觅几房侍妾,再不济,暖床婢子也可,我始终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
在我心里,她们怎能及得上嫣儿半分?每每忙碌疲惫过后,我便都会想着去苏府见她一面,那种暖意和爱恋,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
文远哥哥,文远哥哥,唤得多了,是那样自然而亲密,融化了我的心。
初尝情愫,怎能叫人不痴醉?
师傅和师娘都是明白之人,虽有男女之防,可终归是有意成全,以宁家的地位,亦不会亏待了他家女儿。
苏嫣自小便依赖自己,可当初如何也料想不到,竟有一日,这种令他眷恋的甜蜜,会伤他如此之深…
若一早便知有此劫数,当初还会不会义无反顾?
彼时蜜糖,此时砒霜。
豆蔻梢头一枝花,便是女子最美妙的年华。
嫣儿十三岁生辰,我随皇上从上林猎苑回来,捧着用银狐皮织就的披肩迫不及待的赶到苏府。
最后等到的,只是她不温不火的应承。
她甚至不去问我如何猎到那珍贵的银狐,接过礼物便径自回房去了。
夜色冗长的街巷里,我捂着右臂上的箭伤,黯然归家。
那一晚,失落无匹。
第二日,我便邀了众人到醉仙楼里买酒听曲儿,隔间儿的王家小姐递来花笺,楼上的顾府千金送来美酒,当我在脂粉堆中醉生梦死时,心头却仍是她的脸。
我推开花娘,在他们不解的目光里,萧然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她所有的改变,都源于一个人。
她的表姐,赵墨颜。
赵墨颜入选秀女,进宫封了美人。
这让我心头的不安,无限蔓延。
嫣儿私下同我相处的时间越发少了,性子也由原先的柔顺可人,变得骄纵乖张。
自认天下只能容忍她一人坏脾气的我,也会在有些时候,负气离她而去。
可没过几日,又禁不住她几声好言语,遂回转心意。
然而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嫣儿的喜好亦发生了转变,热衷于打听宫中主子们的生活,装扮的愈发出挑,她甚至会偷偷学习宫中娘娘们的礼仪规矩、穿着打扮!
自此后,她多次央我带她到皇城外游玩,可我却愈发抵触,那种忐忑的预感,一日重似一日。
事实和直觉都敏锐地告诉我,嫣儿对皇宫,有着非同一般的迷恋…
我极力回避这她所有的询问,只想让她明白,一入宫门,就再无出路。
皇上能给她的,除了那在我眼中毫无价值的位分,我都能百倍的给予她。
可为何,她的心事却日益加深?
京城一夕间变了风向,辅政两代的唐相,满门入狱。
政治从来都是流血牺牲,作为暗卫统领,我只需尽责便是,其他的与我无干。
嫣儿却在此时,入宫探视赵婕妤。
那样精心的装扮,是和我在一起时,从没有过的用心。
风雨欲来之时,蓉妃却悄然自尽于冷宫里。
我站在巍峨的西城楼上俯瞰,这空荡华丽的宫阙,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
蓉妃唐氏,生前独宠六宫,我时常于她有见面之缘。
在我印象里,那温婉的气质,是良好家世和休养侵润出来的,举手投足便都是风华。
可却没料到,这样的女子,竟去地这样早。
红颜多薄命,我对着人去楼空的嫣华宫深望一眼,姑且算作对她的凭吊罢了。
但后事的发展,愈发不可控制。
嫣华宫里传来消息,而那噩耗的主角,竟是嫣儿…
陛下沉浸于悲痛中,我不能离开,一连两日,我才飞奔到苏府探视。
出乎意料之外,我竟在长街上与她相遇。
那女子鲛纱覆面,坦然如水的眉宇间,带着一丝无邪。
我下马,强忍着几日煎熬,却等来了她云淡风轻的顽笑。
那一刻,我委实有些惊讶。
然惊讶便从此时伊始,嫣儿好似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
依然美丽的面容上,总是缭绕着似有似无的哀怨,尽管她伪装的很好,可又怎能逃过我的眼睛?
那样的幽静,不该属于她这样的年纪。
就是这样的哀婉,让我生出从未有过的执念,我定要守护她、怜惜她,给与她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她待所有人,都很是柔顺,于师父师娘更是孝顺有嘉。
都说她因祸得福,经了此事,蜕变地成熟懂事。
每当她小心翼翼地同我说话时,我仿佛又看到了曾静那个纯净明澈的少女,我甚是庆幸,她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
她性子变得安静,也不再热衷于浓妆艳抹,而是流连于花园和书房,身上愈发有了十五岁少女的韵致。
是啊,这样的嫣儿,岂不正是我梦中所求的良缘淑女,可以共度此生的人儿吗?
她求我带她出府,却偏偏去了唐家旧宅。
我并不记得她和蓉妃有任何故交可言。
不过是小事,我并未介怀。
我送她的簪子,她会仔细收好,我送她的玉兰花,她会欣然接过。
她时不时地避着我,我都能明白,男女大防,自然是要遵守的。
来日方长,待我将她堂堂正正地娶回宁家时,便有一世的光阴可以齐眉与共。
可我万万不曾料得,便在一切安然静好之时,一道圣旨,如同晴天霹雳,撕裂了我的人生。
苏氏好女,姿仪端雅,晋封婉仪…
我守在坤元殿外的殿檐下,胸腔里破了大片空洞,教冷风一吹,疼地刻骨…刻骨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