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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城的声音很焦虑:“陈子柚,呼吸,不要憋气!你装的吧,你不觉得太夸张了吗?你不要总这么吓人!”
她并不想理他,她也没力气理他,可是他掐得她太疼,她想用力地拍他的手,再用力地说上一句:“你才是装的!”
她自以为气势足够,但是她的手只在空中划了一下便又摔回地上,她的声音也只剩下嘶嘶的几口气,如垂死之人。然后她便天旋地转,耳中也轰然作响,江离城极不真切的声音微微弱弱地从她的耳鸣里传来:“你有心脏病?哮喘?还是只因为怕黑?”
你才心脏病,你才哮喘!她张张嘴,但没发出半个字来,只能继续如失水的鱼一样,行动艰难,呼吸艰难。她又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蜷成一团躺到了江离城的怀里。她推他,但使不上半点力,整个人倒像一大块海绵,稍稍一动,汗水便泉涌一般,瞬间将她贴身的衣物浸透。她的额头,脖子,后背,手心脚心,全在淌汗。
狭小的空间里有了一点光亮,是江离城的手机,不太亮,离她很近,正映着她的眼睛。
她看了一眼液晶屏,有些不可置信。
进江离城办公室时她曾经扫过一眼时间,现在距那时,不过才二十分钟,而她觉得时光漫漫仿佛已经度过了几个轮回。
陈子柚一动不动地瘫在他怀中,体内的水分还在与她的力气一起继续流失。机械的沉重的心跳声充斥着整个空间,他的强劲有力,而她的虚弱无力,但渐渐频率一致。
他也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动作有些小心翼翼,也许怕稍稍用力就令她呼吸更困难,他伸出一只手与她的手相握,一起被汗水浸湿。
她抬眼看了看,灯光下江离城的脸惨白到透明,一如昨夜的梦境。
见她睁开眼,江离城并不见惊喜,只替她抹一把额上的汗,低声说:“别怕,再撑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总之话音刚落,电梯间外便传来了江流的声音:“江先生,门马上就会打开,请离得远一些。”
“叫救护车,叫医生,马上!”
陈子柚最终没有按着江离城的意思被夸张地抬到担架上送去医院急救,她死活不肯去。
另外,当电梯门一开,尽管江离城立即捂住了她的眼,挡住外面明亮的光线,但她还是如同一株干枯已久乍逢干霖的鲜活植物,瞬间便活了过来,呼吸恢复了正常,心跳也趋向平稳,只是因为失水过多很虚弱。
正在等候的医生中有位据说懂中医,替她把了一会儿脉,认定她是连日精神过度紧张与身体过度疲劳导致了神经官能失调与肌肉痉挛。另一位则断定她有空间幽闭症。但他俩的共同结论是,目前她需要的只是休息而已。
他们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挂上一小瓶生理盐水,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大概是间贵宾室,沙发又柔又软。陈子柚盖着一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薄毯,躺在软沙发上昏昏沉沉。
她第三遍说:“我要离开。”
“等您好一点再走。”说话的是江流,他笔直站在距陈子柚三米之外的地方。
江离城站得更远,在门口。自从他将她抱出电梯经过一番拉据又到了这里后,他便与她保持了最安全的距离。
“我与人有约。”陈子柚抬手指指不远处的旋转餐厅。迟诺此时应该快下飞机了,她要在他到达之前赶回去。她摸摸口袋,她之前把手机放在那里,想看看是否有来电,却惊然发觉手机不在身上。
“也许掉在电梯里了。我去找找。” 江流说罢离开。
江离城还是远远地站在门口,看向门外。
只是两三分钟后江流就带着她的手机回来了,只是面色尴尬,轻轻将手机放到她身边,欲言又止。过了几秒钟,江流走到江离城身边,低声说:“刚才有保洁工人捡到陈小姐的手机,恰好来了电话,她帮忙接了起来,还告知了对方这里的方位。我来不及阻止。”
“他?”江离城问。
“是。”
“多久?”
“三分钟以前。”
江离城朝陈子柚躺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睁着眼睛,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立即拨回去,告诉他,陈子柚小姐在这里出了一点小意外,请他方便的时候过来接人。”
19…巧合(4)
江流低应了一声又出去了。
偌大的房间又恢复了静寂。陈子柚望着图案抽象的天花板,造型优雅的吊灯,视线渐渐滑到墙上的印象派油画,不经意间还可以扫到门边一道静止的人影,与门框和墙也构成一幅线条不错的图。一切都不可思议的静默而安详。
方才她突然精神抽搐一般与他在办公室里大吵大闹,方才她在黑暗里做了那些诡谲的梦,还有方才她在电梯里身体不受控地发病,都随着这无边的静默烟消云散,好像那只是一场卖力的演出,演得她筋疲力尽。如今戏已落幕,一切回归宁静,演员也该走出戏剧的氛围,回归现实了。
只是这个现实她并不愿意面对。她今天本来是打算向迟诺坦承过往的,也打算好了与迟诺关系的终结,但决不是在此刻这么难堪的状况下。她本希望优雅地与迟诺告别,留给他一个好看一点的背影。
一小时前,陈子柚还真心地希望迟诺快些回来,越早越好。可是现在,她只希望迟诺在路上遇到大塞车,好让她精神恢复一些,再恢复一些,然后她才有力气去面对下一场演出。
她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跑到这里来了呢?
自取其辱,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她对这两个成语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陈子柚是有一点不知所措的。可是当她真的处于不知所措时,反而完全镇定下来。她闭目养神,期待自己睡过去,她不想对面接下来的尴尬。等她一觉醒来,该怎样怎样吧。
片刻后江流又回来,低声告诉她迟诺十分钟之内就会过来,然后又静静退下。
她看了看时间,心头有一点疑惑。按说迟诺现在应该刚下飞机,怎么能那么快赶来呢?
仍然站在门口的江离城似乎在看她,她也看了他一眼。两人距离非常远,他背着光,她也是,其实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陈子柚又阖上眼,突然听得江离城语气温柔地说:“你买完东西了吗?”
她吃了一惊,又睁开眼看向他,正好见他走开的笔直背影,原来他在打电话。
他的声音渐远,隐约听到他说:“嗯,这边出了一点事。不是我,我没事……”
她想电话那端应该是苏禾。他对苏禾的态度倒真是非常的自然,与他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当安静的门外又有了一点动静,并且由远及近时,陈子柚正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给你添麻烦了,江总。”这声音是迟诺的,一如既往的客气而诚恳。
“让陈小姐受了惊吓,该道歉的是我们。”江离城的声音虽然也一如既往地冷清,却似乎比迟诺更诚恳更客气。
当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时,陈子柚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抬头看看生理盐水剩了不多,至多五分钟就滴完了,她自己拔下针头。迟诺立即快步走到她身边,一边替她按着手背,一边用耳语般的音量低声说:“真不省心。”他的语气嗔怪而亲昵。
“对不起。”她小声说。迟诺扶着她的同时,用指腹替她轻轻压着手背上的针孔。
当迟诺弓下身子替她找鞋子时,陈子柚快速地看了江离城一眼。所幸他根本没看向他们的方向。
她一只手还被迟诺紧握着,腾出另一只手慢慢穿上鞋。她轻轻摇头,拒绝了迟诺的帮忙。
其实她虚得很厉害,稍稍一动就头晕目眩。
迟诺扶着她,柔声说:“不舒服就多坐一会儿。”
“我们回去吧。”
“我想江先生不会介意我们在这里多留几分钟的。”说罢转头看向江离城,等他回应。
“当然。”两秒钟后,似乎正在走神的江离城回过神来,看向迟诺,脸上甚至挤出了四分之一个友好的微笑。
陈子柚尴尬万分,她用眼神请求迟诺带他离开。迟诺似乎领会了她的意图,点点头。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轻柔悦耳却又明亮的声音:“罪过罪过,都怪我来晚了。”颇为经典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式的风风火火的出场。
下一秒,久未谋面的苏禾竟然在门口神奇地出现了。她清瘦依旧,但气色很好,穿了一身显得很青春的休闲装,与江离城身上那套风格很近似。
她一出现,这偌大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而她只关注陈子柚一个人,急急走近她,带一点笑意,表情语气认真无比:“瞧,我丢三落四的习惯居然害你受到惊吓,我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才好呢。”
她说这话时虽然眼神灵动表情微笑,说话气息却不算太稳,可能走路有一点急。
陈子柚也挤出方才江离城的那种四分之一个微笑,直直地看着她。她满心错谔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按以往的经验,做个好观众,任由苏禾演独角戏。
“哦,陈姑娘捡到了我的耳环。我听说她就在附近,就请她帮我送过来。其实我本想请她喝杯茶,否则哪用她亲自来送呢,打发人去取就可以了。” 苏禾转而对迟诺解释,优雅抬手看看腕表,有点吃惊地说,“我约的是十二点吧,也没迟很久啊。你来早了还是我记错了?”
陈子柚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正确。她顿了一秒钟,听到江离城远远地说了一句:“应该是你记错了。”
“哦,可能吧。你联系不上我,也不至于把我的客人照顾得这么差劲吧。”苏禾朝江离城斜了一眼,指指耳朵上只剩了一只的耳环,对陈子柚说,“这是我爸生前送我的,很有纪念意义,也不想让更多人碰,所以才急着请你送来。对不住了啊。”最后那句话她又是对着迟诺说的。
这个看似合理其实根本不经推敲的说辞,也只能勉强掩饰一下眼前这么尴尬的场面。还有,她应该哪儿去找她的另一只耳环呢?继续当观众么?
陈子柚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很讶然地见江离城从口袋中掏出另一只同样的耳环,摊在掌心中,并向前走了两步。
于是苏禾朝迟诺嫣然一笑,回到江离城身边。
迟诺微微一笑:“苏禾姐太客气了。”说罢搂着陈子柚的肩和腰,扶着她小心地站起。她站不稳,只能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迟诺帮她把一绺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苏禾已经将另一只耳环戴上。然后她也倚到江离城的身上,见他的衣领不够熨贴,便抬手替他仔细地抚平。
她表情不像刚才那么丰富而热情了,而是换上了优雅的恬淡的笑,靠着江离城做出一副模范夫妻的模样,抱着他的胳膊,居然有了几分小鸟依人的姿态。
苏禾说:“我们中午计划去温泉山庄烧烤,不如一起去吧。那边环境对陈姑娘这么虚弱的身体很有益。”她仰头看看江离城,似在征求意见。江离城没什么明显的表情,然后苏禾又笑意晏晏地看向迟诺。
“谢谢你,改天吧。”迟诺微笑着拒绝。
“我们俩超过十年没一起吃过一顿饭了吧。”苏禾用大姐姐对小弟弟说话的口气说。
“会有机会的。等我和子柚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二位贤伉俪。”迟诺客气有礼地回答。
后来,迟诺把旋转餐厅的约会改到了他的家里,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清粥小菜,虽然简单,但色香味都不错。难得他来自那样的家庭,会做这些事。
陈子柚几度想开口,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