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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我怎样?跪下求你原谅吗?”她不屑地回了我几句,然后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方言,小张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窃笑,小莫皱着眉头,叫我别跟她们计较,被她们用方言骂了还没办法还口。
当晚,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妈妈问我为什么哭,我却说不出口,只说想家,想爸爸妈妈。有苦难言,咸咸的泪水尝起来竟带了少许苦味,那时我觉得我挺没用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哭。
我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来,瑾培的号码。我接起,说了几句,他问我声音为什么那么沙哑,我说军训太累,感冒,他作罢,叫我早点休息。我回到宿舍,小郑就把我的制服往我手里一塞,然后睡觉去了。我一看,她没洗就还我了,而她自己的已经洗好了晾在阳台。我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到阳台把制服洗了。
夜风吹着我因为生气而发热的耳根,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种陷害了人还能理直气壮的人,他们心里难道不会感到不安和愧疚吗?忽而想起瑾培那段关于道德和伦理的言论,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七
自那次制服事件之后,我和小郑就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其实互相都不太搭理。要一起住四年的舍友,一个月不到,就把关系弄僵了,真无奈。我自认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可是我感觉小郑有时候会说一点我不太喜欢听的话,似乎特别针对我,我有时不甘示弱回两句,有时就听而不闻。后来我才知道,我和瑾培一起来宿舍的时候,小郑刚和高中的男朋友分手,看见瑾培和我“恩爱”的样子,心理受的刺激不小。我有点可怜她,后来对她也能包容一点了,终于平静了点。
国庆的长假,她们几个够能回家,我家里太远,回去再回来不方便,又累,只能留在学校。放假前一天中午,她们几个收拾行李,下午就会各自坐汽车回家。我躺在床上,听她们议论着回家之后要去哪里哪里玩,让妈妈做什么什么好吃的,心里非常后悔自己高中时候一个星期可以回一次家,却总是不爱回去。真的到了远方,想回家却无法回家的时候,才懂得家的温暖。人,就是这样,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懂珍惜,不见棺材总是不掉泪。
身在异乡方才得知,人希望到远方去,于是越走越远,猛然回头,发现到得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家乡。
班长来宿舍收离校单,我才想起昨晚发下来的离校单还在我桌上,我忘记告诉她们了,于是赶紧下来找给她们签。本来这只是件因为我马虎而延误的小事,可是小郑忽然嘟囔的一句“自己回不去,就故意不想让我们签离校单。”让我心中的郁闷爆发成一阵无法压抑的怒火。我咬唇忍住,解释道:“班长拿来的时候你们不在,我睡觉前忘记告诉你们了……”
“没关系,不是都签了交上去了吗。”小莫安慰我。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小郑耸耸肩,“我得检查检查车票,会不会也被某些人偷去藏了起来……”
“能回家了不起?”我瞪了她一眼,“真那么了不起就考到北大去啊。”说完之后我并没有解气的感觉,其实我对别人恶语相向的时候,心里不比别人好过。
“你个外来妹说什么呢?你自己不也没考多好?!”比我高了快十厘米的小郑叉着腰一步站在我面前,伸手推了我一下,我向后退了一步,头撞在柜子上,嘭的一声,虽然不痛,但是却让我失神了好几秒,泪水渐渐浮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吧?”小莫和小张都过来看我,小张拉了一下小郑,对她说:“你有点过分了”,小郑这才撅着嘴向我说对不起。我沉默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小莫揉着我的头,问我到底撞疼了没有。
有人敲门,大家以为班长又有什么事,小张跑去开门,在门口愣了一下,叫我:“小薇,你家那位来看你了。”
小郑比我还紧张,呆呆看着我,咬着下唇,好像很怕我为了报复她,把刚才的事告诉瑾培。我其实没那种打算,一心都想着他哪来的零花钱坐车过来这里。
或许也是因为军训,瑾培的肤色变成健康的小麦色。他的流海短了些,明显剪过,不花哨的运动T恤及牛仔裤,背后背着个Nike双肩包,整个人显得清爽而利落。他原本低头正在收MP4的耳机,不经意地抬眼看我一下后,脸色变了变,将我三个舍友一个一个看过去,走进来问我:“哭什么?”
我抹了抹眼泪,偷偷瞥了眼小郑,她怯怯退后,低下头去。我那时有点邪恶地想告诉瑾培她推我的事,让她至少被瑾培瞪一眼,吓吓她也好。可惜这念头一闪而过,心里有个善意的声音对我说,wωw奇Qìsuu書còm网毕竟还要相处四年,如果真跟瑾培说了,谁知道瑾培会做什么。我幼儿园大班的时候被班上一个高大的女孩恶作剧绊倒了,同一个班的瑾培当时就冲上去,用他胖墩墩的身材那女生挤开,按在地上用肉乎乎的小拳头狠狠地揍。结果是被老师拉开,以“欺负女同学”的罪名叫家长,回家被教训。事后他把被爸爸揍肿的屁股给我看,奶声奶气跟我说:“谁敢打我姐姐,我就去打谁,才不管男的女的。”这种时候回忆起来,还真温馨……
“没事,我只是想回家……”说出这句话后,我看见小郑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瑾培是真相信我还是假相信我,戏谑地调侃:“你多大了,想家还哭啊,不嫌丢人……”在外人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他谈笑自若,故作友善,然后暗示性很强地对我说:“爸妈这几天似乎很关心我的行踪,一天一个电话问我十一长假的计划。”
“你怎么跟他们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的心提了起来。
瑾培坐在我的桌子上,狡猾地看着我。“实话实说。”
我大惊失色,“你怎么可以……”
“骗你的。”瑾培翻个白眼。
“哟,你们搞秘密恋情呢。”小张在一旁酸酸地说。
“你们别胡说,他们是姐弟,双胞胎。”小莫帮我解释,“你们什么眼神啊,他们长得多像……”
小郑和小张马上围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说:“身高相差挺多,不仔细看,还真不会想到你们是双胞胎。”
“我和姐姐感情很好呢……”瑾培得了便宜就卖乖,一把将我抱住了,“是吧姐姐?”
“你……”我用力捏他的腰,才让他松手,还赠他一个警告的瞪视。
三个舍友说着什么有弟弟真好之类的话,继续收拾着行李,陆续走了。6点时,小张的爸爸开车到了楼下,接她回家。最后离开的小张刚把门关上,瑾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我现在最怕他这样忽然的变脸,大祸临头地坐在椅子上,像等待发落的犯人。
“刚才是哪个女的欺负你?”瑾培靠在我的柜子上,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没人欺负我,你不要乱想。”
“这样就骗得过我吗?”瑾培哼了一声,转身面对我,“上次我就听出来了,你那声音是哭了之后才有的,感冒之后的声音不是那样的。”
他比我想象得更了解我,我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俯身凑进我的脸,“是不是太想我了?”
我伸手把他的脸一把推开,避开老远,“我想家不行吗?”
“我算算……”他伸出手,认真地数着手指,“家是什么呢?房子一套,爸妈两个,加我一个。你想家就等于有四分之一是在想我,对不对?”
我别过头,脸却不小心红了。
瑾培没有继续调侃我,他永远知道将玩笑适可而止,“话说回来,我还是那句话,谁敢欺负你,不管男女老少,我照揍不误。”
“那揍你自己好了。”
“我自己例外。”他自以为是地说,好像是在炫耀什么似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觉得自己不欢迎他,他刚才说错了,我想家,并不想他,以后都不会想他了。
“我来看看你……”他的目光黯了黯,似乎被我一句话败了兴致,浇熄了好心情,落寞地说,“等会就走。”
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坐了3个多小时的车来看我,又马上被我一句话赶走?我……是不是对他太……我们18年的姐弟情意,真的再也找不回了吗?可是,可是在火车上他……他对我……我们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我应该这样希望吗?
“小培……你的生活费够用吗?”我问。
“够用。”他飞快地回答,淡淡一笑,“你也知道爸妈为了防止我来看你,所以限制我生活费的事?你知道的事情也挺多的嘛……”
我难看地跟着他笑,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的钱真的够用吗……其实,其实你只要能向爸妈保证你不来看我,他们会给你更多……”
“小薇……”瑾培打断我,“你知道二战之后西欧日本如何脱离美国的控制,又为什么要脱离美国的控制吗?”
他忽然问我这个不相干的问题,是在转移话题吗?身为文科生的我当然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我不想回答他这无聊的问题。他见我不回答,就说:“经济都被人控制了,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要获得自由,就要争取经济的独立。这一点,你应该比我这个理科生明白多了吧。”
他又给我上了一课,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可能会对他肃然起敬,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毛骨悚然?他在气定神闲中,慢慢编织着一张网,越张越大,什么时候已经将我牢牢困在里面,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其实从高中开始就在帮游戏公司做游戏程序设计和测试,早就赚足了自己上大学的学费,别说那几百块的车费,就是由他一个人负担我们两个上大学的费用,他也能保证我们既有学上,又不会饿死。玩电脑游戏可以玩到他这种成就的,恐怕不多吧。难道他是天才?因为只有这种高智商的人才会有和常人不同的思想和理论,才敢和世俗伦理进行公然地对抗。
“我走了。”他拉拉背包的带子,往门口走。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始终有点疼惜,他的脚步远去,我看了看表,已经7点多了,他回到学校应该快11点了吧?再说十一的车票并不那么好买,他……
“小培!”我追出去,叫住快要下楼的他,“你明天再回去吧!”
他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赌徒赢了最大赌局时才会露出的笑容。这关键的一局,他确实是最大的赢家。
八
决定让瑾培留在我学校住一晚之后,我因为惶恐而几次想改变注意让他回去。即使我怨他,怕他,可是那积淀了18年的亲情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荡然无存的。他这么晚回去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我负不起那责任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告诉他我们学校规定女生宿舍不能留宿男生,所以让他去学校招待所睡一晚,明天买票回去。他没表示反对,我松口气。我们吃完饭时是8点多,他说现在去招待所太早了,让我带他逛逛学校。我们学校还挺大的,散步一趟要花1个小时,消化消化也好。
边走我边向他介绍学校的建筑,当然和他们Z大不能比,可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该向他说什么好。走着走着,他靠近了点,顺势牵着我的手,很像我们小学时一起回家的情景。不管刮风下雨,我们牵着手上学放学,遇见熟人便齐声打招呼,叔叔阿姨叫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