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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有点控制不住声调,被卫艾一把捂住了嘴:“你是不是要把整个院子的人吵起来?小点声。”
方幸猛地被堵住了话,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才缓了过来,躲开卫艾的手,用气声继续问:“你要去哪里?”
卫艾撇了撇嘴:“关你什么事?”
“你……!”
眼看他又要急起来,卫艾有点受不了似的看了门口一眼:“能不要在院子里吼吗,真要说出去说?”
说完也不等方幸表态,先一步推了车朝院子大门口走,方幸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除了念初中三年每年一次的冬季长跑,方幸从来没有看过清晨时分的城市。前一夜下了点小雨,地面上湿漉漉的,小水洼里积了灯火似的,比平时看起来都要亮。
方幸看着卫艾走了一段,眼看都要走出路口了,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还要走到哪里去?别想装傻,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
他其实也不知道如果卫艾不说自己能怎么样,但话说到半截就这么卡住总是奇怪。突兀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要是不告诉……这件事情总归是瞒不过去的。你也吃过那么多次教训了,总要学乖吧。”
“方幸,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管我的事情?”
这句话真的把方幸问住了。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给出了徘徊在脑子里许久但总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答案:“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闻言卫艾抬起了眼,也跟着沉默了一刻,才淡淡搭腔:“哦。”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接下来的话似乎也就不再那么难以出口了:“所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我知道你退出校队是因为你妈的话,你是不是还舍不得,半夜出门偷偷打球……?”
“别傻了。”卫艾打断他的话,甚至还笑了一下,“你以为是在看动画片啊,不打篮球会死?我说了不碰就不碰了。”
那个短暂的笑容过于刺目,方幸难以正视地转开了一下脸,有点艰难地扯开话题:“那……你不是在外面欠了钱吧?还是你差钱用?”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就算欠了钱,一大早出门能干嘛?”
方幸也觉得自己蠢透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反正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干嘛,脑子里又在想什么,所以才这样偷偷摸摸半夜做贼一样出门,只能胡想。”
“……你会跳车吗?”卫艾忽然问。
“啊?”
“你不是想知道我半夜出去干嘛吗,坐上来,我带你去。”
眼看卫艾跨上了车开始慢慢地骑,方幸也只能硬着头皮,揽住他的腰往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跳,任着那车摇摇晃晃在空旷的马路上扭出一条七拐八绕的弧线,才稳当当地,向前骑去。
方幸听见卫艾一边骑车一边说:“你其实才应该是我妈的儿子,对所有的事情都抱着一厢情愿的念头。”
“她只是对你的所有事情都太上心了。”别的事你看她管不管。
“像你这样也好,总是把人往好处想,挺不容易的。”
方幸总觉得他这句话别有言下之意,但眼下实在是太冷了,懒得说话,就一手藏进自己的另一手藏进卫艾的衣服口袋,靠卫艾的脊背挡住风,什么也没有多说下去。
过去几个在黑暗中等待卫艾踪迹的夜晚里,方幸忍不住一再去想是什么让他有动力顶着深秋的寒风凌晨三四点出门去。他为卫艾找过许多理由,也为其中的一些设想难过过,所以当他被带领到真相前面的那一刻,他觉得很想打自己两个巴掌。
卫艾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是总把人往好处想,言下之意是“你是个自以为是的大蠢蛋。”
游戏室里乌烟瘴气的,烟气和人的呼吸搅在一起,连空气都仿佛有了形状。方幸目瞪口呆地看着卫艾熟门熟路地和几个还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男生打招呼,又顺着他们的指点回头看了自己两眼,不知道在说什么,眼神却有点陌生。
乌糟的空气让方幸呼吸急促,他失望地看着卫艾,扭头退了出去。
户外的空气冷得让人发抖,但比起斗室里的浊气,简直有云泥之别。方幸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直到把胸膛里的浑浊感都呼出来,才抱着已经冰冷的双臂,准备离开。
“看清楚了?要走了?”
卫艾的声音让他停了下来。方幸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失望过,如果是往常的他,只要开口十之八九会发脾气,但这一次居然连发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你真是没药救了。”
“我是答应她不打球了,别的我可没说。她要是觉得我不喜欢读书是因为打球,那就随便她吧。”
“你别拿你妈对你的期望找借口!你不想读书就别找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没出息。”
听到这样的“指控”卫艾却也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不想。为什么非要好好读书不可?为什么非要读书才有出息?”
为什么?方幸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荒谬到了极点。不好好读书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那将来能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要拿这套被从小教育大的逻辑去反驳卫艾,向前了一步,话已经到嗓子眼了,忽然被一声尖锐的长口哨给打断了。
两个人几乎在同一刻转过头去,齐齐注视声音的来源。结果看见两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满身酒气在路的另一侧,其中一个口齿不清地说:“小兄弟,天不亮要到哪里去啊?要不跟我喝酒去玩一玩?”
方幸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卫艾先挡在了他前面,低声喝:“变态,滚!”
十
或许那两个人只是说醉话,或许是挡在前面的卫艾做了什么,总之等方幸从脑子一蒙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
“没事了。”
他听见卫艾这样对自己说,心里想得却是“我和你的事情还没完”,气鼓鼓地抬起脑袋,正要把之前没教训完的话教训完,卫艾也正低头看他,先开了口:“好了,你也知道我在干嘛了。你想干嘛?”
“我想要你别半夜做贼一样到这种乌糟糟的地方鬼混,你听吗?”
“不然还能干什么?”
“读书!读书啊!”方幸简直想抓住他死命摇晃,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呢!你又不傻,就当是哄你妈也好吧?”
说完这一句话他也愣了一下,果然看见卫艾跟着冷笑了:“你看你也说了,读书不就是为了哄我妈开心罢了?”
“……你总要有点做人家儿子的样子吧……”
方幸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心里一横,垂下眼瞪着即将到来的嘲笑和反击。但是这一幕并没有出现,相反,卫艾说:“五点过了,早饭摊子出来了,你想不想吃东西?”
“啊?”
“我冷死了,要去吃饭。走,一起去吧。”
卫艾看起来对这一带相当熟悉,也不等方幸表态,就带着他穿过黑黢黢的小巷子,来到一条稍微宽阔平整一点的街道边的早饭摊,很是熟门熟路地要了两份拌粉加肉饼汤,顺手又递了一双筷子给方幸。
食物的热气活络了被晨风吹得僵硬了的双手。方幸大口喝汤的时候才察觉原来自己都差不多冷透了。卫艾看他吃得又快又急,知道不是饿的就是冻的,笑了笑又给他多叫了一碗汤,等方幸吃得打着饱嗝放下筷子,才说:“我记得你晚上吃了不少啊。”
“没睡觉,就饿了。”
“你不睡觉多久了?”
“上个礼拜开始就没怎么睡。”
“为了抓我?”
方幸有点尴尬地沉默了,到底还是默认了下来。
“既然你都抓到了,再别这么做了。”
“你是说你不半夜不再偷偷跑出去了?”
“我可没说。”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卫艾瞄了眼方幸:“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样子。当然不会一直这样,厌了就不玩了呗。”
“那你什么时候会厌?”
“现在还没。”
“卫艾!”
“你吃好没有,吃好我们走。”
方幸吃得足有十二分饱,可是听方幸这么问,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又要去打游戏吧?我不去。”
卫艾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那去学校你去不去?”
“现在?”六点还没到呢。
“嗯,现在。我作业还没做完呢,去晚了老师来了没法儿抄了。”
方幸忍不住又要瞪他,但毕竟卫艾不去打游戏了,也算是两害相则权其轻,没办法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可是现在还没车啊……”
“我带你。”说完掏出手套丢给方幸,“你的手冷得和冰似的,戴上。”
骑到半路的时候方幸还是忍不住把手塞进卫艾的上衣口袋里,又想起早些时候看见的两个人,不明白地问:“你刚才干嘛这么凶,他们也就是喝醉了吧?”
卫艾静了一静才开口:“以后遇上这种人躲开一点,少搭理。”
听出他语气里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似乎把什么都知道得很清楚,方幸倒也没有非要问个究竟或是争辩个是非的意思,耸耸肩,“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是哦完之后想一想又补充一句:“你别对人那么凶,吓人呀。”
卫艾扭头,车子笼头顿时又歪斜起来。方幸坐得不安稳,总是胆战心惊的,忍不住狠狠拍了他一下,说着“大马路上别乱回头”,自然也就把之前那个看起来有些莫名的话题撇开了。
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七点,辰光尚未透过清晨的薄雾,操场那边已经能看到晨练的学生。卫艾径直把车骑到篮球场那一块,示意方幸先跳下车,才把车子刹住了,说:“我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先去教室吧。”
方幸看看腕表,时间还早,就说:“我也没什么事,陪你坐一会儿?”
“随便你。”
他甩开车子,到篮球场边上的花坛坐下来,别的都不做,就看着场上一个个子又小人也瘦弱的男生运球和投篮,越看还越入神起来。方幸默默在边上陪着看了好久,才说:“我不知道你干嘛答应你妈不打球了。不对,我是说,她不要你打球的原因我猜得出来,但是她绝对不是要你不打球然后半夜去打游戏。”
“你也说了,做儿子的,总是要哄妈妈开心的。她觉得这样开心了,就是了。”
“你明知道这是在骗她,也骗你自己。”
“那又怎么样?我乐意还不成吗。”
方幸一阵语塞,转脸看向卫艾,后者的脸色还是很平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总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卫艾,我总觉得有些话可以说出来的,藏着没什么用。”
卫艾笑笑:“有些话你说出来大概有用。但是我的话,说出来更没用。”
“你别和我打哑谜。”方幸忽然觉得有点烦躁。
“你要是什么时候明白过来我们是不一样的,这不会说这些话了。”
他越说越绕,方幸也就越发莫名其妙。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不对,人和人怎么又能一模一样呢?他正要反驳下去,卫艾一把扯起了书包:“差不多七点了,我要去教室了。”
眼看他又要先一步走在前头,方幸猛地萌发起“为什么总是我被甩在后头”的念头,赶快从花坛上跳下来:“哦,我们一起走。”
卫艾依然没有等他。穿过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