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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却无比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甚至已经暴起,蜿蜒着爬上他的小臂。凤英留走到离燕乾三步远的地方后,然后盯着那个高大得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越过去的背影,干嚎了一声,就颤抖着胳膊朝燕乾砍去。
燕乾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就避开了。
凤英留便猛地朝前面扑过去。正好就扑在凤十一娘的坟墓上。而这一摔。他手里的刀也掉到一边。愤怒,绝望,恐惧和茫然等各种情绪瞬间汹涌而来。压着这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抱着眼前的墓碑嚎啕大哭!
燕乾只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此时他眼睛上的白绫已经解下。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于是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雕像一般冷硬。
凤家被抄家之前,还是有十多人秘密逃走了,这是凤英留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一出来,就忍不住试着联系了那些人。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之前又未经历过什么事,到底是沉不住气,等不了太多时间,本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他竟害得凤家好容易逃出去的那十多口人,全部丧命!
刽子手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事出后他才明白,对方是将他当成诱饵,故意将他放出来的。而他那当时,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幸运!
凤英留哭了一会后,才认出来这个地方是哪里,自己抱着的墓碑又是谁的。随后慢慢止了哭声,然后抬起脸,看着燕乾,片刻后才道:“真是难得想得这么周到,连墓地都为他想好了。”他说着,就又看了那墓碑一眼,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头看着燕乾呵呵一声,“燕三爷是打算当着我姐姐的命杀了我?”
因为凤十三娘之前要跟燕家联姻一事,他知道燕乾原来叫萧玄,后来又隐约听说,这位燕三爷在十几年前,跟他那位早已过世的胞姐也是旧识,还听说两人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
良久,燕乾才开口:“我不会杀你。”
凤英留微怔,随后干干地大笑,抬手指着燕乾身后的那些亲卫道:“当然,像我这样的人,哪劳你动手,有的是人想帮你这个忙!”
燕乾却似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开口:“但却不代表别人就杀不得你。”
凤英留又是一怔,似乎被燕乾这冷冰冰,却一针见血的话给惊了一下,一时间竟开不了口,只是面如死灰地看着燕乾,眼里带着仇恨的怒火。
“死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有刀,知道应该怎么做。”燕乾面无表情地说着,唇里发出的声音比夹着雪的寒风还要冷,“这是凤家的墓园,你死在这里,我便直接将你埋着这,正好陪你姐姐。”
凤英留看着掉在跟前的那把菜刀,好一会后,伸出手拿了起来,却看了许久,无论如何都下不来手。当所有希望都已破灭,临到死了,竟还觉得活着是件充满诱惑的事情!他才十四岁,他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他还不想死,可是这形势,这时局,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完全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他以为这里是对方给他选好的葬生之地,但他已经过来了,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
“若还想活着,就彻底丢掉凤这个姓氏,忘记你所有的一切,照着我的安排重新生活。”
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凤英留抬起眼,打量了燕乾好一会:“忘记一切!?”风吹得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歇了一歇后,他又看着燕乾,眼神空洞,但面上的表情却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即便眼神呆滞,但脸上的肌肉却抖了抖:“忘掉一切?”他忽然疯狂大笑,“若是你,你能做得到!?”
燕乾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能。”
他这太过平静的回答,令凤英留一愣,许是这段时间遭遇的变故太多了,令他对于一些阴暗的,悲痛的情绪特别敏感。故那一刻,他似觉得燕乾那毫无情绪的眼神里,早已盛满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凤英留靠在风十一娘的坟墓上,许久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菜刀松开了。
燕乾便往后示意了一下,遂有人过来架起凤英留,凤英留被人架着从燕乾身边经过时,对他道了一句:“你可不要后悔。”
燕乾没有应声,只是微微转过脸,看着凤英留被人拖走。
他想,当这个少年想要展翅欲飞时,也就是他结束他性命的时候。
第292章 再嫁【结局】
积雪成冰,坟上枯草伏地不起,寒风呼号,云下单影伫立无言。
孤坟沉默,往事阑珊,当日泪流满面下跪起誓的少年,今日心坚若铁已然成长,手起刀落再不会掉一滴泪,眼神冷漠得似已忘掉所有过往。
当年他初入那纷乱时局,一路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见过生,路过死,神仙斗法,诸佛围聚,任是年少轻狂才比天高,也不过都是棋盘中一子,黑与白本无对错,今日敌,明日友,并肩而战转为刀剑相向也不过是大势所趋。
他曾问,若有一日,你我为敌,该当如何?
她却问,若有一日,战场相见,你可会弃剑投降下跪求饶?
……
“凤十一娘于他有恩。”
叶楠夕看着燕容离去的背影,怔然立于廊下,回味着他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那些情意和恩怨。
她知道凤十一娘对于萧玄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知道那些年风十一娘必帮过他许多,只是当从燕容嘴里听说当年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时,心里所受到的冲击还是令她有些茫然。
她自然明白燕容的用意,有那样的一份旧情在,他却还是将整个凤家连根拔除。燕容是让她明白她过来这边后,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那人肩上担负着什么样的重任。
自燕乾的眼睛受损后,叶楠夕便开始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燕容知道,时长日久后。这个女人在这些事上免不了会知道得越来越多,对燕乾的影响也自当会越来越大。在燕容看来,叶楠夕或许足够柔韧足够坚强亦足够聪慧,但她却绝非是凤十一娘那样的女人。她不会像凤十一娘那样,为不退不败而骄傲,自然也不会为自己的丈夫选择战场而感到骄傲。如若将来燕乾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他担心叶楠夕会影响到燕乾的决定。他可以接受燕乾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立于险境,却不能接受燕乾为一个女人而选择归隐。
午后,哄着长安在将军府这里睡下后,叶楠夕在榻上靠了一会,紫萱就从外头进来低声道:“陈叔说,找着三爷了。”
叶楠夕怔了一怔,才赶紧站起身:“回来了?”
紫萱却摇头轻声道:“陈叔在外头。”
叶楠夕微微蹙眉,先走过去看了看长安,然后才转身出去。陈老七瞧着叶楠夕出来后。就过来道:“晚娘子。那凤家少爷没出什么事。被送回来了,是三爷的人带回来的。”
叶楠夕问:“三爷呢?”
陈老七道:“还在凤凰坡那。”
叶楠夕顿了顿:“凤凰坡?”
陈老七又道:“凤家的墓园在那边。”
叶楠夕默然片刻,便道:“送我过去看看。”
她让马车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下了马车,看向那个立在天地间的孤影。苍茫天地中。肃杀的寒风里,无论是谁,看起来都那么渺小寂寥。
似风太大了,叶楠夕觉得眼睛有些湿,不过十天不见,却似隔了一世。
叶楠夕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燕乾终于转过身,朝她“看”过来。而其实他并没有看到她,他看不到她的,他如今仅仅剩下三成的视力,三丈以外的东西,基本是模糊一片,现在即便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仅能看得到人影和五官的轮廓。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她。
凤凰坡上,雪虐风饕,他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步履坚定。
他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看不到她,但他终究会看到她。
叶楠夕看着那个在风雪中男人朝她走来,看到他背后张扬的披风,面上不禁浮出一个笑容,她亦放下拢在袖中的双手,也朝他走过去。
风雪中的路极难行,两人的距离又极远,叶楠夕却一步未停,不停地走着,走着。
她从政和十三年坐进花轿的那一刻,一直走到政和二十三年此时的风雪中。迷蒙雪雾,她看到他一身喜服,拿着系上同心结的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她看到那双淡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她听到周围发出阵阵惊叹和嬉笑声,那些笑声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流年似水,十年光阴就在这哭哭笑笑中从眼前飞过。
“萧玄,你今日弃我,当日又何需娶我。”
“我永远都不会弃你。”
棺木中醒来,虚实之中看到的那一幕,也在心里慢慢清晰,她终于想起当时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曾经的爱恨恩怨,用那么长时间从心里轻轻划过,最后都变成一抹温柔的痕迹。
她继续向他走去,走回叶府,封尘了心中的爱恋与绝望,忘掉有关于他的一切。他却又握住她的手,接她回侯府,送她入紫竹林。他落入她编织好的温柔陷阱,却不想,一次次的痴嗔缠绵后,她亦跟着一同沉沦。
他是她的魔咒,即便忘了,也一样会再次爱上,尘封的记忆撕开往日的大门,结局却早已注定。
她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温柔微笑:“天这么冷,怎么找过来了。”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混着冰雪的味道,在他看向她的时候,慢慢化在那温柔的表情里,一如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这一路。叶楠夕抬手抚上他的眼睛,亦是含笑道:“下雪了,路不好走,我来接你回家。”
燕乾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放着嘴边呵气着道:“好,我们回家。”
……
。
。
政和二十四年元月二十八,从南池街姚府到清华街燕西将军府,十里红妆,百人送嫁。千名将士齐来庆贺,唢呐和锣鼓声响震了整个郡城,就连城外的军营也跟着挂上了大红的喜绸。
“五哥又不是在营里成亲,你挂什么红绸!”
“你懂什么。这是喜气!”
“行行行,你快点,东营那边可是去了好几十人,二哥他们肯定挡不住他们轮番敬酒。”
“三哥早挑了十几个能喝的在那候着了。他们能顶上一会,一会老子过去,今日不将他们全喝趴下,他们不知道咱西营的厉害!”
“你可别喝高了,今日主要是帮五哥挡酒,别让东营那般人闹狠了洞房,东营里编入了不少凤家军,有些个混球可没安什么好心,就等着今日看五哥的笑话呢!”
“怕什么。瞧你这怂样。走走走。老子看他们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去你奶奶的!”
虽说她不是第一次成亲,但当她扶着喜娘的手下了花轿,听着那排山倒海连绵成片。各种各样的恭喜声时,叶楠夕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只是她扶着喜娘的手才微微一顿。前面就走过来一个人,从喜娘手里接过她。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热,手指和手掌上都带着薄茧,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令人踏实的力量,叶楠夕有些慌张和不安的心顿时沉静下去,同时微微生出几分羞涩和喜悦。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