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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可没有她这么悠闲。
绿水指挥着小太监们,把黄梨木的家常小桌,放在临窗的榻上。
又取出大红色茜萝纱的小脉枕来,这东西冬暖夏凉,颜色喜庆,宫里面挺喜欢用的。
宋锦绣坐在位子上挪动了一下她宝贵的爪子,李太医在下面行了个礼谢坐,才仔细坐在榻下的乌色小凳子上。又告了罪,这才隔着一层纱,把三个指头放在宋锦绣的手腕处。
李太医诊了一会儿,宋锦绣换另一只手。李太医再思索了半晌,起身来站在一旁。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就次第上前去,依样给宋锦绣诊过。
就算宋锦绣身体很好,这日常的脉不算很难请,可是能被太医们带到宋锦绣跟前的,哪怕是个年轻人,医术也几乎可以称得上高超了。
这两人就是这样。伸手给宋锦绣搭脉的动作,轻重合宜,不见丝毫生疏。只是第一个年轻人大约有点太紧张了,放在宋锦绣手上的指头,竟然有点哆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调整好他自己的呼吸。
第二个年轻人就是那桃花眼。他诊脉的时候也倒还平静。只不过,在诊到了宋锦绣的第二只手时,不知道突然发现了什么,竟是抬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宋锦绣。
这动作有点大胆了。不过宋锦绣这会儿没心思追究这个。她也是官宦人家长大的女儿,虽然家人宠着,可是御下之类,该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
这桃花眼是李太医的徒弟,这是明显发现了什么事情,没道理李太医的诊断能力比不上他的徒弟啊!可是从来没人和自己说过——那么,他们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三个人都请完脉,到旁边的屋子里商量去了。宋锦绣给绿水使了个眼色,让她一会儿把那桃花眼单独留下来问个究竟。
…………
桃花眼说话倒挺爽快地,他微一沉吟,便道:“太后是想问方才的事情?这个,我师傅大约以为您从前的太医说过这件事,所以疏忽了。我……臣斗胆问一句,太后您当年生产的那个时候,是否着了凉?”
这人的声音也挺特别的,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粘连感,让人想起藕断丝连,又或者熬熟了的糖汁。
宋锦绣眯着眼睛看他。绿水在旁边说:“是这样的。”又问:“可有什么妨碍?”
桃花眼似乎有点为难,略顿了下,低声说:“您大约以后不能生育了。”
绿水先是习惯性的一惊,差点出了声,接着又转了茫然:不能再生育了,对于女人当然是很糟糕的事情,可是,自家主子是太后啊。这个事情……
宋锦绣自己出声了:“只有这个?”她声音,听着也不怎么紧张。“还有谁知道?”
这个问题桃花眼就不好回答了。其实如果连他都能很明显的诊断出来的话,太医院里给宋锦绣诊过脉的,只怕都知道了。太医院这个机构特殊,朝臣们多有和太医交好的,这样算下来……那就是该知道得人都知道了。
宋锦绣不知道,这其中大约颇有几分是巧合了。比如从前给宋贵妃诊脉的那位,不敢把这个不太好的消息说给宋贵妃听。而后来宋贵妃成了宋太后,太医们都以为她知道了……才女么,看不懂药方,也多少能看得懂诊断书啊。
桃花眼这会儿也没功夫仔细捉摸。只一想除了宋锦绣别人都知道,这可不像是什么令人喜悦的好情况啊。尤其这其中牵涉的人太多,不能从一个新晋太医的嘴里说出来。他只恨自己方才嘴快,把头往下低了低,只回答了前半个问题:
“是,不影响您日常起居,只不过……宫寒只怕会影响经期。我看您的饮食记录,似乎已经在做这方面的调整了。”
绿水的眼中有点怒气。宋锦绣却止住了她。问那人道:“你叫什么?”
桃花眼知道这是放过的意思,心中一松。口上连忙答道:“学生沈北阳。不敢当您垂问。”
宋锦绣点点头,知道这样答的看来这位还是个有秀才功名的。她对那桃花眼说:“我以后的病,还请沈御医多多费心了。”
桃花眼面上有些复杂,有点惊喜有点为难。太后垂询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了,可是只怕太后对于其他御医的观感不那么好……他原本真的没打算踩着别人向上爬啊。想了一下,却不能不回答,他低头答了个“是”字,便退下了。
临出屋子前,沈御医不知怎的,一阵冲动,竟抬眼向着方才一直不敢看的方向望了一下。从这个角度看,方才那个十分皇家威严的太后,似乎也不过是一个形容娇小气质纯净的美丽女子。
他心中若有若无的滑过了一丝什么。接着,吓到了自己,连忙把那点异常的心情狠狠地压了下去。在原地调整好了自己,才谨慎地重新举步,向外走去。
第71章 高丽自立新国王
这天夜里宫门快上锁时,张津南沧海两人匆匆来找。
“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宋锦绣惊得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声。“你说二公主的部属,带着扈从反叛,他们跑到高丽,杀了当地的王族,然后自立为王?”
这事情听着多离奇啊。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事情了。
张津默然不语。
南沧海有点尴尬的接了话:“这个……确实没有想到。不过,现在高丽那里已经立国,这‘卫氏王朝’,我们是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
张津冷不丁插了一句:“他们没有派使者来朝贡。”
这话已经是捡好听的说了。这个反叛的卫姓将领卫穆同,放出话来说:“什么宗主国,我是根本不承认的。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做皇帝,一个不懂事儿的女流做太后,被奸臣把持朝政,这样的宗主国,眼看着就快灭亡啦!”
这里说的“奸臣”,单指张津一个。再顺便说一句,这位卫穆同卫先生,他有个兄弟叫做卫穆天,就是曾经跟随叶千种,被张津策反,利用完毕后又反手除掉的那位。从某个角度说,卫穆同的决断能力,可比他老哥强得多。
这么一桩事情,对于中央之国来说,其实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然而这事情,着实的损面子。让宋锦绣理解,就是自家的仆从跑到自家势力范围之外去了,然后张嘴闭嘴说原先自己家如何不好。
虽然说不管那仆从说什么,也不过是些口头功夫——就如卫穆同说了这么多大话,你让他凭借高丽弹丸之地,攻打旁边的泱泱大国,他是断然没有这个勇气的。不过癞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你,它恶心你啊!
内阁枢密尚书省之类,在年假还没有过完的今天,被紧急召集起来,商量这一桩突发事件。
因为两地相距过远,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慢了几天了。据说卫穆同是捡着新年反叛的,一到了高丽,就立刻搞定了对方的首脑。这样的效率,你说他不是预谋已久,怎么可能!
对了,卫穆同是二公主的部属,二公主,这一次可正好是过节进京呢。
这件事情里涉及到了附属国,藩王,反叛,以及蔑视中央政府执行人员的言论几个方面。逐一数下来,至少得有这么几个问题得讨论。
一,死了的那个原高丽王,追封不?给他报仇不?
二,卫穆同搞出来的这个“卫氏王朝”,中央政府承认不?怎么回应对方的言论呢?招抚还是直接打过去呢?
三,卫穆同搞出这么多动静,二公主究竟知不知道?是不是得再次提议削藩了?
四,卫穆同此人,是看成叛贼还是友好邻邦的首脑?他可还有老乡若干在国内呢,是宰了,还是礼送出京啊?
…………
这还只是些迫在眉睫得解决的。
满朝文武中的七八只领头羊,商量了几个小时,总算把大政方针吵出来了。具体执行绕不过宋太后。于是就派人来和宋太后说这件事。
因为张津在这件事里,被人点名骂“奸臣”,这个立场有些尴尬。而南沧海作为太后亲戚,大家觉得他在场比较好沟通,于是这两个人就结伴来了。
他们来的时候宋锦绣正哄孩子呢,两个女儿睡了,儿子还在睁着眼睛,一会儿戳一戳这个妹妹,一会儿戳一戳那个妹妹。宋锦绣看他好像还不想睡,就抱着儿子坐在座位上。就听到两人介绍了这么个情况。
宋锦绣一开始还是单纯的好奇:“这么过分!你们一定商量出来恨恨教训他们的方法了?说来听听!”
南沧海望了张津一眼,见那一位还在装透明人,不得已,开口说了:“这个,我们是天朝上邦,不会把未开化地区的人说的东西放在心上……所以,那个,大概会派出一个使者,宣扬教化一番。”
宋锦绣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南沧海神情有点尴尬,一咬牙说了:“然后……如果高丽还承认是我们的属国,那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宋锦绣果然怒了。按照她的理解,这就是你家仆从叛逃,然后臭骂你一顿,结果你说“如果你答应以后不骂我,那我就当从来没有这事儿。”这也忒憋气了啊!
宋锦绣想不出来怎么就商议了这么个结果,她就问了:“这样的情况,你们商议的结果居然是妥协?人家都指着你们鼻子骂了,啊,这骂人的还是个叛党,你们居然能忍下来?”
南沧海听宋锦绣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前人能够“封狼居胥”,在别人家神坛旁边,给自己家的神仙上供,多神气啊!更别提那“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口号,后人,也不是不想这么威武霸气呀。
然而国家这么大,每年土地上的产出是一定的,人口还在增加。“民为重,社稷为轻,君次之。”为了和别人赌一句话的气,就耗费粮食和自己子民的性命,挥起大军灭人全家——这值得不值得呢?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南沧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说话了。张津也不说话,老神在在也不知想什么呢。这屋子里就没人答话了。里里外外一片寂静,听得见香炉香灰落下的声音。
宋锦绣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多半是觉得事情和自己这个“女流”解释不清楚,就干脆什么也不说了么!想到今天下午那个姓沈的御医说的事情,关于她自己身体的事儿,居然没人告诉她。宋锦绣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作了太后也没有怎么作威作福。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觉得自己也有些生气了。
不满一岁的皇帝陛下龙敖仁,似乎惊奇这突然而来的寂静,他“哦”“哦”叫了两声,左看右看,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在斗气一样各做各的——宋锦绣在整理一堆巴掌大小的小肚兜,张津在看地板,南沧海有点担忧的在看宋锦绣。
龙敖仁见没有人看他,撇撇小嘴扭过脸去,本来想哭的,突然眼睛朦胧看见了一个什么新鲜东西。
宋锦绣被自家儿子拽的一扭身。就看宝宝正伸长了手。好像想去够旁边做摆设用的白玉小磬。她侧了侧身子,龙敖仁就碰到那东西了。屋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响。
一直关注着宋锦绣的南沧海还好,张津被吓了一跳,表情裂开了一瞬。宋锦绣忍不住笑了。
第72章 宋锦绣想出宫去
南沧海和张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