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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结果人家连个表功的机会都不给她……苏焱想到这里一阵窝火,可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直起身来愣了半天,才喃喃地对自己道:“算了,他肯定在妓院喝花酒现在都不知道放浪成什么德行了……我干嘛要等他!睡觉睡觉!”
她边说边站起身来,刚要脱了外衣,却听到楼下客栈大门吱呀一声,像是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苏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阵加速,忙走到门口竖起耳朵,果然听见秦观压低了声音在和掌柜说话,然后就听到他轻轻踩着楼梯上来了。
她赶紧回到书桌边坐好,手里随便抄过本《诗经》装模作样地翻着,想着他一会要是看到自己烛火还未熄肯定要进来调笑一阵的,这也算是自己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了解的他的老毛病了。哼,居然让她等到现在,一会看她怎么奚落他!花酒喝得快活是吧?左拥右抱很爽是吧?这么大人了整天不干正事……
这时就见秦观的影子出现在了自己门前,停在了那里,苏焱屏住呼吸看向门口,心中想着他一会进来自己第一句台词应该怎么说,是“哟,秦公子,还知道回来呀?”还是“哎呀秦兄,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好呢?哪一句更具有讽刺意味?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就只是在她门口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过去了,压根儿没敲她门进来,而是直接进了他自己房去。听到他关门的声音传过来时,苏焱气得把手里书往桌子上狠狠一掼,偏那页正好是《国风郑风狡童》,她一眼看到上面“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的句子,更是怒从中来,一抬手差点没把那页给撕了。她一时呆坐在椅子里,只觉心中又气又急,却又说不出到底为什么事气急,恍了半天的神,她“呼”地一下吹熄了面前的蜡烛。
那之后有好些日子苏焱就没再见过秦观一面。每日里她早出,秦观晚归,彼此间似乎都刻意错过会见面的时辰似的。直到这天晚上她和欧阳修在月明轩里吃晚饭时,欧阳修笑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咱们三人最近好些时候没能一起喝酒了。”
苏焱只低头吃饭,半天才闷声闷气地回道:“也没多久,不就十一天。”
欧阳修看着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少游啊,秦兄一不在你身边,你话也跟着少了许多。”
苏焱一愣,抬起头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人从客栈大门外进来,两人一起看过去,欧阳修就向着来人笑了出来:“说曹操曹操到,秦兄今天回来这么早?”
秦观见到他们,也是一笑,跟着就走了过来,在苏焱对面坐下后对着掌柜叫道:“劳驾再上一付碗筷!”说完就坐在那里,两眼带着笑意看了一眼苏焱,却见她“啪”地站起身来。
“欧阳兄,我吃不下了,头疼,先上楼歇着,你们慢用。”说着她看也不看秦观一眼,回身就往楼上走去。
苏焱回到自己房内,先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才觉得平心静气了点。刚刚看到秦观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她登时无名火起,尤其是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简直不想再看第二眼!虽然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莫名其妙,明明又没和他吵架,怎地就这么不说话了呢?可是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应该先向自己道歉!不过到底是为什么事道歉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是秦观带着笑意的声音:“少游,是我。”
苏焱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叫他别进来,可是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情急之下,她干脆就这么和衣躺上床去,然后把自己用被子从头蒙到脚。
她刚把自己蒙好,就听见房门被推开来,当下就在心里抱怨:“混账秦观,擅自进我房间!”可是忽然间又觉得很想笑,赶紧强自忍住,屏息听着他的动静。
“少游,你睡了?”秦观似乎已经走到了她床前,正对着她轻声说道:“真的睡了?”
烦死了,看到我睡了就赶紧出去!什么嘛,十一天没见人影的人现在有什么话要和她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赴他的约喝他的花酒去吧!苏焱在心里没好气地骂着,又听到他道:“既然睡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出去了。”然后就是他向外走去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了。
随着这个声音,苏焱躲在被子里大大地喘了口气,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在黑暗闷热的被子里发了半天呆,她终于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又怅然若失地回过头去看向门口,却一下子怔在那里了。
只见秦观正背靠了门,笑吟吟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她:“怎么,少游,我把你吵醒了?”
第六十二章
苏焱先是愣在那里,没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登时脸都涨红了,她恨恨地咬着下唇瞪秦观:“既然知道会扰我休息,你干嘛不走?”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玩的花招,他显然是故意说那些话把她从被子里骗出来!
秦观一笑,便走到她身边坐下,又转脸向她笑道:“少游既然要休息,为何又和衣而睡?”
感觉到他挨过来的身体,苏焱顿时觉得浑身一僵,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挪了挪,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我就爱这么睡,你管那么多!”
秦观好笑地盯着她在烛火映照下生气的侧脸,又故意探过头去促狭地笑道:“是了,少游爱踢被子,和衣而睡夜间也不怕着凉,我说得可对?”
“你!”苏焱气结,伸手就要去推开他,一转脸却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满眼的柔和笑意看得她当下就不由自主地心慌,只好又回过身去在心里大骂自己没出息。可是一想到他这十一天里连个人影都不见,天天只顾赴约喝花酒,写了什么东西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就恨不得把身边这男人摁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少游……”这时秦观轻声唤她:“还在生我气?”
“我有什么气好生的?”苏焱斜他一眼,冷着声音没好气地嘀咕,却没防备他在身后忽然伸出手,一下拔了她头上书生髻的发簪,她一头长发顿时倾泻而下,直到腰间。
“你干什么……”苏焱吃了一惊,转过头去就想要夺回簪子,却见秦观从一边桌上拿过木梳,对着她笑道:“刚才钻被子钻得头发都乱了,我替你梳齐整了不好么?”
“要你多管闲事……”苏焱见他握住自己一绺发梢轻轻梳理,那副专注的样子却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他身在青楼之中对了其他女子也是这般姿态,心中一阵别扭,正要伸手格开他,却听他悠然道:“其实本来是我在生气的,不过啊,刚才听到少游从被子里钻出来后那一声叹息,我就什么气都消了。”
“你生气?”苏焱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失笑道:“你有什么气好生的?我瞧你天天快活得不得了才是!哼,最近你写的词也不用拿给我看了,不用说我也知道,定是学柳三变填了堆艳词吧!”说到这里,她自己脑中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泛出“丁香笑吐娇无限”“宫腰袅袅翠鬟松”之类的句子来,登时又觉肝火上升,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少游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秦观停下手中动作,转脸认真地看着她,苏焱难得见到他这么严肃的神情,倒有些怔忪,半晌只小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为难我,所以我生气了。”秦观望着她的眼睛,见她却是一片茫然,只好笑叹口气:“那些帖子。其实我本不愿意去的,可是少游你却擅自替我复了……”
“我只替你复了三张好不好!”他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苏焱就来火,抬手指着他怒道:“我可是一心为你好!再说了……剩下的……那些、那些青楼的,还不是你自己愿意去了?|Qī…shū…ωǎng|那些也是我逼你的么?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秦观见她气得脸都泛红,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苏焱见他居然还笑得开心,心下更是大怒,伸手就要推开他笑得靠在自己背上的身子,却一下子被他握住了手。
她又惊又急地抬脸,只见秦观笑看着自己的眼睛在烛火的摇曳下闪烁不定,让她头皮都有点发麻,下意识地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握住,顿时她只觉得自己那只手的手心出了一层汗,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眼睛不敢看他,却偏偏又移不开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和他大眼瞪小眼。
“剩下那些,我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不找你,我也是故意的。”秦观看着她,微微一笑:“结果……少游,你说,你是不是很在乎我?”
“啊?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在乎你了!”苏焱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还说得如此自然而然,顿时她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胡乱回道:“拜托!我是个男人,又不是你那些青楼的相好,会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还巴不得你不来找我呢!最近我要多清净有多清净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她说完觉得自己都快哭了,为什么这个家伙能这么厚脸皮地说出这种话来呢?而且他们两人目前的气氛也太尴尬了吧?怎么搞得跟外遇的丈夫抚慰发怒的妻子似的?
“真的?那为什么每天我不回来少游就不熄灯?先前在楼下为什么生气?刚才又为什么叹息?”秦观却不依不饶地逼问她,苏焱躲闪着他的目光,同时心里被他这些问题搅得七上八下,天昏地暗。别说他了,她也很想问自己的啊!她为什么要每天等着他回来?为什么要为他生气?刚才以为他走了为什么又要叹息?
……难道自己真的像他所说的是在乎他?可是自己本来就挺在意他的,不是一天到晚关心他什么时候肯去结交子瞻或是去考功名么?
那说到底她现在这种反应又算什么?这些日子他不在身边,自己难得能和欧阳修独处为什么却不像从前那样心平气和,反而老是不由自主地要想到他秦观身上去?每次欧阳修说自己又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都是在想着这个家伙的事……
“少游……你还不承认?”秦观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同时挨近了她去,直到彼此间呼吸可闻。他又一手拨开她颊边垂落的发丝,英俊的脸上笑得满是诱惑:“嗯?少游,其实你是……”
苏焱惊恐地瞪着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奈一只手依然握在他掌中。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暴露了,包括那些自己都尚未认知清楚的事。而那些是她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想的问题。明明再熬一年就可以和这里的一切彻底断绝了关系,她实在是不想再节外生枝的,可是自从秦观这个变数出现后日子似乎就不按照她的既定轨道前进,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就在她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无法想象他若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自己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门却一下子被人推了开来。
“秦兄,少游!好消息啊!”欧阳修笑着走了进来,正要继续说什么,这时见到他们两人的样子却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一副暧昧状态的他们。秦观看了苏焱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脸笑道:“我听少游说他不舒服,便看看他有没热度,永叔,出了什么事么?”
苏焱简直如蒙大赦,趁此机会赶紧缩回了自己的手,狠狠瞪了秦观一眼又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