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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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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不沾边。”素璃满不在乎地笑道:“后宫之主哪来一兵一卒?她哥哥眼下没有半个人马,便是麾下兵士最多的丹茜宫卫尉,也是……”她说着忽觉自己得意失言,本能地掩饰道:“她调度不动的。”
  老僧笑道:“娘娘你看,连你择取解法时也是挑自己喜欢听的。星象之说向来如此随意,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当真,恐怕反受拘束,不能恰当处事。”素璃笑道:“大父的话孙女会记得。”
  “可是彗星经天时千云蔽月,景象罕见,我亦不知其中启示。中宫娘娘的面容我曾瞻仰,她未生横祸之相,娘娘不可因几本星经胡言乱语就轻举妄动。”
  素璃听罢顿觉气馁,转念又恨道:“天象不由人力便罢了,可是这些星官着实可恶!若不是早有勾结,为何不把大父说的这些奏上去?姑姑一向憎恶内外不分,最恨妃嫔们勾结大臣……如今宫里的世道也变了!”说罢忧心忡忡地埋头不语。
  老僧重重地叹了一声道:“老衲听说仁恭皇后初入宫廷时不过侍女——那是惯于看别人眼色、猜别人心思的人,做事自然与我家不同。她年纪轻轻能有今日之势,恐怕与平日惯于委曲求全大有关系吧!我家顺遂几十年,于这一点上反生疏忽。娘娘需知你的姑母尚不能在宫廷中完身,你就更该变通处事的态度。”
  素璃眼中噙泪道:“如今宫中只余孙女一人,势单力孤,孙女何尝不愿放下高傲曲意逢迎?只是宫廷人心叵测,就算倾力讨好,也未必落得好下场,更多时候反被人恶意揣测。”
  老僧见她说得凄凉,心中生怜,“老衲有一事不明——娘娘这般心神不定,到底是畏惧皇后,还是轻视皇后?”这一问将素璃问得哑口无言。
  “我不知道。”她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件事——与帝室中任何一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坐在后位上,对其他人而言只能是危险。她有自己的血亲,自己的利害,与我们不能同心同德。她一定会给我们,还有这个国家,带来灾难。”她说着说着眼神迷离,问:“大父,您真的能看到一个人的命运吗?当初姑姑执意要在皇极寺孤注一掷,您劝不住她,说了一句‘天数’。后来果然变为祸事……”
  “通冥之术较之星象更加虚无缥缈。”
  “大父的解释不全是玄虚之言,有大父的道理在里面。我知道姑姑当初若是听您的话,想必不至于送命。”素璃笑了笑:“大父,万一我与东宫有个三长两短,太安素氏再想入主宫廷,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难道大父明知前途多舛,还要对我隐瞒?”
  老僧见她心思百转,忽喜忽忧忽悲忽怒,显然是心病已深,忍不住为她叹了口气,自己也生出疲惫之感,缓缓地放眼在宫中望了望,道:“吾姐宛峥与宛嵘各为其子,挥剑相向。深泓与深凛为长子、嫡子之争,兵戈动野几乎裂国。深泓亲身经历这等变乱,断然不会允许储争。他对前途应有安排,娘娘不该自乱阵脚。宫中尚有许多青春女子侍奉殿下。娘娘与其立心于空穴来风的储位之危,不如约束这一群女子恪守妇道,才是长远之计。”
  素璃的嘴唇轻颤,苦笑道:“大父,我是我家唯一的一个了……再怎么多疑多虑,也不为过吧?”老僧不作声地看着她斜坐的身影,她那种悲哀却狠厉的目光,让他依稀看见记忆中许多女子青春时的模样,默然半晌才摇着头吟一声:“正宫有子多逢难,锄地之说非偶然……果然,果然。”
  卫侯衡侯的夫人来拜见时,素盈正选色润笔欲染红花,见她们来了立刻放下笔。两位夫人的朝服外披着白衣,求朝廷明查原委。素盈一边倾听一边宽慰,问了半天找不到破绽,命人取来厚重的赏赐,说:“两位侯爷前途必然大吉,只管放宽心。”衡侯夫人低头悄悄说:“烦劳娘娘费心,折煞我们。娘娘御体安康便是我们的前程。”素盈加重笑意,亲执了两位夫人的手送到丹茜宫外。
  宫前又报东宫求见。素盈以为他来打听二侯动静,睿洵却听了父亲的话,当真只字不提中毒之事。他站定之后阴沉地打量素盈身边的轩茵。轩茵慌得缩头缩手,往素盈身后躲。素盈一边喝茶一边打趣:“殿下看得这么仔细,难不成相中我这妹妹?”
  “岂敢。”睿洵哼了一声,“这位小姐是娘娘跟前的忙人,但凡有事发生前后,就在宫里宫外往来奔波,辛苦得很。昨晚才出宫过节,一大早又进来了。”
  素盈端起茶碗,茶香飘飘忽忽萦绕在鼻端。她仿佛沉醉于那股香气,心不在焉地说:“殿下,东宫里的事我本不想置喙,怎奈圣上今日要听妇人之见。丹茜宫的事情,又是谁请殿下来发高论呢?”
  睿洵搁过这话,又道:“今日皇极寺高僧入宫,进献数样开光祥物。我听说这串念珠助人安神定性,特来进献娘娘。”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白水晶念珠。素盈并不接,淡淡地说:“殿下留着自用吧。我看殿下近来心绪不宁,才应该静心宁神——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的情形,我们可都亲见过。”
  “是。我们都见过。”睿洵默默地笑了笑,“娘娘记得就好。”他说着站起身,向素盈的画案瞥了一眼,说:“娘娘的消寒图,好像是叫做《步天歌》吧?”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案旁,指着图上怒放的红花道:“记得听人说过,这一朵一朵都是宫殿。娘娘正在染的这一枝,好像是东宫?”
  素盈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把图卷起来。
  “东宫是不是这图上最好染的,娘娘不妨看看再说!”睿洵冷笑一声将念珠撇在画案上,向素盈草率地拜了一拜就走。承仪女官正要训斥,素盈挥手制止。女官冷眼送睿洵背影,直言道:“东宫今日言行不孝不敬。臣职司礼仪,若不加叱责就是失职。”
  素盈一笑置之,两根手指拎起念珠看了看。她一直记着皇帝曾说过,素若星与皇极寺颇有渊源。既然知道皇极寺来了人,哥哥又说星象意在“宫人不安,女主有忧”,她就更不能置若罔闻。于是向崔落花道:“今日有皇极寺僧人入宫,我也想要见一见。”崔落花知道素盈自淳媛死后就对佛家有关的东西心存芥蒂,今日突然有了兴趣,必定事出有因。她拿不准素盈所谓的“见一见”是哪种态度,出了门仍然满腹疑惑。
  承仪女官追了上来,问:“秉仪,东宫对娘娘失礼理应责罚。娘娘虽然放过了他,可是……这事,是否该让圣上知道?”崔落花笑道:“承仪觉得娘娘需不需要让圣上知道?”承仪眼睛一转,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崔落花知道僧人正在玉屑宫觐见,就在宫道上等他出来。不消多时,果然见一老僧沿路而来。她一看觉得眼熟,再细辨认惊得变色,旋身跑回丹茜宫禀报:“娘娘,那僧人竟是法善大师。”她吐匀了气息,补充道:“昔日的永宁郡王。”
  永宁郡王素宛峻是素若星生父,本该一字封王,终生富贵。可是当年康豫太后杀了亲妹妹怀敏皇后,气死生母。永宁郡王入皇极寺为亡母斋戒诵经,又放走了囚禁于寺中的秀王深凛。深泓就势赐他削发出家,他连一日荣华也没有享受。
  “传闻说法善大师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又能贯幽通冥,窥探天机。可是他性格古怪,几十年在皇极寺闭门不出。今年居然进宫来开了。”崔落花说完,以为素盈定然惊诧。
  不料素盈仅怔了短短一刹,微笑起来:“奇怪,轮到他家一个又一个跑进来。”说着展开图依旧染她的红花。不知想着什么,她悬腕太久,笔端一滴殷红滴落图上。素盈就势一抹,下手重了,颜色直透纸背,一汪血水似的聚在纸上。
  “不要紧。”她向目露惋惜的崔落花浅浅笑道:“刚刚好。”

  朔风

  二九冷难当。围炉铺锦绣,废眠待君王。
  映荣吟出这句消寒令,举座皆静。那些在草原上迁徙的祖先首领,总会于冬深时探访每个毡帐嘘寒问暖,部族人民每逢冬寒就在炉边恭候大驾。后来成了传统,帝王会依习俗问寒。帝国越来越大,他们行走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在宫里走一圈。失宠的嫔妃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次面圣的机会,往往费尽心机多留他片刻。可是再后来,皇帝往往几年也不会走这一圈了。
  没想到脾性暴躁的钦妃,竟写了一句漫漫的哀怨。
  素盈叹道:“更像是宫怨诗。”钦妃赔笑道:“妾一时卖弄聪明,扫了大家的兴,真是罪过。”
  后妃们聚在一处煮雪烹茶,也邀了素璃,可届时却不见她的身影。素盈让人去东宫请了一次,那边推说病了。素盈关切地问:“哪个御医去看的?怎么说?”宫女回道:“今天碰巧李太医有空,去看了说是稍染风寒,休养几天就不打紧。”钦妃嘿嘿道:“是心病吧?”众妃嫔皆是抿嘴一笑。
  头九里东宫不太平,太子侧妃偏赶在这时候临盆。虽然产下的是个女儿,让侧妃本人大失所望,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特别喜爱新生的孙女,亲赐“韵”字为名,又起了一个小名叫做“齐儿”意谓孙辈男女双齐。他赐西陵郡王黄金三斗,还赏赐了东宫僚属,规格只略略逊于皇孙降生。
  睿洵正为别人捕风捉影将他卷入刺杀与落毒疑案而烦恼,此时又得一女且受父皇心爱,仿佛一股喜气冲了阴霾,因此对女儿格外爱护。明眼人都察觉到,这样的时候,皇帝故意因一个孙女厚待东宫,用意明显,无非表明东宫地位稳固,不令臣僚对太子离心。
  唯独素璃情知如此,仍比旁人多一层顾虑。想到侧妃产女便身价陡增几乎与她比肩,不禁暗生愁怨,恼侧妃运气好,撞上这样一个时机。她本就连日心焦,这时又多一股火气,怏怏地病倒了。所幸法善大师在宫中,早晚为她祝祷。僧人殷勤出入东宫本来不妥,但皇帝念法善大师是素璃的祖父,又敬他德高望重,特准来往。
  妃嫔们说上几句就不再叨念素璃,仍是各自品茶。素盈特煎了一瓯滚烫香茶,亲手加上封签,命宫女趁热送到东宫为素璃发汗。一会儿宫女回来说太子妃叩谢娘娘。素盈问:“东宫妃喝了这茶,是不是精神一些?”宫女吞吞吐吐道:“茶烫,东宫妃不慎打翻了。”钦妃口下不饶人,当即冷哼:“她把娘娘当成什么人了?”素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各宫宫女聚在一起,砌了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雪狮子,用金铃彩绦装饰罢了送到诸位娘娘面前请求品评。素盈正在兴头上,忽觉腹中不适,忙将诸事交给钦妃打理,自己匆匆回宫去了。妃嫔们起身送驾,目送她背影暗暗嘀咕道:“看着并不像,可是这动静又像真有其事。”
  钦妃冷笑:“像不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恭嫔与景嫔姐妹俩笑道:“姐姐不知现在多少人巴巴地望着那腰身呀!”钦妃再冷笑道:“两位妹妹都是生养过的,你们倒是说说看,有没有那回事。”恭嫔景嫔讪讪答道:“我们怎么敢?再说我们四只浊眼,怎比得上姐姐目光雪亮?姐姐若是看出门道,还望明示一二,好让家兄南安郡王早晚烧香为娘娘祈福。”
  钦妃瞥这对姐妹一眼,“让他去烧吧!”
  不仅恭嫔景嫔呆了呆,肃嫔与安嫔也吃了一惊。钦妃却又婉转笑道:“素庶人在的时候,你家得过什么好处?娘娘为你家兄弟们在圣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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