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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还没有来。素盈沉浸在这份宁怡之中,偷偷地想:为了换这一刻,一切都值得。
她不希望此时他的心中仍是那么通透,于是轻声嚅嗫:“陛下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少年,用十年的爱与被爱,换一年时间实现心愿。他是一个聪明人吗?”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是吧。”
“那么妾相信,聪明人一定是有情的。”素盈垂着头拨弄玉盘里的莲子,说:“他自以为抛弃了情的时候,心里不是还有一个牵挂吗?”
【还是素盈&深泓】
诅咒
“你不是想听我这一生的故事吗?”他背对着夕阳,像黄金底色上的阴暗烙印。“那么我给你讲一段吧。”
素盈不知他的用意,怔怔地凝望他。他气定神闲地说:“你一定很奇怪,我明知道素若星与琚含玄毒死我的母亲,竟能够容忍他们那么久。可这一对共犯,除了这一桩我无法证明的罪恶之外,对朝廷和后宫也有过益处。”
“失去了共同的敌人,所有的联手都是一句空话。他们除掉康豫太后之后,已经没有联手的纽带。而且含玄与若星都太聪明,自以为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连给对方解释的机会,都免了——误会不就是这样产生的吗?渐渐的,千沟万壑,难以弥合。谁也不想轻易决裂,都在等对方沉不住气,那样,自己就有了下绝情手的理由……”他无动于衷地说:“她应该小心,可是太自信了。不仅琚含玄,连我也没有被她放在眼中。”
素盈听到这里,明白这不是他一生的故事,而是出现在他一生中的别人的故事,素若星的故事。
“你知道素若星为什么失去了丹茜宫?”他微笑着问,然后冷笑着回答:“我与她,越是往后走,越是失去默契。能够站在天下之巅,每个人的贡献都非同小可。于是她最想要与之一较高下的人,就是我。她想要知道,到底是她的能力成就了我,还是我成就了她。她想知道,她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皇太后。在丹茜宫与我之间,她选了丹茜宫。”
他站起身,一大片黑影向素盈迫近。
“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与我对决。在心里某个地方,她并不希望我是一个输给妻子的帝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仅仅是在锦衣玉食中寻找乐趣?收集感兴趣的珍玩,读喜欢的书,赏令人赞叹的风景,观察有趣的人和事——皇后的一生可以过得比多少人幸运。”他的神情中满是惋惜。
“陛下。”素盈安静地回应:“您所说的,是一只猫或者一条狗的宫廷生活,不是一个皇后的啊。”
“呵!”他笑了一声,对这答案有点喜欢。他坐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告诉我,我需要另一个像素若星一样的女人吗?”
【深泓&素盈】
“是什么样的事,能够让你低头呢?”他细细地捕捉她最细微的表情。
一滴眼泪倏地滑落到他手心。
“我以为,陛下要走了……”泪水把她的眼睛浸得亮莹莹。“啊!”他轻轻地呼了一声,想起小小少年的母亲。真是相似——不是付不起代价,只是交换看似并不值得。唯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够让他们手足无措。
“我换了陛下的寿命。”她说。
而他,终于明白母亲听到他的交易时,震惊的心情。他早知道素盈曾经得过一种奇怪的病,能看见虚幻的人。早就好奇,她心底有什么样的欲望。当真知道时,他情不自禁说了母亲当日说出的第一句话:“真傻!”
知道自己得到的,并非因为顽强的努力,而是别人的一个许愿……这心情真是难以形容。但是,能够责怪眼前的这个人吗?
“真傻!我活着,是因为有高明的太医和我的意志。鬼神之说,是无稽之谈啊!”他的口气中有着隐约的不满。素盈听得分明,怅怅地说:“这件事应该瞒一辈子。可是,陛下讲了素若星与琚含玄的故事——我不想把事情藏着,结果与陛下之间千沟万壑,难以弥合。责怪我无知也好,狂妄也好……陛下并不明白,我是怎样带着恐惧,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她伸手去擦拭脸上的泪水,他抓住那只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素盈忽然觉得卸下一副重担似的,在他怀里哭起来。他轻轻抚摩她的背,说:“我会证明所谓的代价,无非是一种绝望。”
“我将会活下去。”他说。
【还是深泓&素盈】
废后
“没有人会诅咒您。”崔落花在她耳边镇定地说:“您是明白自己宿命的素皇后。” 她继续说:“这国家,要么是皇帝的国家,要么成为权臣或权宦之国,要么成为皇后与外戚之国。从来没有一个‘丈夫’和‘妻子’联袂控制的天下。”
素盈的颤抖无法停息:素皇后的宿命,就是用“胜利者”三个字掩盖“犯罪者”……可是在心里波动的无数情绪,也能够被掩盖吗?
【崔落花&素盈】
“陛下,你不想要我生下皇子,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生下一个孩子,像陛下一样不幸。更不想生下一个洵那样的孩子,因为不像陛下,而不幸。”素盈握住深泓的手,说:“我有孩子了——阿寿将成为你的继承人。哪怕钦妃生下儿子,哪怕我将不得不与全家为敌——众叛亲离也许就是我未来十年的寂苦,没有关系。我会保护阿寿的皇位。这是我给陛下的……最后的爱情。”
“既然一切如你所愿……为什么要哭?”深泓费力地说出这一句话,换来素盈泪如雨下。
因为,我不得不做这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来换一段我并不喜欢的生活。她说。
因为,你要离开我了。她说。
“阿盈……”他气如游丝:“你也没有信任过我啊……”
【素盈vs深泓】
结发
轻烟袅袅散尽,素盈垂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太平湖上的莲花几乎凋谢殆尽,嗅不到香味。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天,早已随着枯枝败叶沉入湖底了。
素盈转身时,猛地看见树木疏影之间有个人影。她吓得叫一声:“谁?”
走出来的人她很熟悉,是丹茜宫卫尉白信则。素盈稍稍安心,问:“白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娘娘往湖边走来。”他说。
素盈哑了一刹,淡淡地说:“我不是轻生之辈。大人只管自救就好。”她虽然没有听到风声,但效忠她的人必定会随她的离去而受牵连,这是百世不易之经。尤其白信则以宦官出任丹茜宫卫尉,必定首当其冲。
白信则以复杂的目光望着她,问:“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素盈想了想,自嘲似的说:“我没有想过。运气好的话,我将默默无闻。”
白信则听罢垂下头,一躬身沉默地走了。
素盈想,大约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没想到几日之后,一个令人意外的宦官来到。“信则?”素盈看着他,大惑不解——他身上不是丹茜宫卫尉的武官服饰,却是普普通通的宦官打扮。
“小人被弹劾丢官。念在多年服侍皇家,未被逐出宫去。”信则神态泰然。
素盈的目光回到经书上,脸颊回到阴影中:“处在我们这境地,一定要时刻明白自己的资本在哪里。现在我一无所有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呢?会亏本的。”
“我从您那里得到的太多,已经无处可去了。”信则还是用平静的口吻说:“没有人会觉得,宦官得到的地位是凭借能力。我们得到的一切,都会被归因于钻营和谄媚,得到的越过,越是奸猾、善于取媚之辈。史上留名的宦官都被称为阉竖,如果我的运气好,但愿我同娘娘一样默默无闻。”
【素盈&信则】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深泓抬手扯了一下,那缕黑发应手而落。“曾经有一天,若星一边系上这缕发丝,一边对我说,‘如果你不是一国之君……’只有这几个字,我们都笑了。如果我不是一国之君,也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他伸手把青丝放在灯上,一股青烟,几点灰烬,转眼烟消云散。“与我做夫妻,太特殊。我不再怪你们从未信赖我。”他偏头对素盈说:“你还等什么呢?恨我、怨我,无论想说什么,说晚了,我就不会听见。”
素盈攀着他的肩,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手里的梳子“扑”的落在他脚边,深泓回头看一眼,看见她的眼泪跌落在木梳上的牡丹花瓣里。
素盈轻轻地说了什么,深泓没有听清楚,“嗯?”一声示疑。她又在啜泣中说了一声:“深泓……”
只有若星叫过他的名字,素盈从来没有。深泓无比诧异地望着她,很快恢复了平静。“不准哭。”他说:“别让这一次收场,又变成悲剧。”
素盈破涕为笑:“如果你不是一国之君,可能会发现,素盈并不是现在这一种人。抱歉变成现在这样子,不得不悲剧收场。”
【深泓&素盈】
溺婴
真宁抱着睿澄上了小船,向身后看看,问:“李大人会划船吗?”李怀英自是会的,真宁便命那舟子退到岸上,说:“只准李大人跟上来。”众人听她如此吩咐,默默地目送李怀英与她登舟破水而去。
那小舟漂到湖中心,李怀英稳了舟楫,一言不发望着真宁的背影——她仿佛入定似的,抱着睿澄坐在舟头,姿势丝毫未变过。李怀英不敢出声惊她,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
过了一会儿,真宁问:“石头呢?”
舟中早备好一只箱子。李怀英打开一看,是一块十来斤重的石头,连绳也缚好了,只待向睿澄身上一缠便可结果他的小命。李怀英未作答,真宁自己腾出手来,抱起那块石头。她左臂弯中是酣睡的睿澄,右臂弯中便是石块。李怀英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神情,她又转过身坐在舟头。
平日湖上风大得很,然而今日出奇的静。李怀英听到真宁咝咝的喘气,忍不住唤了声“殿下”。真宁没有听见。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熟睡的睿澄。
小婴孩的睡脸宁静,完全没有意识到命悬一线。真宁的胸脯一起一伏,却没有察觉自己呼吸急促。她把目光转开,望向水面。不知怎的,在倒影里看见父亲。
“并非生在皇家,就有左右这个帝国的能力。”父亲问:“你能做到吗?”
真宁把心一横,向他的幻影说:“我可以!”
李怀英见她长袖婆娑,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只说出“殿下”二字就听“咕咚”一响,一样东西已向湖底去了。真宁做完这事浑身脱力,斜斜地向一旁瘫软。李怀英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发觉她已不再颤抖,他自己的手脚却哆嗦起来。
结伴
信则笑了笑:“当我在丹茜宫挡了一刀之后,换了皇后是任何一个除你以外的素氏,只会赏赐我,不会让我成为丹茜宫卫尉。她们会计算,为此收到抨击并不值得,而且宦官也未必能胜任,日后麻烦更多。但娘娘选择了我——在那一刻,有一点点信任我吧?我这样幻想着。”
他们说话时,朝阳从山坳里爬了上来。山风瑟瑟,白露未晞,信则找出素盈的披风。素盈接过来自己穿上,漠然说:“我的信赖,将让你变得很辛苦。”
信则淡淡地回答:“尔虞我诈的一生同样辛苦,却并没有多少事情值得自豪。”
【信则&素盈】
潘公公若有所思地微笑道:“娘娘,我曾亲身经历过怀敏皇后毒杀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