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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巨阙两营将士齐声发出呼声,杜嶷、乌承瑛更是狠狠地对视一眼,翻身上马,回营去择选出箭法最精准的手下。两名年轻的北遥勇士分佩红蓝两色臂章,手执长弓囊携利箭,打马往群鸟飞翔的方向奔去。
星靥伏在窗口向外看着,心里有些疑惑,连她都看出杜嶷乌承瑛两人互相在较劲,怎么海枭獍还要让他们比箭,这不更是挑得两人不和么?她皱皱眉头,突然又想起海青狼带她看射鸽的那次,心里一痛,也没有兴致再看下去,放下窗口竹帘,萎萎地缩坐了回来,眼角有些湿润。
海枭獍站在车厢外,听见了里头放下竹帘的声音。他站得高,凝眸向远处看去,两名武士手中的弓最少都是三石强弓,寻常大汉根本拉都拉不开,可这些北遥最精壮的男儿坐鞍踏蹬,觑准天边正在飞翔的鸟儿,猛一把便将弓弦拉满,羽箭流星般激射出去,弓弦震颤,应声处便有两只黑点蓦然向下坠落,满营军士发出轰然叫好声。
北遥国君海枭獍也击掌叫好,这一来更加激发起北遥军士们的万丈豪情,跟随海枭獍多年的乌承瑛打马上前,大声对皇上说道:“许久不见霞明朱弓,今日臣斗胆请皇上一展雄姿!”海枭獍淡淡笑着,左右握一握双手的护腕,沉声说道:“拿弓来。”
军队里普通军士配的弓只有一石力气,二石弓便可以称为强弓,三石弓则非膂力强者无法使用,象霞明朱弓这样的四石弓,一旦箭出,百步之外可贯穿重甲。海枭獍膂力惊人,百年来他是第二个拉得开霞明朱弓的人,这柄弓陪着他在沙场征战多年,弓下亡魂无数,立过赫赫战功。
在所有军士的喝彩声中,北遥国君身穿黑衣披戴玄甲,翻身坐于乌椎马背上,手执一柄血色巨弓,身后斜背如火箭囊。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喊声让车里的星靥也忍不住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朝霞似火,高大战马背上有玄甲勇士,他象是感觉到了星靥的注视,回过头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朗声大笑着叱马而行,在缕缕霞光的映照下撒马疾奔。霞明朱弓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迎着风竟然有些濛濛地发光,海枭獍迎向朝霞笔直地跑着,口中呼喝有声,驭风一般疾如闪电。
奔出去很远他猛地拉住马,从背后箭囊中抽出两枚羽箭搭在弦上,瞄也不瞄抬手便射,四石强弓轻轻松松被拉了个满怀,两枝同时射出的羽箭在风中的飞行速度却有些不同,一快一慢前后追赶着。
比一眨眼的功夫还快,第一枝箭嗖地一声飞来,射穿了黄纛大车边一名亲兵马鞍上悬挂的水囊,顿时有两道水柱从贯穿的两个箭孔漏出。
漏出来的第一滴水还没有坠地,落后的第二枝箭也已经飞至,沿同样的直线从第一枝箭射出的箭孔射入,也不知道海枭獍使了什么样的奇巧劲道,这枝箭在恰好堵住前后两个箭孔后便力竭而止,漏泄下来的水柱随之消失。
星靥离得很近,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吃惊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盯着这第二枝贯穿于水囊上的羽箭,全营将士一起愣住,片刻之后雷鸣般吼声四起。海枭獍端坐着扭转马身回头望向冉冉升起的太阳,听着身后属于他的欢呼,握住霞明朱弓遥遥前指,沉声怒吼:“高句丽蛮夷小国,胆敢趁北遥大军南征之际在背后施放冷箭,屠戮我无辜百姓,侵占我大好河山,这笔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呼喊声震天而起,星靥看着远处那个被霞光笼置的高大身影,有点不能把此刻的北遥国君和昨夜孤灯下打谱理棋的海枭獍想成同一个人。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让人震动的东西,他的寂寞,他的强大,他的矛盾。
大军继续前行,海枭獍在无数双忠诚钦佩的视线里走进黄纛大车的车厢里,车门一关,他立刻踉跄着向前扑跌出一步,星靥赶紧过去扶住他。海枭獍垂着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粗喘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干白的嘴唇,低声道:“扶我坐下。”
星靥扶他坐在矮桌边的毯子上,有些焦急,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海枭獍平复了一下呼吸,勉强笑了笑:“茶,热一点。”
星靥去倒了杯茶来端到海枭獍嘴边,他刚一抿便烫得全身一震,笑出了声:“热,不是烫!”
“哦哦!”星靥不松开手,踮起脚尖来凑过头去往杯子里连连吹气,清甜的气息带着茶香吹拂在北遥国君因汗湿而格外敏感的脸上。他眉头微微一动,双眼情不自禁投向她年轻美丽的脸宠,看见了她使劲时两颊上泛起的红晕。那双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着,仿佛是一夜柔风吹绽满池新莲,一朵朵临水而放,轻红色的花瓣上有晶莹的露珠滴落。
吹了一会儿,星靥用手指触触杯底:“不烫了,喝吧。”
海枭獍收回视线,轻启嘴唇抿下一口,有股温热暖流从喉间慢慢地向下滑去,熨贴着身体冰冷的深处。他垂着眸,突然抬手握住星靥的左腕,托住她洁白修长的手掌在自己掌心里,仔细地看着她无名指上一道新割出来的伤口。殷红的一滴鲜血刚刚渗出,还没有来得及流下。
星靥也才发现自己的手破了,审视之间,原来是在海枭獍身穿的玄甲上割的。这领玄甲同样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上头有一些刀劈斧砍的痕迹,有些甲片被砍得翻起,露出锋利的尖茬。
“疼不疼?”海枭獍看着星靥的眼睛,把她的无名指吮进口里,用舌尖舔去这滴带着她体温的鲜血,淡淡的咸涩滋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象是眼泪的味道。
星靥象被火烧一般抽回手来,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坐倒在柔软的毛毯里,把两只手死死背在身后,紧张提防地看着海枭獍。
而他却只是轻轻笑了笑,丝毫没有感觉自己这种举动的可怕。北遥国君解开头盔的系带,将玄盔解下放在矮桌上,沉吟着,低声说道:“你长得很象一个人。”
星靥眉梢一跳,更加警惕。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被吓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人。真的很象,就连你们唱的歌也都那么好听。”海枭獍顿住,抬头看着星靥,她却突然有种僵冷的感觉,他此刻的视线太温柔,让她觉得他是在透过她,看着她身后的另外一个人。
那个早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星靥用力咽下一口口水,嘴里干得难受,浑身又湿又冷,她打了一个寒噤,全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海枭獍看出她的别扭,自嘲地摇摇头,伸开双臂:“帮我把甲卸了。”
星靥等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过去,不怎么熟练地把玄甲从海枭獍身上脱下来。这领甲太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齐摆放到了车厢一角,星靥找根干净的布条把手上的伤口缠住,然后缩坐在一边,什么话也不说。
海枭獍又开始研究棋谱,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兴趣,整个上午就在星靥的胡思乱想与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中结束。
中午时分,大军抵达邓州州郡居摄,先期出发的副帅关云山集结大军后在此等候圣驾。两军会合后没有多做停留,即刻朝着威宁州继续前进。仅仅休息了一上午的海枭獍重新披挂上铠甲,离开车厢与关云山并辔而行,走在大军之前。
星靥也不知道心里的感觉算不算是担心,她坐在黄纛大车里,不停地把窗帘掀开一点,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个高大的玄色背影。
海枭獍身上明明有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御驾亲征?难道是他不放心关云山?可既然不放心,又为什么要让他担任副帅主理军事?
想不明白。星靥知道自己应该放松一些,这样才不容易在海枭獍面前露出破绽,可她只要一静下心来就会回忆起刚才无名指伤口处那个温暖的舌尖,轻舔时,那种麻痒的感觉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再怎么说她都是海青狼的女人啊,这个海枭獍,他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星靥咬住嘴唇,两只手臂抱住双腿,缩成一团,背靠着车壁无力长叹。也许该听海苍狼的话,索性一走了之算了,管它什么国仇家恨!现在不仅遗失了阴檀木簪,而且自己也陷入了一种尴尬危险的境地。都说海枭獍此人不羁随性为所欲为,万一他真的对自己做出什么,她要怎么提防应对?
以死明志吗?
星靥睁开眼睛,在车厢里四处看,眼前忽然一亮,小心地爬到固定在车厢地板的短柜边拉开抽屉,把里头一柄金质匕首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五十四章
海枭獍不在车里,星靥得以偷个空好好休息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军速度更快,大军抵达威宁州境内时前方战报传来,前锋关定培已经与高句丽军发生了两次激战,俱都取得大胜,夺回了两座被占领的城池。
北遥国君海枭獍大喜,当即下旨,不在威宁州州郡驻扎,而是直接开到离前线最近的地方,就驻扎在刚刚收回的平庐县。关云山与诸将极力阻止,可海枭獍说出的话从来也没有收回的先例,大军还没有喘口气,立刻又向东北方向行进约两百里,来到了被高句丽铁骑洗劫一空的平庐县城。
平庐是个山城,依傍在蜿蜒的岱山畔,这里的山都是岩石山,出产一种相当著名的岩茶,因为产量低茶质好,历来都是皇家贡品,价值昂贵。高句丽大军入侵之后,平庐县令组织军民积极抵抗,但因为事发突然且双方实力悬殊过大,最终一万两千余名平庐平民在县令率领下不得不弃城躲进岱山。高句丽大军凶残成性,在岱山深处追上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将一万两千人全数杀死,尸体铺满几十里山路,处处血流成河,景象惨不忍睹。
关定培收复平庐之后立刻组织人处理山里这些荒曝了很久的尸体,因为天热已经腐烂无法辨认,而且平庐县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也无法寻找亲属,为防止时役,只得在山中挖掘大坑,就地深埋腐尸,再洒放药水。
海枭獍亲至岱山山口祭奠这些无辜亡灵,星靥跟随在他身边,离山口老远就闻到焚烧药草的味道。岱山依旧郁郁青青,一草一木象是不曾亲眼目睹发生在这里的血腥屠杀。星靥看着前方两峰相夹的山口,回忆起燕国国破之后,自己和小婶婶彼此搀扶着离开太冲迁往星宿海时的经历。那些扶老携幼的百姓们为了躲避高句丽人的屠刀,一路哀哭着离开世代生活的家乡时,也许并没有想到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杀戮是一件简单得可怕的事。
象海青狼杀董国舅。刀锋只一闪,人头就已经落地。那个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几年来一直竭尽全力扮演着令人厌恶的角色,他不得不和北遥人一起欺辱自己的同胞,看着他们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最后一点救命钱被搜刮走,看着那些冰清玉洁的女子们一次又一次地受辱,最后还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星靥记得很清楚,海青狼执刀冲向董国舅的时候,他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她身后的某个地方,他在对着那个地方微笑。那里紧闭的门扉后头,站着不能哭不敢哭的赵国公主。
身上一阵阵发冷,星靥觉得也许这山谷里的怨气太重,所以她才会陌名其妙地想起这么多不该想的事情。逼迫自己把脑海里那些会让人悲伤的画面全部驱离,星靥把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