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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风过枫林,发出清冷的萧萧声。
隔着衣裳,雁初仍能感受到火焰石的热度。
会让萧齐下重手囚禁的亲生弟弟,绝不可能像表面那么无辜,但如今情势危急,需要面对的人太多,身边多个帮手也是件好事,有共同的敌人就足以成为合作的理由,至于这场交易会引出什么后果,也顾不得了。
反复衡量之后,雁初悄悄自床上坐起。
邻院灯笼摇晃,寂静无声,多年没出过事,看守们更疏于防范。
路线已经不陌生了,雁初越墙而过,沿井落下,顺利地进到了那间石室。
“师父,”那人很随意地坐在墙边,对她的再次出现没有太多惊喜,“是什么原因让你作出了再来的决定?”
雁初道:“你知道我可能不会来,为何还要将那颗珍珠还给我?”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透着几分失落:“因为想要信任,不论如何你还是回来了,虽然是为其他的原因。”
雁初沉默。
“还有,善良的你在同情我,”那人仰起脸,轻轻地吸了口气,“你带来了火焰石,带来了温暖。”
雁初回过神,淡淡道:“接下来就看你如何令我信任了。”
那人举起手道:“我向焰神发誓,拜你为师。”
雁初这才放了心,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安排:“萧齐察觉你逃出去,定会派人追拿,你只管往东行,去离此地五十里外的赤峰山,不可轻举妄动,直到我来找你。”
那人顺从地点头:“徒儿明白,师父放心。”
打消最后一丝顾虑,雁初握着火焰石走到他面前:“萧齐会怀疑我,但我不能让他拿到任何把柄,你必须待我离开之后再行动……”
手腕忽然传来灼烧感,痛得她十指一松,转眼的工夫,火焰石已落入那人手中。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强盛的真气源源入注,石中亮起火色光芒,映照那张满目创痍的脸,和那带着笑的红眼珠。
“女人,你轻信了。”
来不及反应,石室内赤光大盛,热浪暗卷,将他整个人吞没!
与此同时,室中寒气骤浓,应是来自他身上的凝雪石。
冷与热的冲突变得剧烈,清脆的响声里,仿佛什么东西破裂了,雄浑的真气瞬间爆发,在室中翻涌激荡,整座石室都随之动摇,紧接着又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两条铁链寸寸折断,铁屑溅上墙壁,撞出无数火星,皆被雁初以内力挡开。
终于,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剧震之后,光芒很快弱了下去。
看着面前重新出现的人,雁初连退数步,后背贴上发烫的石墙,心头却冷得几乎要结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音寒、糖果厂、听雪 的长评:)昨天头疼,没能按时更新,今天字数多点,弥补下:)
第九章 恶魔
纯黑的衣袍,是上好的缎子制成,光滑美丽,让人彻底感受到那种黑色的诱惑,由此也衬得那只手格外白皙,手指根根修长,掌心火光闪烁,映照他的形貌,那里还有半点凄惨可怜的模样!
黑发被一支形状奇特的赤玉簪束起,部分长长拖垂于身后,额前鬓边亦有无数发丝散垂下来,凌乱不齐,形成一种颓废又放纵的美感。
苍白的脸线条极度柔和,鼻梁高而秀,唇角自带弧度,看上去总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下巴有点尖,最为引人注意的是那两排长得出奇的睫毛,极浓密,略上扬,几乎够到低低的双眉,细长的眼睛深深地藏在睫毛底下,隐约透出邪恶的光,仿佛没睡醒,那是一种男生女相的妩媚。
“分辨不出真实与伪装,”他轻抬左脚,瞬间就移到了雁初面前,“你该后悔拥有这双美丽的眼睛,它骗了你。”
事先也曾想过各种可能,惟独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雁初隐隐预感到自己做了件错事:“你不守承诺?”
“承诺,一个口头约定而已,”他俯下脸,长睫半垂,将眼睛完全盖住,“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谎言?”
“别忘了我是你师父,你发过誓。”雁初惊怒。
“师父和誓言,”薄唇在她唇边擦过,带着炽热的气息,他提问的态度倒是很认真,“这两个东西有关系吗?”
对方表现极不正常,雁初心头恐惧渐生,勉强保持镇定:“违背誓言,你就不怕焰神降罪?”
“焰神啊,”他停住动作想了想,诚实地答道,“我没见过他,你们为何那么惧怕一个虚无的人物呢?”
焰国人无不敬奉焰神,他连焰神也不惧了,定非善类!雁初越发没了把握:“焰国法,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徒叛师都是死罪。”
“好象是有这个规则。”
“你不怕死?”
“怕死……”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师父,我犯死罪了,谁来处置我呢,萧齐?焰皇?还是你自己?你们都打不过我啊。”说完,他很愉快地在她脸上亲了口,“弱者才需要规则保护,可多数时候它并不会保护你们,因为它也需要人维护,能维护它的只有强者,约束弱者,服从强者,这才是世间一切规则的真谛。”
雁初别过脸:“荒谬!”
“眼前的你,就是遵守规则的下场,”他笑起来,一边打量她,“你的仇恨感染到我了,我那个可爱的大哥对你做了什么?”
雁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此人根本不是个正常人,没有正常人的想法与顾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比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妖怪,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你到底是谁?”声音已变调。
“名字?那只是用来区别的符号,强者不需要名字也能让人记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侍卫当先冲进来,然而没等那人反应,甚至还没来得及露出吃惊的表情,瞬间就被火光化成了一堆灰烬。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朝那边看一眼,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手重新放到雁初脸上,他继续方才的话题:“没人会把我认错,倘若你一定需要个称呼,那么,我今世叫做云泽萧炎。”
目睹凶残的手段与恐怖的邪恶力量,雁初脸色发白,因为她已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类似火灵的气息,早就该想到了……
“好吧,我一向尊重并遵守你们的规则,你救了我,就是我的师父,”萧炎掐住她的脖子,状似亲昵,“可怜的师父,喜欢我的玩笑吗?”
雁初呼吸困难,尽力挤出几个字:“这是你对待师父的方式?”
“师父一定要被尊重,徒弟一定要卑微恭谨吗?”萧炎道,“我们原本毫无关系,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你既没教我学问也没传授技艺,仅仅凭一个称呼就决定地位,这样的规则太奇怪了。”
雁初道:“我救了你,你利用我。”
这次他很爽快地承认了:“我利用你的同情来获救,你想利用我对他们的恨意达到目的,我们一样卑劣,我成功了,你失败了,我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公平吗?”
雁初不死心:“你真的不恨他们?”
“我败了,所以受到限制,”萧炎松开手,饶有兴味地瞧她,对这个问题表示不理解,“现在我又重新获得自由了,当然没有必要再恨。”
雁初剧烈地喘息,若在平时,这番对话绝对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然而此刻她只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袖中双手开始发抖,恐惧如浪潮般侵占心头。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萧齐很快就会赶来了。百年含恨,不惜冒险回来,接近萧齐,躲过陷阱,终于寻到老将军的下落,所有事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一切即将功亏一篑!不甘,太不甘,她不畏死,只怕失败!那些人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以!
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疯子!雁初用尽全身力气,近乎凶狠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目中刻骨的恨意。
“恨吗,”萧炎抚摸她的眼睛,语气带着真切的怜悯与同情,“放下吧,它改变不了什么。”
时间比平日更快地流逝,事情毫无意外朝着预料的方向发展,外面传来喧哗声,又有几名侍卫冲进来,看见他都仿佛见了鬼,纷纷倒退出去,口里不停叫着“他脱身了”、“是他”之类的话。
萧炎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师父,带我出去吧。”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拖着她走出密道,跃出井外。院子里火光熊熊,亮如白昼,无数侍卫严阵以待,应该是定王府的所有防守兵力都被调过来了,萧齐负手站在前面,脸色极为难看。
萧炎似乎被吓到,扶额道:“人太多,我害怕啊。”
真气带火色扫过,萧齐早有防备,挥掌将左边那几名侍卫推开,但始终还是慢了一步,离得近的两个侍卫闪避不及,受那真气所摧,眨眼就化成灰烬在风中散开,尸骨无存。其余众侍卫见状都惨白了脸,战战兢兢地不敢靠近二人。
萧齐低喝:“云泽萧炎!”
“抱歉,”萧炎抬手理了理长得过分的睫毛,露出细长眼睛,然后弯起嘴角展露一个亲切的笑,“我最尊敬的兄长,最亲爱的大哥,又见面了。”
萧齐示意众人退避,目前别说府中这点人拦不住他,就是再添几倍人也是白白送死,硬碰硬原非良策。
“如此防备,你让我伤心,大哥,你忘记我们是至亲手足了吗?”萧炎黯然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思念你和父亲,担心着你们的安危。”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望望四周,惊讶:“啊,怎么不见父亲,他死了吗?”
前面伤感的语气很逼真,差点令人相信他是真的受了委屈,可紧接着过于直接的问话方式又将这种气氛完全打破,形成真假难辨的局面。
萧齐明显清楚这个弟弟的作风:“你不用装模作样。”
“大哥误会我至深,”萧炎满脸无奈,毫不迟疑地将雁初推出,“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替你抓了个奸细。”
情况坏到极点,雁初抱定最后的决心,暗中试着提真气,哪知竟是半点也提不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穴位已受制。
“带她下去。”听得萧齐吩咐,两名侍卫上来将雁初拿住。
“诶?”萧炎抬手摸摸下巴,不解地问,“抓到奸细不是应该审问吗?这毕竟是我的功劳。”
萧齐道:“我会细审,你的功劳不会少。”
“我有兴趣听审,”两名侍卫自动退后,萧炎过去拖起雁初就走,“多年不见,我开始想念大哥的逼供手段了。”
没有人阻止,或者说侍卫们相当配合地将他们带到了刑室。定王府的刑室与别处的刑室没什么不同,有固定囚犯的木架,有燃烧的火盆,周围墙上挂着几条鞭子,还有很多雁初没见过的刑具,但她知道,那些东西件件都足以让一个人生不如死,萧齐毕竟是萧齐,若真如表面那么宽厚,又如何当得起权臣之名?
在萧炎眼皮底下,两名侍卫哆嗦着上来接过雁初,将她的双臂拉开,双足离地,用铁链牢牢固定在行刑的木架上。
面对最坏的结果,雁初苦笑。
计划本身没错,他被凝雪石封心是真的,拥有共同的仇人,本该是理所当然的合作对象,至少也能利用来搅局,只不过她错算了他的身份,“常理”二字不适用于他。
疯子不可怕,一个疯子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这才是最可怕的事。败在疯子手里,难道这就是天意?
事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