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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记事-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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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便许你到尘世与她走几遭……”

手指挽成一朵白莲,佛祖将那抹游荡的魂魄放在莲花之中,抛向人世。

他对着佛祖颔首微笑,跟着进入了那本不属于他的世界。

阗城溢郭,旁流百尘,红尘四合,烟云相连。

转生的第一世,他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虽在红尘之内,却不惹红尘琐事,只一心想要得道修行。

一次偶然,他路过了一片荷塘,看到一株生长湖心的并蒂莲。只那一瞬间,他动了心,动了情,不在意那会是他一辈子的桎梏。

他千辛万苦把花移回家中,又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物理将之养活。虽然辛苦,却是甘之若怡。

过了几年,那株并蒂莲竟然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绽放在盈盈一水间,更显得较弱和清丽脱俗。

他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这株莲花其实一位女子变的。一身白衣袭人,亭亭婀娜,带着不尽的娇羞和妩媚。

但是那样的景象却只存在与梦中,梦醒了人也就消失了。莲花还是那朵莲花,只是眼角滑落一丝血泪。

红尘紫陌,遇上了她,便是佛祖的恩赐,不奢求什么,只求一世相守。

他不知道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与他有着一样的想法。

那个暗香浮动的夜晚。

月光一点一点的洒在水间,却又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一地流苏。

影影绰绰的惨白中,莲儿被扯成好几段丢弃在小塘边。

之后再发生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自己的鲜血喷在莲儿的身上,斑斑点点的艳红触目惊心。那个女人的一脸狰狞竟然成了他终生的噩梦。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寻着她来。

一世又一世,却始终不见她的影子。

充满希望,逐渐失望,慢慢绝望。

他甚至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佛祖与他的一个玩笑。

许多年以后,他成了天底下最寂寞的男人。

永远背负着一个不属于他的重壳,在浮华和落寞中游走。

作为奉天王朝的血脉,守护整个王朝的起落,虽然明明不想,却又不可能逃脱。

那一年,他在南淮寒山寺挂单作主持。

香火缭绕中,忽然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品香而去,他终于在向府的角落里看到她。这才知道,原来今生她转世成了一个人,只是由于少了被扯散的魂魄,显得有些痴痴傻傻。

明知道不可为,他还是耗尽心力将她的魂魄组合,重生。

不过,代价却是,永远的流落红尘,缘断今生。

以后的日子里,他时常隐身在寒山寺,只期望偶然不经意地擦肩而过。

然而当那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他又显得那么的不知所措。

几世的追寻,他却不知道原来她是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

“正所谓:了悟真空,方证菩提,谓之佛。度众人,般若法门,谓之法。清净明海,遁入空门,谓之僧。此乃是佛法僧三宝,归依三宝,才成正果。阿弥陀佛。”

她侃侃而谈,眼中似乎有星光璀璨。虽然明知道有些生搬硬套,可是他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他喜爱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强作镇定的倔强。

那么真实而鲜活的她,那么寂寞而故作坚强的她,美丽得让他心动,也脆弱的让他心痛。

闭上眼,她被撕得粉碎的模样依然再目。这一世,就算是坠入般若地狱,他也不愿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那个初春的午后,当他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外一个男人的身上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疼痛。

虽然他曾下定决心只好好的看着她,让她幸福。可是,人心都是贪婪的。一旦拥有,就想要更多。看到她为别人笑,为别人哭,他仿佛被浸入万年寒冰中一般,冰冷一点一点的从骨髓的深处蔓延出来,抽动他的心智魂魄,孤独而又绝望。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几百年来的追寻,是因为他早已经爱上了她。

当她的眼泪滴落在琉璃珠上的时候,已经在他的心间深深地刻上了一道叫□的痕迹,抹不去,便渐渐成了永远的伤疤和习惯。

是的,他爱她。

而她,却不属于他。

很久很久之后,每当谈到往事的时候,王二总是有愧。

其实他早已经释怀了。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眼中的疏离。

错既成,再多的挽回都成了多余。

况且,两个人的世界,又怎会容得下多他一个。

又是一个百年,当他再次遇到佛祖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佛祖说:

你只知道是她的眼泪点化你,而又是你栽种了那朵并蒂莲。但你却不知道,给她眼泪的,是何人,陪在莲花身边的又是何物。

他恍然大悟。

原来关于他和她的故事,沉沦的永远只有他一个,而故事进行到最后,只剩下一抹忧伤而惨淡的颜色。

珍宝

父皇曾对我说,每个人都一个藏在心间的。也许它不见得十分完美,甚至充满了缺憾和悲伤。可是,却是永远属于自己的。不论是幸与不幸,还是得到与失去。

说这个话的时候,我只有五岁,还正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可是,多年之后的今天,我仍然能记得父皇说这句话的时候,漫天的星辰仍抹不去他眼里的悲伤和思念。

起初我并不明白,父皇明明拥有了天下,为何每次转身的时候,背影却那么的孤独和忧伤。仿佛所有的繁华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场虚幻。

后来我才明白,人站在越高越是孤独。

奉京这个云集了天下最多权势的地方,又何尝不是最苍凉的废墟?

至于那些行走在皇城中挂着同样面具的男男女女,他们又有多少是做着自己本身,或者他们是穿着华服的明伶,一唱一逗,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言不由衷的事。

年复一年,站在这一切之上的父皇就看着这样的虚伪和浮华,慢慢苍老,一生一世。

多少的感慨和落寞,最后都化作了一首凄婉薄凉的歌。

我想,父皇才是这天底下最寂寞的人吧。

可父皇也不是永远都寂寞的,他的眼中也会闪过柔软的感情,虽然那不是对我的母妃,也不是对着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但这至少证明了他的心里总是有一个属于他的珍宝,只是这么多年以来,父亲一直把它锁在皇宫一隅的紫云别院。

轻锁了花黄,一季又一季。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是人,还是物。

或者说,知道的人都把它深藏在心底,不愿意轻易提及那个秘密。

那一年,我路过紫云别院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

曲子很怪,不像是我以前曾听过的,但调子却十分婉转悠扬,高低起伏,像是一段诉不尽的衷肠。

曲子当奏了一个段,墙里突然传来一个清雅的女声,唱道:

“帘卷轻霜压海棠,呵手试梅妆。

凭栏霁色,又是江山数里地,身各天涯,身各天涯,思相续。

几许娴雅卧禅房,翠幄话薄凉。

风雨萧瑟,尤记一川谱流渚,一夜风雨,一夜风雨,梦中望。

飞花似梦,细雨如愁。

几番相忘,如何忘?

闲数落花,满腹凄凉。

一地残红,浊残妆。”

我顿在原地,直到两行清泪落下,才发现已然阴雨绵连,天色已暗。

再回头,三千粉黛,十二栏杆,一片云头,却都抵不上这曲中的水墨之感。

是何人在唱,是何人在思,是何人在断肠?

满城的奢华在这样的歌曲之下,竟然顿失了颜色,成一幅索然无味的白描。

踏歌而行,就在我满心伤感的时候,一只纸鸢突然从墙内飞出,轻飘飘地落在湿润的草地上。

这不过是一只很普通的纸鸢,用竹篾子和丝绢做成一个简单的样子。微微泛黄的颜色看得出来已经年生久远了,但它却保存得却依然完好。

拾起纸鸢,细细地付过上面的每一处褶皱,我开始猜想它的主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丽人。

“嘎吱”一声。

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素色宫衣的女子缓步走出来。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指着我手中的纸鸢,微微笑了笑。

脸色微赧,仿佛做了什么错事被捉到似的,我匆忙将纸鸢还给那个女子,才想起她看到我这身皇子打分时,竟未有任何恭敬的礼数。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决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莫非是大皇子?”那女子简单挽了一个髻,脸上略施薄粉,笑起来时有说不清的淡雅味道。

这人似乎与宫里的其他女子不同,只是不知道居于紫云别院的她,对于父皇究竟是何等地位?

“那你是……?”

“奴婢名叫纤语,是紫云别院里的行事。这么些年不见,没想到皇子已经这么大了。不知道夏贵妃现在可好?”那女子款款福了福身,笑的风轻云淡,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竟与我母妃一般大小。但为何她竟然认识我的母妃,而我母妃却没有提起过这位故友呢?

“这纸鸢可是你的?”

“不是……”她摇头。

我上前几步,跟上她的步伐,轻声问道:“那,刚才的那只曲呢?可是你唱的?为何我从来未曾听过呢?”

“啊……”她愣了一会,才摇头笑了笑,“这曲却是我唱的。也难怪皇子未听过,她是紫云别院以前的主子所作的,名叫《西曲》。”

以前的主子?原来这个人竟然不是紫云别院的主人。可是下人都是这付模样修养,那么主人又会是怎样的人呢?我不禁微微出神,待回神来时,纤语已经一脚踏入了里屋,正欲合上房门。

“那么,你家主子可否在里面呢?”

厚着脸皮挡住门板,果然看到纤语的脸色微愕。她愣了愣,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她早已经不在了……”

那声音凄凉如水,像是带着无穷的悲伤和思念,沉重得让我忍不住愕然。不敢也不愿去猜测她话里的那句“不在”,会是怎样一层意思。

“唉……?”我低叹了一声,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种沉甸甸的心酸。

那作曲的人早已不在,而曲声依然悠扬。

可是,有多少人能唱出那时的心境。

而,这又会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门,又轻轻合上。

闭合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凄楚和恨意。

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到谷底。

那一年,我十二岁。

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得不到不等于失去。而失去了,却是永远的消亡。

※※※※※※※※※

又过了几年,东边的塔拉族终于统一了东部草原。

葵乙五月初月,塔拉族的族长派人送来了一封请帖,邀请父皇去参加月末的庆典。

由于父皇身体不适,便改派我跟车骑将军胡钦一同前往参加。

临行的那天,父皇拉住我的手,眼里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可他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欲言又止。

一行人带着礼物,走了半个多月才达到塔拉草原。

在路上,我才听胡钦将军提起,原来父皇与塔拉族长木华李竟然曾经同窗。

那么,他们的先生又会是谁呢?

任凭我怎么问,胡钦也始终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一如那时的纤语。

草原的庆典和皇城比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身着塔拉族传统服饰的男男女女,自由自在地在蓝天白云下欢唱、歌舞。等级地位的界限显然较皇朝要宽松许多。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与我岁数差不多的男孩,和一个略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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