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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晔安静地躺着,意识陷入昏迷,唇角不断有血丝溢出,鲜红夺目,惊人心魄,衬得几近透明的苍白面容,呈现诡异之色。他浑身冰冷,就如同那雪地里无数尸体的温度。
如陌双眸之中盈满水雾,偏偏倔强地抬着头,不让它落下来,半蹲在床前,颤抖的双手胡乱地擦拭着那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冰凉的触觉一点一点,渗入了她的心底,逐渐瓦解着她伪装的坚强。
南宫晔,南宫晔,晔……不要丢下她。
南宫傲立在床边,绷紧着身躯,怔怔地望着安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南宫晔,似乎仍未从这突然的变故之中清醒过来。晔的到来,如此触目惊心,为何会突然倒下?是因为救他的缘故么?若是救他需要拿晔的性命交换,他宁愿晔不曾救他。
远远立着的易语,双手紧握,泛着青白的指尖昭示着她此刻的紧张害怕,目光紧紧盯住为南宫晔检查伤势的齐澈。
立在易语身后的冷意潇、莫残歌、长风等五人,皆有着或深或浅的担忧或是惊惧。
齐澈忙活了半响,背心都是汗,终于制止了他继续吐血的状况。这才停下动作,站直了身子,面色极为凝重,在众人齐齐望过来的紧张目光中,拧着眉,一言不发。
如陌只觉心越来越沉,她从未见过齐澈的脸色如此沉重过,还有那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确定,向她传达着一种信息,那便是……对于南宫晔的性命,他,没有把握。
南宫晔的伤势,竟严重至此吗?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自觉问出声。
齐澈复杂的目光,望瞭望她,再看向毫无生气的南宫晔,张唇,欲言又止。王爷,一定不希望她知道吧,不然,他就不会在她离开的时候找了那么一个无力的理由。
如陌一看他那百般顾及的模样,心中更是沉重,莫非,南宫晔的伤,与她有关?顿时,沉了目光,声音有些微的冷意,道:“齐澈,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要瞒着我。”
齐澈微微沉吟,这件事,让她知道也好。王爷若是还能醒过来,要怪便怪吧。想到这儿,便定定望着她,道:“你的生死蛊并非云先生所解。这世上,若没有生死蛊原解药配方,那么,解蛊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需要以世间最为稀有的七瓣莲花为引,再辅以强大的内力将蛊化于体内。这种过程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比正常解蛊更难上百倍。冰莲通常是生长在悬崖绝壁,可遇不可求,即使发现此物,要想取得,也是难于登天。据我观察王爷的脉象,心脉严重受损,应是采冰莲之时,自极高的悬崖摔落震伤,遭寒气入侵受损的心脉,之后为救鸾韵,又动用了内力,引发伤势加剧……”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看着如陌眼中浮现的痛与自责,随着他的每一句话愈加深厚浓烈,浓烈得让人怀疑她下一刻是否会崩溃,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还该不该说,说了,她是否能承受得住?毕竟,王爷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如陌的手不知何时,改为紧紧抓住床沿,尖利的指甲,透过被单,深深嵌入木屑之中。齐澈的话深深震撼了她,原来这便是他消失了那许多日子的原因,云先生说,他是去为她寻一样东西,说得那样简单,但其中的艰难,又有谁能知晓?震伤心脉,他们一起落崖时,他摔得都没有那么严重。
南宫傲皱了眉,面色凝重道:“孤和晔从小练习枯寒神功,一般的寒气根本奈何不了他,又怎会有寒气入侵心脉?”
齐澈道:“若不是这个原因,只怕王爷早就不在了。冬日的断心崖下的江水之中,浸泡几日,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未必熬得住。即使是在夏季,身上无伤的人,落在了那汹涌的江水里,能活着上岸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人能办到。”通过南宫晔救鸾韵的地点来看,必定是那里了。虽是猜测,却也十分肯定。
如陌心中一痛,只觉自己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南宫晔怎么能背着她,自己一个人承受苦难?他怎么能?
他给她留的字条,说他一定会回来,他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能回得来?若是回不来呢?他可曾想过,若是他回不来,那个失忆的她,又该怎么办?
看着白色的被单被她指甲里渐渐渗出的血染红一片,她却一无所觉,冷意潇一惊,连忙阻止她无意识的伤害自己,小心翼翼的一个一个拔出她的指甲,望着她那眼中不愿落下的泪,心痛不已。欲帮她包扎受伤的指尖,却被她拒绝。
南宫傲无奈叹道:“凝儿,晔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若他得知你因此伤害自己,他一定会……很心疼。”是啊,他都如此心疼了,何况是晔。
如陌抬头望着齐澈,见他原本望着她的目光瞬间移开,仿佛在有所犹疑,顿时心中一凛,莫非,齐澈还有没说出来的?南宫晔为她所做,还不止这些吗?究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扶着床沿,缓缓起身,目光紧紧锁住齐澈闪烁不定的眸子,声音坚定而执着:“齐澈,还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还有?易语一怔,立刻上前一把拉住齐澈的手臂,眉间紧蹙,急急道:“齐澈,还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
她本就是个心软的人,以前因为如陌的事再恨南宫晔,但这么些日子以来,知道他为如陌所做的一切后,即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吧,况且,那人还是她的亲哥哥呢。
齐澈见易语急了,便望向如陌,见她目光坚定,对着他重重点头,便知事到如今,就算他不想说都不成了。思及此,也就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身负重伤之下,若想以冰莲化蛊,必须借助外力,强行激发自身体内所有潜能方有可能成功。但,即使成功了,也需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重则生命,轻则……王爷所付出的,是最轻,也是对他而言最为残忍的代价,那便是……手部经脉,尽毁!”
他说:手部经脉,尽毁!
换来一屋子的抽气声,这一句话,震惊的不只是如陌。他们都是练武之人,谁都明白,那代价,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生不如死!尤其是,南宫晔那样骄傲而强大的男子,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当有朝一日,他能力不再,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那种心境,该是何等的悲哀?
仅仅是动容,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表情。即使是冷漠如莫残歌,眼中也有着掩藏不住的震撼。
唯有长风与鸾韵,本就知情,此刻只低着头,心情各不相同,却又如此相似。
如陌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齐澈。
经脉尽毁!经脉尽毁……她的耳中不断回响着这样的四个字,其它的什么也听不见。身子遽然变得无力,脚步虚浮,连站立着都那般的费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仍然无法稳住身子,冷意潇连忙扶着她,但又的唤了声“嫣儿“,她,毫无反应,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南宫晔,为了她,竟然心甘情愿将自己变成一个废人,这叫她,如何能够相信?他那般骄傲的人,要如何才能接受这等残忍的现实,面对如废人一般的自己?她,真的是,不能想象。
一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口,心痛如绞,眼中的泪珠再无阻拦,滚滚而落,另一手紧紧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南宫晔,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在为她做了这许多事情之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又如何做到……在痛不欲生的同时,若无其事地笑着与她道别,看似轻松地对她说: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他将痛,掩藏的那样深,那样深……深到她很努力的去看,却只看到了他的疲惫和淡然,仿佛真的放下了一般。
而她,却真的信了!抛下正处在最危险脆弱时刻的爱人,就那么擦肩而过,扬长而去,留他一人,独自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个人面对那最为艰难的时刻。
为什么当时的她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如果,她再细心一点,也许都会有所不同。但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不知道,究竟,是他太傻,还是她太傻?
南宫傲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态的张着唇,久久不能合拢。看着齐澈,又看着双目紧闭的南宫晔,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晔他……岂不是……可是,方才他还……”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因为,这一刻,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言语,似乎都很苍白无力。震惊,自责,愧疚,心痛,这便是他此刻全部的表情。
毁了经脉,还能出手救他,晔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有那昏迷前的一句:王兄,我来了。他来了……他为什么要来?如果是为了来替他死,那他,还不如不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明知自己不能这么做,却还是义无反顾,晔,如此为他,他可曾想过究竟值不值得?
为何晔,在他面前,就不能自私一回?
齐澈望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南宫晔,这能无奈摇头,叹息道:“真不知王爷,究竟是把他自己当神,还是把我当成神了?”
他只是一个凡人,不是万能。
易语抓紧了齐澈的手臂,仰起的脸庞,早已是泪痕满布,用极少有的恳求语气,戚声道:“齐澈,你救救我哥,他是我哥,你一定要救他,齐澈……”
她第一次如此自然的叫南宫晔做哥哥,是啊,那是她的哥哥,寻找她十几年从不曾放弃过她的哥哥。可是她,却对他那般恶劣。
齐澈被她哭得心里乱成一团,却又无奈。即使南宫晔不是她哥哥,他也一样会尽全力相救。但是,能不能救得了,这一次,他真的没有十足的把握。转过头,挣开她的双手,不去看她的泪眼和祈求,只留下一句万分沉重的话语之后,迅速夺门而出,没有半分停顿。”尽人事,听天命。我去准备救治他所需的药物,一会儿再回来。”
他不是神,所以他,只能尽力而为,不敢有任何保证。
如陌缓缓走到床边,望着南宫晔的神情有些木然,身子顺着床沿慢慢滑下,直到跌跪在地。止了泪,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冷意潇心疼地看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劝慰,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待会儿。”她淡淡地说着。低垂的眼睫,投下了点点的阴影,遮盖了眼中的神色,令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冷意潇什么也没说,只叹息一声,率先走了出去,其它几人也是一脸担忧的陆续出门。
关门的声响过后,她轻轻撩开他的衣袖,怔怔地望着那曾经无数次飞掠到半空紧紧搂着她纤腰的有力双手,如今绵软的垂落,仿佛即将离枝的枯叶,落在她眼中,令她的心,抽痛着窒息。纤细的手指缓缓伸入他修长的五指之中,与他交握着,掌心相贴。就像他们曾无数次漫步在曲竹园时的动作,晔,还记得吗?
头微微低下,将脸庞贴上他冰冷的额,企图用她的体温,来温暖他,可是,为何她的温暖无法传递与他,而他的冰凉却透过她的肌肤,直直的渗入她的心间,冰凉冰凉的一片,逐渐扩张蔓延。
牵唇而笑,是凄凉的味道,凄声低喃:“晔,你能活着吗?若是能,我愿放开过往的一切,与你长相厮守,只要你能放下上一辈的仇恨。倘若不能,我也会陪着你,黄泉路上,不让你孤身只影。”
过往的一切,在这许多次的生死之间,她不想再去苦苦计较,微澜也好,沁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