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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晔出了王宫,神情木然地走在宫外的道路上,心像是被侵入了千年的寒潭般冰凉彻骨。当他路过繁华的街市,看着一早就开始忙碌的百姓们,有的是夫妻二人,有的是父子,他们简朴的着装,瘦削的身板,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的笑容,带着对新的一天的憧憬。那是一种简单的幸福,是如此的平实而珍贵,是他儿时最向往的,如今却注定了终生不可得。
巫临月的诅咒如此恶毒。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为何在知道她的背叛后不能像知道她双重身份的利用是那样包容她,给她机会,若再给她一次机会,也许他们之间便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若他不是一时之怒为控制她将微澜扔去了军营,便不会被巫临月钻了空子,若没有巫临月在身边,她便不会知道微澜的下落,也不会去军营,发生后面的一切。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后悔给她的惩罚,让她亲眼目睹他与另一个女人的缠绵,再用言语刺伤。那时的她,是多么的绝望和痛恨!果然,只有亲身体会了才能明白其中的万般感受。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回到辰王府时,天已大亮,府中乱作一团,上上下下的人皆在四处寻找他的身影,看到他出现时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却是惊讶地张大嘴巴。那个满面伤痛的男子真的是他们冷漠残酷的王爷吗?那空洞呆滞的目光映不出一物,虚浮的脚步只是机械地挪动,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如神一般坚毅的主子在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
所有人皆是满腹疑问,却无人敢问出声。
青彦迎上来,小心翼翼试探道:“王爷,这上朝的时辰……”
不等他说完,便收到长风发出的警告眼神,连忙住了口,退到一旁。长风遣散了众人,对南宫晔道:“王爷,进屋歇息会儿吧。”
南宫晔仿佛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般,径直入了书房。只听“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摔上,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
清晨的曙光透过窗柩照在明黄的床幔,却照不到他的心,炎闷的气候,他却只觉得透骨的寒意直袭心底,令他止不住颤了身子,坐到曾留下过她的气息的床上,无限怅痛。
轻轻抚摸着她曾躺过的地方,动作无比的温柔,口中低喃:“陌儿,陌儿……我真的失去你了吗?若我不在乎你的背叛,不在乎昨夜你与他发生的一切,是否,你也可以原谅我曾带给你的伤害?”
顺着那个位置躺了下去,仿佛能感受到她早已散去的气息,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一躺竟是七日。
辰王府的人已乱成一锅粥,众人纷纷猜测那一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却一直没有答案。长风心急如焚,齐澈也毫无办法,如果是身体的病痛,他还可以帮他,可若是心里的伤,他只能摇头叹息。
谁也进不了那间屋子,只要靠近便会被震飞,过了两日,便无人敢靠近了。
直到七日后,一声叹息,一句低沉的话语传到他耳中:“逃避,不像南宫晔的性子。”
这句话,有如一声惊雷,他蓦地坐起。这声音,如此熟悉……
他皱眉沉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沙仲……“他果然是装疯!
第六十八章
南宫晔立刻冲出屋子,七日七夜不曾进食,脚步有些虚浮,他却管不了那么多,当打开门的时候,烈日当空,强烈的光线令他感到不适,但他只是微微蹙眉,连以袖遮挡一下都不屑为之。放眼望去,只有守在门口的青彦、园子里的侍卫及鞠痿着身子扫地的下人,再无其它人影。园中的众人见他出来,立刻露出喜色。
青彦喜悦道:“王爷,您终于出来了,属下这就去为您准备膳食。”说罢不等他应允便飞快往膳房而去。
南宫晔并未阻止,只问门口的侍卫道:“方才说话之人,你们可见着了?”
那侍卫愣了下,面有疑问之色,连忙应道:“回王爷,您出来之前,属下不曾听到有人说话。”
南宫晔一怔,对方的传密之功竟已达巅峰,连他都分不出来!根据声音判断,沙仲应当就在这附近。不禁眉头紧皱,正思索间,长风和齐澈接到消息赶来,见到他,欣喜不已。
不等他们开口,南宫晔沉声吩咐道:“长风,你可想过,你找遍了所有地方,唯独漏过了这王府。而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从此刻起,府中之人,一律不准出入。给本王仔细的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一定要把沙仲给本王找出来。本王就不信,他能上天遁地。”
听着他语气种的霸气与冷厉,长风心中一喜,这才是辰王。对于突然在府中寻找沙仲,心中虽有疑惑,但既然王爷说他在这王府,必定是事出有因。也不多问,只连忙领了命,做了详细的安排,才带着一众侍卫开始细细地搜寻,一草一木皆不放过。
青彦端来了膳食,南宫晔简单用了一些,便让撤了去。此时,他根本没心情进食,他只想尽快找到沙仲,只要找到他,便能弄清楚陌儿带走他的原因。
齐澈望着南宫晔几日来憔悴不少的面容,几次欲言又止。
南宫晔看在眼里,面无表情道:“有话就说。”
齐澈这才犹豫着道:“王爷,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晚……您进宫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南宫晔眸光瞬间暗淡,隐忍的痛意在眸中流转,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半晌后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道:“齐澈,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本王似乎越来越不了解她了。明明是她背叛本王在先,本王才伤了她,可如今,她却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报复本王。”
齐澈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听他如此说,倒也猜到一些。遂道:“王爷,您对她还不够用心,所以才不会了解。当有朝一日,您真正懂得了一个人的背影如何能成为另一个人十年的慰藉之时,您便明白了她对您的心思。”
南宫晔拧眉道:“你如何得知本王没用心,本王也寻了她十年,尽管她离开了那间石屋,音讯全无,但本王从未放弃过。而她出现之时,却是带着目的而来,欺骗利用本王的感情,本王虽然有愤怒,却并未因此归罪于她,反而给她机会,向她敞开心怀,可她回报本王的是什么?是毫不留情的背叛!”
齐澈道:“齐澈不知她带走沙仲的原因,但齐澈认为,她必然是有苦衷,也许并非王爷所认为的背叛,王爷不应当在事情还未查清之前贸然伤害她。并且,您带给她的伤害,远远超乎了您的想象。在魔宫那样的地方成长,每一份真情都异常难得,所以能留在她身边的人对她来讲,应当不只是下属,更像是亲人,也因此,微澜与沁贞的死,更伤了她的心。毕竟,看着亲人或是朋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去无力挽回的痛苦,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南宫晔心底一震,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曾是他心底永远的痛。难道他也为她制造了这种痛吗?即使如此,也是因她而起。”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她都不该带走沙仲,若她不知沙仲对于本王的重要,那本王还可以理解,可偏偏是在她十分清楚的情况之下。如此行为,本王怎能不恨不怒。至少,她也应该向本王坦诚原因,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齐澈见他明明目中有痛有悔,嘴上却仍然如此坚持,暗叹一声,他并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罢了,他在伤她的同时,也许自己的痛并不比她少,但是,他的性格却不允许自己妥协,即使明知道那样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痛。”王爷要求她坦诚,那么,王爷您自己可曾坦诚过,若无多次的试探与猜疑,你又怎能肯定她魔宫宫主的身份,以及确定如陌与辰王妃是同一人。”
他的话令南宫晔一时怔愣,是这样吗?是他不过坦诚?但这也是因为她先对他隐瞒,他才不得不如此。
齐澈继续道:“对于您而言,宠着她,为她做一些您从前根本不会做的事,这是爱一个人的表现,但仅仅是这些,并不能完全称之为爱。爱一个人,应给予她信任,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用自己全部的能力保护她,给她温暖。当她的喜怒哀乐凌驾于自己的一切情绪之上,当您为她的一个笑容甘愿舍去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那便是真正的爱。爱有时能让一个人为成全爱人而甘愿放开她的手,只因不愿阻挡她寻找幸福的脚步。”
他说的有些动情,南宫晔一怔,难道齐澈……
爱真的应当如此吗?若这才是爱,那岂不是失了自己?
齐澈接着道:“王爷曾为她付出的与她为王爷您付出的相比,您对她的爱更显得狭隘。因为您的爱,建立在她必须要遵守您的意志,不得有任何违背,这种爱,浮于表面,被尊严凌驾了感情。”
南宫晔微微一愣,蹙眉道:“尊严凌驾了感情?齐澈,不要装作你很了解本王。”男人的尊严本就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他很小的时候,被父王其它的儿子欺负,打得遍体鳞伤,弱小的身子歪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时,父王用鄙夷的目光望着他,说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就是死,也要站着死,如此才不会失了男儿的尊严。”望着欺负他的人嘲讽着大笑,他强撑着身子,不去看印在地上的殷红血迹,立在了他们面前。那是唯一一次,他看到了父王眼中对他的赞叹。
后来进了军营,他从最低层的士兵开始做起,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十四岁边关危急,正值冷将军因妻子和女儿的失踪心灰意冷,辞了将军之职,面对封国十万大军对二十三万的敌军,无人敢领兵出征,是他站了出来,最终以最少的牺牲取得了最大的胜利。这一切除了军事谋略,便是源于他果决狠辣的手段,在军中树立的无人能及的威严及它如神般不可冒犯的尊严。
但是为陌儿,他已做出了许多让步,难道这还不够?齐澈却说与陌儿对他的付出相比他的爱狭隘,陌儿的付出……南宫晔忽然一怔,眸光一闪,紧盯着齐澈道:“她为本王的付出?齐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若是为她好,你更应该告诉本王!”
齐澈望了一眼被南宫晔扔在一旁地上的关于生死蛊的笔录,叹了一口气,道:“王爷何必为难齐澈,其实答案,就在王爷身边。齐澈该炼药了,请容齐澈先行退下。”说完便转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长风带着人把王府整个翻了个遍,却依然找不到沙仲的身影,王府中所有人也都被盘查了不下三遍,更是增加了无数暗卫,任他武功高强,出入时也定能被发现。
莫非沙仲那日说完话便走了?这不大可能,他当时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就在园子附近。既然这种办法不成,那便换一个。想到此便令长风停止了明查。
而此时,辰王多日不曾入宫上朝,令朝野震动,猜测纷纷。从前由他处理的政务如今皆被搁置,辰王有心退出朝堂的留言传遍了京都城大街小巷,在军营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顿时,人心浮动,军心不稳。
辰王府门前来来往往的华丽马车,是一波接一波的王公大臣们及军中将领,却无一人得以进入府中,就连秦征也被拒在门外。
如此情形又持续了半月之久,此间唯一得以进入辰王府的便是封国王上,也仅仅待了一个时辰,出府时带着微怒,拂袖离去,令人震惊!众人皆知王上与辰王的感情之深,甚至超越了江山,偶尔在政见上有所不同,也从未因此红过脸。
至此,京都城中人心惶惶,渐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