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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氏差点没昏过去,又惊又怒;“顺天府尹还是大女婿的舅舅呢,半点情面不留,我娇滴滴的女儿给了宁国公府做媳妇;宁国公府的亲戚却如此冷淡我家,”
沈复像只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踱步,面相狰狞,神情焦燥。“他平日何等的镇定、从容!如今,连他也束手无策了!”曾氏看在眼里,备觉凄惨。
“太太,取十万两银票给我!”沈复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的停下脚步,沉声说道。
“好,好,我即刻去取!”曾氏连连答应,“保命要紧,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他还在,这些个银两,都能再挣回来。花吧,只要钱花出去,人就平安了。
曾氏小心翼翼打开内室的暗格,取出十万两银票递给沈复,“老爷,这笔银子是要送给谁?万首辅么?万贵妃去了,如今他说话,不知还管不管用。”
沈复摇头,“送给他,没用。这银子不是要送人打点的,是要招募新兵。”曾氏愣了愣,“招募新兵?”沈复叹了口气,“没错,要上赶着招募一批新兵。太太,我一直吃着两万空饷,这两万名兵额,要赶紧填上。”
朝廷用兵,军士自然是有给养的,一名军士的饷银是五两银子。有十万人给十万人的,有八万人给八万人的,如果实际上有八万人,却上报成了十万人,那就是吃两万空饷。
这两万空饷也不是容易吃的。兵部管着军饷、给养下拨,兵部有车驾司,各地官军人数由他们负责核查。单单是贿赂兵部车驾司郎中等人,沈复就花了大价钱。
官员俸禄微薄,文官也好,武将也好,有几个不贪污的?只要上上下下都打点到,打点舒服了,谁来管你。
从前是没人来管这号闲事,可如今东厂番役不是去了宣府么?东厂的人一向无孔不入,只怕他们到了宣府,贪污军饷这件事会被查出来。故此,要未雨绸缪,先把军士招募齐,脱去这重罪。
至于通敌卖国,六七年前的事了,怎么查?蒙古小王子当年先后入侵大同、宣府,大同和宣府都是坚守不出。蒙古小王子见捞不着好处,才转而向东,过蓟镇,攻古北口。坚守不出是守将的策略,绝不能当成通敌卖国。守将半夜遣人给鞑靼小王子送书信,谁能证明?一个惯偷的话能信么,真是好笑。
通敌的罪名更严重,可是通敌的证据不好查实。贪污军饷的罪名略轻,可是贪污军饷的事极容易查明!沈复思来想去,还是先把军士空额补上,再徐徐图之。
沈复叫来儿子沈茂、沈英,秘密交代过,“速去!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可掉以轻心!副总兵王正志跟我一心,到了之后你俩把银两交给他,他自会十万火急的办这件事。”沈茂、沈英忙点头,“儿子们日夜兼程赶过去,一定会赶在东厂前头到宣府。”
有银子,招募新兵不难。他们要做的就是路上辛苦一点,拼命赶路。沈家人是要救自己的性命,东厂是公事公办,论速度,东厂无论如何赶不上沈家人。
沈茂、沈英也来不及回去和妻儿话别,带上四名精明干练的护卫,骑上骏马,从沈府后门疾驰而出。
沈茂、沈英走后,沈复看着轻快不少。只要把吃空饷的事掩盖过去,其余的都好说。通敌,哈哈,太子殿下英明的很,没有真凭实据,怎会轻易定罪边将?要是一名惯偷就能指控九边重镇总兵官,武官们都不用活了。
曾氏看见沈复脸色好了不少,甚感欣慰,“老爷吉人天相,咱家定是平安无事的。想当年,北镇抚司闹的那么凶,最后不也乖乖放人了么。”
上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锦衣卫,令人恐慌惊怖。这回是名小偷惯犯罢了,跳梁小丑,更加不足虑。
“二女婿能帮上忙不?”曾氏虽是没那么担忧了,还是热心筹谋着,“他在兵部呢,应该能说上话。还有三丫头的公爹,在圣上面前也有几分体面,能帮着分辩分辩。”
沈家二姑娘、庶女沈芝,嫁给兵部右侍郎席承宗为继室;沈家三姑娘、庶女沈荷,嫁给安阳侯的庶子叶知盛为妻。叶知盛虽是庶子,因他姨娘明眸善睐、长袖善舞,安阳侯待他和寻常庶子不同,极为偏爱。
要是席侍郎和安阳侯都能为沈复说说好话,情势可能会大大不同。皇帝、太子都是好性子,有人为沈复辩解,许是能打动他们。
听了曾氏这番话,沈复苦笑,“二女婿和三女婿的爹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宁国公好使。宁国公前后八次佩将军印出征,治军严肃,战功赫赫。功戚勋臣当中,他圣眷最好。”
曾氏冲口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治上一席酒,把宁国公请过来,当面求恳!宁国公不看别的,单单看在之屏之翰的脸上,也得帮咱们度过难关!”
邓之屏、邓之翰是宁国公府的宝贝曾孙,难道宁国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外祖父有难,却不伸伸手?沈家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邓之屏、邓之翰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看不起说闲话。宁国公,他能舍得么。
沈复笑了笑,没说话。你请他,他能来么?正在风头浪尖上的通敌卖国案,别说他了,是个人都要好好寻思寻思。
“若是咱们儿媳妇的娘家犯了案子,你待如何?”沈复问道。
“呸!丧门星晦气鬼,不吉利命硬克家的贱女人!”曾氏脱口而出。
说一出口,曾氏自己就愣住了。
沈复叹息了一声,吩咐道:“替我更衣,我要出门。”曾氏忙服侍他换出门衣裳,一边替他理衣襟,一边低声问道:“出去见谁?”
沈复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怀中又揣了两张银票,袖中藏了把锋利的小剑,起身向外走,“到宁国公回府的必经之地等着他,拦住他。这事,他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曾氏心里一紧,追了两步,“带兵器做甚?”沈复头也不回,“防身罢了。”大踏步出了门。
残阳如血,日落西山。一条偏僻安静的小路上,驰过十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骑士大都是护卫打扮,只有中间那位须发斑白的长者身份尊贵,大红官袍上绣着神俊的瑞兽麒麟。
迎面驰过来三匹马毛乌黑发亮的骏马,不躲不闪,正冲着这十几人过来。马上稳稳坐着三名骑士,中间一人身穿官袍,两边的人也是护卫打扮。
宁国公邓永看清来人,微微皱眉。沈复哈哈大笑,冲着宁国公拱拱手,“国公爷,许久不见!您老人家身子安好,更胜往昔,晚辈十分欣喜。”
宁国公勒住马头,冷冷看着沈复。这人是什么来意,不用问也知道。被控通敌卖国,东厂出发查证,他哪能不怕,哪里还坐的住。他,定是求救来的。
沈复笑吟吟看着宁国公,“我不只许久没见国公爷,也许久没见翰哥儿了。国公爷,我那外孙子如何了?长高了没有,长本事了没有。”
宁国公沉默半晌,扬起马鞭,指着小巷前头,“再过一条街,有家福兴酒楼,请过去小坐片刻,邓某待茶。”沈复笑道:“如此,叼扰了。”果然拨转马头,和宁国公一起去了福兴酒楼。
到了酒楼前,宁国公和沈复飞身下马,到雅间坐下。宁国公的十几名护卫,沈复的两名护卫,或是笔直的站在雅间门外,或是在大厅中稍事休息。
雅间里头,沈复笑着给宁国公满上酒,“国公爷,小女和屏姐儿、翰哥儿母子素日多蒙您照看,晚辈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宁国公正眼也不看他,“翰哥儿是我的宝贝曾孙,不拘他外家风光还是落魄,他在宁国公府的地位不变,你只管放心。”
沈复放下酒杯,诚挚的长揖到地,“国公爷高风亮节,晚辈感佩不已!平日常听小女说,您是最疼翰哥儿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宁国公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沈复眼神锐利的盯着宁国公,慢慢说道:“国公爷不只疼爱翰哥儿、屏姐儿吧?祁氏留下的那位媛姐儿,听说也是国公爷心尖上的曾孙女。”
宁国公心中一震,警觉起来,沈复提起小青雀,意欲何为?
沈复微微笑起来,清晰而缓慢的说道:“国公爷曾当面回过圣上,媛姐儿已一病而亡,对不对?若圣上知道媛姐儿未死,国公爷有意欺君,不知会作何感想?”
宁国公回过味儿来,大怒,沈复是想要胁我么?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
“我家媛姐儿,确已病亡多年。”宁国公声音冷冷的,“骨灰早已焚化,埋在我邓家祖坟。我知道你近来遭了变故,难免心智失常,胡言乱语。看在翰哥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便是。”
沈复连连冷笑,“除非你把我闺女、我外孙子外孙女全都杀了,否则,这事的真相,一定会尽人皆知!国公爷,宁国公府会成为笑柄,你会被圣上宣召,下旨切责。”
真相就是真相,你宁国公府别想一手遮天!
“沈复,你欺人太甚!”宁国公一拍桌子,愤怒的站起身,“我邓家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哪里哪里。”沈复换上一脸笑容,打躬作揖,“只要您肯开开金口,为晚辈美言几句,咱们依旧是亲亲热热的亲家,您看如何?”
谁跟你是亲亲热热的亲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宁国公恶狠狠看着沈复,气不打一处来。
眼前这哪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分明是个心口不一、不走正道的卑鄙小人!宁国公看着忽而强硬忽而谄媚的沈复,一阵心口疼。眼前这小人和保山哪里能比,保山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好汉子,哪会这般无赖,气节全无。
“什么通敌卖国,不过是市井小人诬陷于我。”沈复陪着笑脸,跟宁国公说着利害,“您老德高望重,您只要开了金口,圣上和殿下必定是相信的!如此,晚辈得以保全,翰哥儿和屏姐儿高枕无忧,宁国公府依旧是京城名门望族,岂不三全其美?”
宁国公颓废的坐下。世上最得罪不起的便是小人,你若不能如了他的意,他便不依不饶,跟你胡搅蛮缠到底。这沈复如此没有气节,万一他真的满城暄嚷出来……究竟是个大麻烦。
“成化十七年,你有没有给鞑靼小王子偷偷送过信?”宁国公缓缓问道。
“没有,没有!”沈复指天誓日的表白,“我堂堂总兵官,哪会做出这种事?我当年不过是和大同总兵一样,坚守不出,拒不应战。”
宁国公沉默半晌。蒙古人犯边,为的无非是抢人抢钱抢财物。如果有守将畏战怕死,会重金贿赂蒙古首领,求他们离开本镇,转寇他处。蒙古人不费一刀一枪便得了大笔金银,有什么不满意的?多会收下贿赂,或是打道回府,或是换个地方继续抢劫。这种守将很可恶,很丢天朝的脸,真该千刀万剐。
“我会相机行事。”宁国公权衡来权衡去,沉声说道。
沈复大喜,笑容满面的连连道谢,频频向宁国公敬酒。和邓家做了十几年亲家,宁国公这个人,他是很了解的。宁国公既能说出这句话,差不多算是应了。
宁国公哪里愿意和他一起喝酒,板着脸,大踏步往雅间门口走去,“恕不奉陪!”沈复忙不迭的跟在后头,“时候不早,晚辈也该走了。”
守在门外,或等候在大厅中的护卫们忙站的笔挺,各自站在自家主人身侧。宁国公谁也不理会,自顾自走到酒楼门口,沈复哈巴狗似的跟着,满脸陪笑。
“带马过来!”宁国公烦燥的要命,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