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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年近七十，邱肃的身体不如往日，近来瘦得厉害，眼窝也凹陷了不少，微微咳了两声，定定地望着面前之人：“大人是想说，让老夫的孙儿迎娶贵府千金？”
太常寺卿脸上堆满了笑容：“正是。”
老管家守在偏厅前边，用身体挡住门，抹了一把辛酸泪。在邱府呆了这么多年，这祖孙三代的恩怨他是知晓的，小少爷和准小少奶奶还在偏厅等着，没准下一刻就破门而出，这边竟已讨论起了亲事，难不成……又要棒打鸳鸯？
“看来大人久不出山，竟连朝中之事都不清楚了。”邱肃冷冷地抬起眸子，“陛下前日已为老夫的孙儿赐过婚，大人怕是不知晓罢？”
“……什么？！”太常寺卿双目瞪大，“你不早说……不对！下官好歹官拜正三品，又是谁家的女儿得到了太师的青睐？”
“瑞王的遗孤，沭阳郡主。”
太常寺卿闻言，像见了鬼似的抖了一抖，只觉今日前来太师府是丢了大面子，愤然指着他道：“太师是在说笑？”
“怎么，莫非大人认为老夫的孙儿配不上郡主？”
“既然此事早已落定，太师还让我们上府来，存心是为了看笑话么？！”
邱肃疲惫地皱了皱眉，喝口茶道：“是你们偏要来府上的，老夫可什么也没说。”
“你……”
太常寺卿一口苦水吐不出，甩甩袖子便出了府，发誓一辈子再也不来了！哼！
老管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摸了摸身后的门，庆幸这门没被偏厅里的人毁掉。他正喘了口气，便闻“砰”的一声巨响，竟是木门被一脚踹了开来，松掉的螺钉也随之迸出。
“你——什么意思？”
邱逸健步从偏厅走出，不一会儿便立在邱肃面前，厉声质问。车瑶惊然上去拉他，可她的力气哪里够大，几乎是一路被他拖着走。老太师波澜不惊地抬起眼，凝视着面前的孙子，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反问：“邱副使既是客，怎么不在偏厅好好呆着？”
“你方才……故意演给我看的是不是？”不知为何，邱逸满腹怒气，分明方才进太师府时还是心平气和，直到方才在偏厅听得那一番话，终是忍不住冲了出来，“我会来这里，不是希望你同情，只是此次回平安镇，我大约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来向邱太师道个别。”
“同情？”邱肃忽然重复了一遍，面无血色的脸上令人望而生畏，“邱副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老夫接见你只因你是客，既然没有别的要事，还请回罢。”
不知他为何出言这般生冷，连车瑶都有些看不下去，急忙解释道：“邱太师，我们只是……”
“不必与他多说。”邱逸漠然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抱拳道，“——告辞。”
老管家抚摸着那可怜的门，一番心惊肉跳之后，待他们走了才慢吞吞地移步邱肃身旁，扶着那年迈的老人坐回椅子上，苦着脸道：“老爷，明明看到小少爷都高兴坏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冲？”
邱肃瞪了他一眼，不语。
***
当晚，一封圣旨传至邱逸面前，言其与沭阳郡主乃是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为二人赐婚，择良辰完婚。
没想到在太师府听到的那番话竟是真的，车瑶与邱逸同时惊了，抬头一看，腿登时又一抖——陆公公？！
她脸上的表情霎时转为了怪异，可陆公公只是瞟了她一眼，翘着兰花指与邱逸道：“还不过来领旨？”言毕默默念道：“为了说服陛下颁这道圣旨，邱太师可没少动嘴皮子啊……”
邱逸一怔，站定良久，而后像明了似的，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昨天赶作业 没更罪过
大概还有三章的样子，会抓紧写完了
关于爷爷这个人物我思考了很久，总的来说不是坏人，还是希望孩子好的，只是教育方式不对_（：з」∠）_
☆、「平安谣」·六
因这一赐婚的消息耽搁了许久，转眼间又到了月末。不知消息是从何处传来的，朝中官员大多都知晓了邱太师的孙子要与那沭阳郡主成亲。先不谈这邱太师是怎么无端端冒出个孙子，这沭阳郡主可是二十年前就死了的，怎么也冒出来了？
怀揣着猫挠痒痒似的好奇心，百官怎么都想知道这二人是个什么模样，无奈去了邱府也见不到人，是以这桩御赐的婚礼也只准备邀请熟识之人，比如说平山公主。
车瑶不甚乐意。
不管怎么说，她的老家是在平安镇，作为家长的安叔也没回来。在京城之中无依无靠，就这么草率办了婚礼，待回了平安镇，还不得吓人一跳。
这般想着，她当即准备连夜逃走，无奈还没出门就被邱逸给拦了下来。
“你去哪里？”瞧着她一副出行的装束，邱逸哭笑不得地拦住了她，“不愿意……和我成亲么？”
一听此言，车瑶的脸登时红了起来，拼命摇了两下头，却是目光坚定道：“我们……就这样在京城成亲么？反正已经被赐了婚，回平安镇不是也可以么……再者，安叔的生辰也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
邱逸叹气道：“这种事……直接与我说不就好了。我还以为你是……”
“我是什么？”
他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道：“听说今早，石听雨来找你了。”
车瑶一愣，自然记得今晨石听雨上了客栈来，显然是听说了赐婚之事，面色凝重地问：“你们真的要成亲了？”
多日不见，面前的青年瘦了许多。车瑶只知他被石家扫地出门，但对其余的情况也只是陆续从平山公主那里听来，似乎是他想要在京城白手起家，却苦于毫无门路，毕竟石家的布庄行业几乎已经做到了垄断，要想创业又谈何容易。
她点了点头，正视他道：“其实我想了想，或许你小时候那般欺负我，的确是因为喜欢我。不过……女孩子不喜欢这样的，以后记住。”
石听雨闭了闭眼，只是叹了口气，“你……多保重。”
相识了十余年，她却是头一回看到石听雨这般难受的神色，犹豫片刻也没有叫住他。毕竟有缘无分，她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见邱逸这般问了，她勾起嘴角，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你……吃醋了？”
“对。”他头一回如此直接地承认，令车瑶吓了一跳，“你既是我的妻子，怎么还随随便便和人见面？”
“好啊你，我还没嫁呢！”她故作生气地嘟起了嘴，“那我们……回平安镇再成亲么？”
“你若是喜欢，当然没问题。”瞧着天色已晚，他一把将她手里准备逃跑用的包袱接了过来，无奈地推着她回客栈，余光瞥见门口站着什么人，可却没有往回看，只是步伐更快了。
这回车瑶却注意到了那人，挣扎着回了头，才知是邱寄明立在客栈之外望着二人，眼神交接之时，有些尴尬地想要离开，却被车瑶叫住：“邱……邱太傅！”
邱寄明顿住了脚步，像才看见二人似的，笑道：“原来是小车姑娘啊。”
分明都徘徊了快一个时辰了不是……
“你每天都会上这里来，对吧？”车瑶拽着邱逸的手走了过去，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些抗拒，遂用了更大的力气，“赐婚之时大人你应当已经听说了，既然是长辈，我与邱逸都有心邀你……”
“没有。”邱逸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你不要做主。”
车瑶被他斥了回去，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却没再多言。见二人之间有了几分不悦，邱寄明耸肩笑笑，摊手道：“打扰了，我不过是散步时路过了这里，现在就要回去了。”
言罢他转身默默离开，一直被邱逸缚住手的车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他甩开，愠怒道：“你还准备这样下去么？”
察觉到自己方才惹她生气了，邱逸渐渐松开了手，问：“……什么？”
“我知道你与你爹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这件事归根结底是邱太师的错，你又何必揪着不放？”她默默垂下了眼，感到眼角湿湿的，“我一直不想干涉这件事，是不想束缚你什么，但我们都要走了，你还不……和邱大人他说清楚么？”
邱逸怔然，缓缓抬手抹掉了她的眼泪。
“时常回到平安镇来看你，在你到了京城后第一时间赶来，如今每日都会来客栈徘徊，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他叹了口气：“……怎么会没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罢了。”车瑶的眸子里闪了一闪，闻他又道：“都过去了十几年，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我也知道我只是将娘的死一味地怪在他的头上，可如今我们的关系变成了这样，我又能……如何呢？”
“当然能！”她急切地说，“我连我爹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你还有一个爹，这不是……很令人羡慕么？”
……羡慕。
邱逸本以为她想用什么话来说服他，可却没有料到她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心中莫名一暖，却又有了几分触动。
诚然她说的不假，所谓恨意不过是暂时的，剩下的或许只是为了维持这份恨而做的伪装，有时甚至连自己都忘了那份初衷。往年每一次来探望，如今每一晚的守望，他不是不知，只是选择性遗忘，如她口中那般残忍。
“我知道了……”他喃喃道，“你……先回去睡吧。”
他深吸一口气，与车瑶仓促道了别就追了出去。二更将至，街上人烟寥寥，他刚走了两条街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徐徐步于长街，似乎在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想到或许邱寄明每晚都是这么走回去，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京城里可不似平安镇那般安全，这大晚上的，连个书童都不带，被抢劫了怎么办？
邱逸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不知不觉中竟离对方只有一丈远，他赶忙停下了脚步，而前方的邱寄明却是听到了脚步声响，有些警惕地转过了身，却在看见来人是他时微微一怔。
“你……”尽管已是夜里，邱寄明的眸子中却闪着亮色，声音中是难以遮掩的激动，“你……怎么来了？”
“晚上行路不安全。”他偏过脸又往前数步，“你回哪里？我送你。”
虽然只是寥寥几字，可邱寄明已是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他的鬓角上已然有了几缕白丝，身形也因身体不好而显得十分单薄，却是那般明快地笑道：“好，好，你送我。”
他的脸上洋溢着飞一般的神采，笑容止不住。邱逸微愣，从未想到只是送他回家便会让他如此开心，心中莫名其妙地一揪，问：“这些年……过得如何？”
这个问题，曾经的邱寄明问了他无数次，可他无一次回答。今日第一次遇到了反问，邱寄明赶忙道：“我过的很好，就是……就是你不在身边。”
邱逸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我……打算回平安镇了。”
“这么快？”邱寄明眸中一黯，苦笑了下，“到底……还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