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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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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弦挣断,铖的一计訇响,姜窈眼前霎那冥白一片,全身再不剩半丝气力,重力拖着她在空中划过一道虚弧、坠跌在从舟身上。
  那一刻,嬴淮心中绝苦决痛,从舟明明说过,不想让她看见、不想让她难过,但这悲浸人寰一幕、全已印刻在她心中。
  嬴淮冻着呼吸、将姜窈搂携起。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潸潸睁开眼,苍天映在她眸中、是无边无际的晦暗不公。
  她勉力在他怀中侧过身,看着一尺之下、平静长眠的他,眼泪滴滴坠跌,打湿他额上凝着暗红血痂的伤痕,
  “我以为我已经很傻了,但原来、他比我更傻……”
  “对不起… 小令箭,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嬴淮低埋着头,从舟与姜窈都曾劝他不要复仇,若他那时当真退隐秦廷,从舟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踏上不归之路。
  “淮哥哥没有错,你一路行来早就身不由己… 但他也没有做错,谁能说他一个错字?可是,为什么天要待他这么狠?……”
  嬴淮听见小令箭一声一声的哽咽卷携着悲苦、终于盘旋成一字一字的戾绝泣喊,
  “武王在天有灵,为什么就不肯护佑从舟一点点?!他也是你的骨肉啊,他也是你的亲骨肉啊!
  “他原本只想一心一意做个忠臣良将,怎奈天命不允……
  “但他真的已经收敛心性,宁愿埋名乡野、一生为樵,只盼着书立传或能兼济天下,可惜,天命还是不允……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这样的绝处,他竟愿意自绝一生、为求还秦宫一个安宁,换你我一点平安。”
  姜窈全身在嬴淮怀间悸颤,但最终还是拭干眼泪,挣出嬴淮的双臂,重又爬近棺木。
  她伸手将从舟一点一点抠出童冢,脸上落寞惨笑,
  “现下好了,苍天终于眷顾他了,终于肯遂了他的心意了。”
  她伸手抚上他冰凉面颊,这时才看清、他灰白色的囚衣被人撕扯的凌乱破碎。
  嬴淮无法忘记,那是处死他之后、秦王命人在他身上搜寻真正的兵符。那些侍卫并未找到兵符,却寻见一卷血书,上面画着详尽的地图,标注着匈奴人藏身的地道、与开启地道青铜大门的机关位置,图边、从舟注写着一行血红的小字,“沧河近此泗牙谷地,宜决堤以河水灌淹匈奴地道,永绝后患。”
  从舟似乎早就猜到他死后会被搜身,故贴身藏此血书,以盼警示秦廷。嬴淮想象的出,他是陷于绝境,苦于无法传出消息,才会做此安排。
  秦王亦并未起疑,只是叹了一声道,“嬴淮明知唯有一死,但毕竟还是为秦国存忧……是寡人对不起他,若昔年是他坐这王位,今日,他当会是个爱民有智的贤君。”
  秦王遂派遣军队按地图所示、赴塞外决沧河之堤、启青铜门关,匈奴地道历经多年挖成,一日之间化为水底洞穴、隐藏其中的匈奴大军亦尽数被淹没于汪洋之中
  ……
  阴谷间一声游离泣声,“你回来… 求求你回来……”姜窈失了魂般贴在从舟冰凉的脸颊上,忽然搂紧他锐声凄喊,“为什么你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要拿生死来恨我?!”
  嬴淮紧紧捏着地上的雪泥,“不能怪从舟,是我太残忍,是我骗过他、说忘川之水可以忘情。他喂你喝下忘川水,以为你从此不会再惦念他。”
  “忘情?不会再惦念他?……”姜窈忽然忆起什么,霎时怆然戚笑,“难怪,那天他最后一句对我说,‘不记得了好,不记得的事就再也别去想'。”
  姜窈脸上再无一丝表情,只是紧紧将从舟抱在胸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抱他,从前,总是从舟这样圈搂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浅笑轻喃一声,
  “我家窈儿是坐在我怀里的小月亮。”
  一幕幕温暖的回忆偏偏在这最冰寒的时分淌过脑海:
  ……她诓他跳崖时、他紧紧圈抱她的怀抱;她害他中剑时,他仍挣扎护住她的胸膛;她赌错青团时、他宠爱的一句“欠你一只”……
  姜窈萧瑟闭了眼,忽然想起离石那三万血腥屠杀之后、从舟曾经说过,
  ‘赵人喜阳,死后都想要埋于山的阳面,最忌讳、葬身积水的谷中。’
  从舟向来当自己是赵人,而这旸山山谷却比离石更加阴冷潮寒,终年无阳。
  姜窈陡然心痛、强要背起他,发疯一般哭喊,
  “赵人喜阳,他最不愿葬身积水谷中……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
  但她瘦弱双肩此时连负起他的力气都没有,嬴淮一步抢上,抱下从舟尸骨,“小令箭!我来,我来背。”
  嬴淮背着他遥遥走了十步,姜窈却忽然脚步凝滞。嬴淮回望一眼,见她跪跌在地,满目挣扎绝望,
  “不可以… 是我错了……不能把他的尸骨带走。‘嬴淮’已经脱逃过一次,过段时日、秦王一定会派人再来查这旸山童冢。若发现棺中无尸首,会让秦王再次起疑、再起追查‘嬴淮’之心,若那样,从舟护你救你的心意就功亏一篑了。”
  姜窈仰天苦笑,竟然身前身后事都没有一点选择。她终是转回那大石下,一捧一捧掬出棺中雪水,直至舀干。她明明为他生死不计、但行至诀别之时,能为他做得、竟然只有这一点点。
  姜窈最后吻了吻从舟额上的血痕,重又将他以最初身形蜷缩的样子塞回童棺。他的身体早已冻凝成冰,强按入棺、她似乎能听见他膝骨折裂的声音。
  她的从舟、向来最爱仪表倜傥,但身后甚至不能在棺木中仰面而躺……他年他月、血肉尽腐之时、仍要永受链锁缠骨之屈。
  但她却再也没有哭,在烈烈命运面前,眼泪早已蒸腾无形。
  是不是她太过狠心?但如她那般懂他、又岂会不知,这是从舟料定的结局、是从舟自己对自己太狠心。
  她渐渐失去意识前,吐出冰凉一句,“从舟夙求兄弟同心,却原来是… 兄弟同冢……”
  ……昔日邯郸虞君,天下七俊,一笑生而动万种风情,双眸盼而引鹤唳华亭。清姿栩栩,剑风昱昱。
  而如今,天意寄恨,无语向问,韶华不剩,半点余痕。
  ……
  嬴淮将楚姜窈背回咸阳府中。脉相之间、她无病无疾,但她始终昏沉,数日不醒。
  到她终于从梦魇中脱身而出的那一天,她一身素裳,寂寂立于雪中,回眸处、是平静无澜的面庞,
  “淮哥哥… ”
  嬴淮以为再也听不见这一声轻唤…
  “淮哥哥,我想,我还是回赵国去。那里是从舟心里的家,有他最深的眷恋、最快乐的时光。如果他真有来生,他一定会想做一个完完整整的赵国人。”
  嬴淮说不出口挽留的话。白驹早已过隙,并未给他留下一寸余地。
  “你… 你在赵国举目无亲,又能流落去哪儿?”
  “我想住去莫梨亭。”姜窈淡然牵了牵嘴角,但还是画不出完整微笑,“那里是淮哥哥一砖一瓦建的,也是… 也是他一心向往的以后的家。”
  嬴淮沉默了,秦国是她的伤心地,他不敢冀盼她会留下。她能稍淡哀绝、彧彧而生,已是他最大的奢望。或许,每年春分,他还能与她在莫梨亭相见。
  嬴淮也想过、与她一起悄隐在那水边小亭,但如今他已没有那样选择的权利。从舟将性命换给了他,是因为信他能谋动天下,令七国一统、黎民安居,圆父王之梦、建盛世太平。
  此后十余年间,嬴淮始终身掌秦国相印,以‘范雎'之名叱咤战国风云,野王一战基本荡平韩国,再引秦军节节出击,雷霆万钧,南灭楚国西剿义渠,更以离间计智赚长平一役、灭四十万赵军,为秦国一统天下定下乾坤。
  范相之位,在秦国无人能撼。‘嬴淮’早已死在众人眼前,‘范雎’一生都得秦王信任。王稽因陷害过范雎与小令箭,惧怕之余欲通敌私逃、亦被秦王发觉处死。
  而姜窈独自住在莫梨亭中,听细水长流,看鹤来鱼游。从舟曾对淮哥哥说,‘该放下心头重压,过父王若还活着、想要你过的生活',所以她也想、过从舟若还活着、想要她过的生活。
  她将从舟送给她的那支碧鹿笛、与被他抚的落漆的小鸟木簪一起、埋在园中梨树林里,为他拢了一座衣冠冢。冢上、她立了一块无字碑,却不敢刻下一字。
  …因她不知道,该刻‘嬴’姓、还是‘虞’姓;又或是,该刻‘淮’名、还是‘从舟’。
  从舟在瑞得与离石时写下的诸篇军谋政论、洋洋洒洒数万字,姜窈一字一句工整誊抄,流传诸国之间、成传世之作《虞氏春秋》《揣摩》《政谋》等十五卷。从舟平生最憧憬的便是安邦立业,姜窈一刻也不曾忘记,唯愿以一生绵力,为他画圆梦境一角,以文济世、以心渡人。
  赵王与平原君见此十五书卷传于坊间,始终以为从舟尚在人间,羡他能携佳人隐居、于山水逍遥。
  第二年,初春花开,初夏花落。既是命运注定,姜窈不愿感伤。她将凋零的梨花拢起积在花房中,这时才发现花房的木槽中有逾千朵透明竹片雕刻的梨瓣小花,每一朵、都隐隐染着血迹,而今却成粉色的妆容。
  朵朵竹片小花,刻蚀着从舟那一轮春夏的枯等。那时他盼她入梦小聚,而今换了她为他守世。她把竹花捧在掌心,似有温暖的雾气从花中冉起、呵湿了她的双眼。
  她将竹花一朵一朵重新黏上梨树树枝,黏成春来秋往永不凋零的模样。从舟曾懂她不愿孤寂之心,而今,她亦懂他。
  一直侍弄到第七棵梨树,她看见一管绿竹绑缚在枝桠上,正是从前她绑缚诀别书的地方。她连忙踮脚取下,看见竹管上是从舟曾经刻下的两行字迹,
  “应羡瑶台冷清客,
  “曾闻人间暖笙歌”
  而竹管中另夹着一张青帛。姗姗展开,帛中、他只留下一行血迹小字,
  “窈儿,不管轮回怎变,我爱你,此心不变。”
  



☆、117(正文HE)一世桃花

  
  头痛欲裂;胸口似有暗火灼烧。从舟猛咳了几声、却惊觉自己似乎仍在一处幽暗殿宇中。他努力睁了睁眼,朦胧中看见一人身着玄衣锦袍立在数尺之外。
  “你醒了。”那人似有深意的一声。
  从舟紧了紧眉头,抿去几丝眼中浑沌,终于看清眼前之人竟是秦王。
  本以为仙人渡凡也救不了他,不料留他一息的却是修罗。
  “你…”
  知他困惑,秦王一拂袖;似沾着点点君王雨露、自我欣赏了几分,“如今你该相信;寡人不曾害你父王,也并不想杀你。”
  秦王又向他踱近几步;“只不过,寡人冤枉亏欠了范相,那日需要你的‘性命'、去向范相告罪。”
  猜不透秦王究竟是试探还是另有心谋;从舟强撑起身,从喉中闷出几字,“别以为寥寥几句就能让我信你!”
  秦王并不在意,招了招手,便有近侍抬上一只红色几案、置于从舟榻边,案上陈列各种当年旧证,直指公子市阴谋设计、毒害先王,勾连奸臣、欲夺王位。
  “看过这些,或许你就会有新的想法。”
  从舟一一读罢,捏着那些阴谋书信、指间颤抖、落下泪来。当年若有人截获这些书信中的任何一封,父王就不会客死他乡,哥哥与他亦不至自幼分离、直至被迫豆萁相残。
  他忍了杂念、想起戏文里一般此时都会这般说,“不可能… 难道,四叔他,竟然……”
  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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