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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说,他本是他瑶台客——倾心知己,生死不计。
可惜两处瑶台,一心难全。
自幼到大,他只愿为赵国征战、一心以身许赵,而今方知,他生是秦国人、死是秦国鬼。
他怆然一笑,捏过笔戳向墙上添了几个字。又冷冷将笔一掷,颓然向阁楼深处走去。
…“不作瑶台冷清客”
狂乱七字仿佛血迹一般干涸在墙上。
这一晚他终于醉了,醉中有梦,梦见一张温暖明亮的笑脸,梦见她对他说,若人能像迷迭香一样,就算只有些许湖边的水汽、也可以坚强的生存下去,那该多好…
他迷恋那种久违的温暖,不愿醒来,只想一直沉醉在梦里、和她简简单单在一起。但酒醉令他头痛欲裂,他无奈地睁开眼。
恍惚间,却看见灰墙上多了一行字,他揉了揉眼,那行字仍然在那儿:
不作瑶台冷清客
…别是人间暖笙歌
他一个激愣,强坐起来,是谁?
阁楼的木门忽然吱呀推开,门外晃进一抹淡杏衣衫,那人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面,见他醒了,脸上漾起温暖恬美的笑容。
“从舟哥哥… ”
竟是窈儿,就如同他在梦中所见… 难道,他还在做梦么?
“你……怎会在这里… ”他全身一怔,脱口问道。
“因为…”她清亮的眼眸中泛着柔柔的光,说不尽的美好甜润,“因为你在等我,…我猜错了?”
虞从舟像是一个冬眠太久、极度渴望第一抹阳光的小动物,倏地凌乱几步、蹴然向她走去,他想要紧紧抱住她,轻轻倚靠她。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瞬间失了勇气,贴在墙边,又滑坐下去,
“窈儿,你从前说过,说我‘命里肯定既缺侍从,也无舟船’,你不记得了,但或许真的如此,凡你赌的都会应验。”
他转过头躲开她的目光,“窈儿,你是秦人,回秦国去吧,去找哥哥,他比我更能爱你护你。”
姜窈没有说话,轻轻走到他身后,柔柔地贴在他背上,右手圈抱住他。
虞从舟更觉愧疚,又说,
“当初你昏迷初醒时,是我骗了你。并不是哥哥要你留在我身旁,是我……从他身边强抢了你。”
“从舟哥哥,在山洞里你说过,不管我要什么,你全都给我。现在我活下来了,你却要食言,将我赶走吗?”
从舟想起山洞里晃着血光的绝望,忽然身上一冷,回头紧张地看着她,
“你要什么?”
“我要… 陪着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话音似一股魔力,顿时慑住他的魂魄。这一句在他听来,竟胜过十句爱你。
“窈儿… ”他反手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似乎想要将她嵌入他的灵魂。
但只得片刻,他又强抑心绪、落落松开手,木然别过头,
“窈儿你不明白,我本想与你相配静好,可是如今,我只会带给你无妄颠簸。”
“人在颠簸,心却静好。这样,也很快乐。”
☆、95舟沉浅滩
二人彻夜对饮;楚姜窈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与他同醉同痴,二人各抱着个一士安的酒坛,倚在阁楼的墙角,互偎着久违的那点温暖。
“窈儿……你越对我不离不弃,我越是心中有愧。” 虞从舟低头凝视着她;道不明心中紊思。
她微微笑了,右脸的酒窝圆润而妩媚;“为何有愧?是我不想离开你,是我自己舍不得。”
姜窈低了低头;靠在他胸口,
“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暖;是歌,是天赐的人间稀客… ”
虞从舟怔住了,他明明那么深的伤过她的心……
待第二日酒醒,楚姜窈说,“从舟哥哥,魏姬娘娘既然曾是魏国公主,我们去魏国看看好么?”
她知道他仍旧圈锢着自己,若不将他母亲搬出来说,只怕难以让他走出这间尘封的陋阁。
虞从舟果然点了点头。
不做公子,不做上卿,出行倒是简单之至。两人共乘一马,粗布衣衫,一路随性而行,慢慢向南而去。
从青涩少年开始,他始终处身政谋之中、刀戎之间。王上九岁登基时,他才八岁,从此为了王的安危,他不曾有一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十几年过去,没想到竟还能远离朝堂,与窈儿一起策马山水之间。他的鼻尖轻轻贴上姜窈的发丝,仿佛整个天地间都盈满一种清爽的香气。
或者… 难道… 他真的可以忘却身世、可以放下挣扎,和窈儿做一对隐居的山樵?
很快便入了魏境,放眼望去,与赵、秦并无甚差别,一样是黎民耕作、江山秀丽。
“原来这里就是娘亲出生的地方,也是哥哥和窈儿长大的地方。”
此时他们远离赵国,似乎他身上那些属于赵秦之间的纠葛也变得遥远。
走过一座座城池,看过一片片乡野,远足果然可以叫人变得豁达,通透得看不见过往。
每穿过一座城,窈儿就拉着他去寻城外的十里长亭,即使每座长亭都长得份外相像,她也乐此不疲。
从舟说,“长亭里留有告别的声音。”
窈儿笑,“长亭里也有重逢的酒香。”
他忍不住也微微一笑,总是拗不过她快乐的视角。
于是他也染上这个习惯,每次寻到一座长亭,他就题上几笔诗,姜窈就画上几抹画,姜窈笑他是酸诗,从舟嘲她是腐画。
真有官大人来长亭接风、送行什么的,两人就赶紧牵了手悄声逃走,模样神态活脱脱就像两个逃出书塾的青稚学童。
有一日山雨骤来,一位士大夫奔进长亭避雨,恰见从舟二人在亭中泼墨留痕,忽然讶异地瞪大眼睛道,“这位、不就是‘天下七俊’中的‘邯郸虞君’么?!”
从舟愣了愣,转过身,却认不得眼前那人,只礼貌地作了揖。那人寒喧了几句,问虞卿为何离赵入魏,他只是微薄一笑摇了摇头,闷声不答。
那夜他便喝了很多酒,再醒来时,发觉黑夜深深,自己躺在一艘小画舫中。左右环顾了一下,未见有人,却忽然听见琴架边有人乐呵呵地叫了声,
“虞美人!”
“‘鱼美人’?你,你在叫我?”
“嗯!”
虞从舟涨红了脸,拧着眉、悒悒落神。姜窈凑到他眼前,眼珠转来转去扫视着他说,“人都说你是‘天下七美’,你不是也很以此为傲的么?”
“不是!”
“哦?”姜窈有点意外,又听他说,
“是… ‘天下七俊’……”
“哈哈,那不是一样嘛,没差啊。”
“有差。”
“何差?”
虞从舟郁结,闷了半天,别过脸说,“美… 是用在女娃娃身上的。”
“哈,原来你在意就是这个呀?”姜窈一骨碌爬起来,绕着他转着圈说,“朝阳很美,山河很美,它们都不是女娃娃啊。再说,‘美’比‘俊’好啊,不单女子喜欢你,连男子们也喜欢你… 诶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知道从舟也就有时候看上去狠厉气拽,其实心里头很是三观笃正、品端苗红,便也不再逗他,
“别较真啦,‘美’就是、就是一种‘赏心悦目’。这天下,若连从舟哥哥都当不起这个字,还有谁能当得起……”
第二日清晨,姜窈趴在虞从舟身边、庆幸劫后余生、仍能与他一起……她仔细地打量他完美容颜的每一寸赏心悦目,忽然他眼睫颤了颤,似要醒来。姜窈亦是一个激灵,立刻闭眼装睡。
从舟深吸了口气,侧了侧身,一睁开眼就看见窈儿睡在面前三寸之处,不由酒意全散,默默地凝着她。
她额上那些丝丝缕缕、仍未淡却的疤痕又一次映入眼帘,他伸手抚摸,肌肤相触的瞬间深深牵扯他的心痛。
他撑起身,看见画舫中的一盒燕脂,便抽过朱笔,蘸了燕脂,轻轻在她额上沿着疤纹绘了一株梅花。
梅枝深浓,梅花红甚,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整张脸说不出的娇美绝艳。
姜窈怕痒,这轻轻柔柔地笔触更让她痒得浑身发烫,她再也装不下去,咯咯大笑着睁开眼。
虞从舟本已猜到她是装睡,此时更是搂住她双肩不让她逃躲,口中温暖的气息呵在她额头,湿润的梅花点点凝着。
从舟呵气竟比笔触更痒得难熬,姜窈一边抽笑,一边小手扑棱,但自然、完全不可能推得开他。
他被她的笑声感染,脸颊上也红晕荡开、热热彤彤,忽然一股热浪激上头顶,他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一个晨吻烫烫地烙在她额上。
他顺次吻过她额上每一朵梅花,犹不自禁、烫唇沿着她的脸颊一一滑过,吸吻在她的唇上,镬咬于她舌间。
他的吻堵住她的呼吸,她却停了挣扎,似乎就算失却整个世界、也舍不得离了他的疯狂与温存。
画舫缓缓漂荡在水上,水面依旧微波不兴,水下却已激流翻涌。
……
曾几何时,似乎也曾在画舫之中这般搂抱着她,也曾为她额上的淤痕而心疼,也曾难以克制地吻上她的额…
那时仿佛画舫中酒灯通明,自己身上湿衣淋淋。
究竟是在哪里,又到底是何时?总有许多和她一起的画面似隐若现,为什么还是记不起、想不清。或许失忆的并不是她,而是他。
那日晚间,他忽然拉住姜窈的手说,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总觉得,我这一生爱过你两辈子。”
楚姜窈一愣,直直看向他双眼。他以指尖蘸了燕脂,轻轻涂抹在她唇上,眼中微有惴惴不安,当初他为她点唇时、可曾深深伤了她?
但姜窈忽然握住他的手指、轻轻含在唇间,仰望着说,
“不管我记不记得,我有直觉,我两辈子里都爱你一生。”
……
终于还是回到赵境。
四更的更声咚咚传来,姜窈迷朦地睁开眼。客栈小屋中却不见从舟,她推开窗户,看见一个修长的人影在湖中两座小桥上来来回回地走着。那身影雪清玉瘦,如月落霜桥,清冷绰约。
她走出客栈,行到桥边,虞从舟仍是浑然不察,眼神空空荡荡,映满湖面幽暗的光。
“这两座桥头都被你跑焦了。”
耳畔传来窈儿清越又略带笑意的声音,他抬起头,见她盈盈立在水边。
他沉默一阵,道,
“夜太凉,你受过肌骨之伤,不该出来……”
月光洒在二人肩头,静谧如画,仿佛前生前世就曾这般在月下桥上、伫立对望。
窈儿没有说话,更向他走近几步。他叹了一声说,
“至少,要多穿一件。”
“穿得再多,也还是冷,是吗?
“不管站在哪里,都是无边的冰寒,屋里屋外都没什么区别,是吗?”
他说不出口的感受,却听窈儿替他一一诉来,他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终于搁浅的船,很重很沉,陷在她柔软的沙里,却还是不能自控地随水漂摇。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牵着她的手在桥上坐下,听见她问,
“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儿?”
虞从舟神色沉沦,“我总觉得自己的平静,像是暂时被绑住的野兽,或许有一天挣脱、就会铸成大错。”
他别过脸,看着黑漆漆的湖面,“太靠近你,终会伤害你。”
“如果你是困兽,我就更不能走,我不想让你一人受折磨,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帮你解索。”
“你不怕?但我真的很怕、怕会伤害到你。”
“不会的,就算有苦有甜,也都是我心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