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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唯独这般心肠铁硬的人,才能做成大事。
抛弃自己的女人,是不值得秦王回头,不值得他出手挽留的,情断了,就断了,哪里拼补连接的起来?!
他收拾了满地狼籍,吹熄桌上烛火,才静静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从外关上。
夜,从未如此浓重过。
压的人心头,都痛了,仿佛眼前的光,一刻间被抹杀干净,看到的,唯有黑色。
同样灯火通明的地方,是雍安殿,夜色笼罩着皇宫,周煌从宫女手边接过一盅干贝热粥,送到天子的手边。
周煌将盅盖打开,为天子轻轻搅动热粥,压低嗓音说了句。
“秦王今日去郡主宫中,不知为了何事而争吵一番,秦王似乎还要威胁郡主离开,但郡主抵死不从。”
天子招招手,将干杯热粥端在手中,舀了一口,微微顿了顿,朝着周煌发问一句:“依你看,他是动了真情了?”
“奴才不敢妄加言论,秦王心,深不可测。”周煌笑着低头,将眸光定在一处,神色平静,似有斟酌。“秦王向来霸道,如今怒火中烧,也是难免的,若说感情……还真不好说。”
“朕比你了解他,这回也不是别的东西,崇宁跟在他身边一年出头,他若是没有半点反应,才是做作。”
天子细细品味着热粥的滋味,喝了几口,才放下粥碗,对着周煌说道。
“那皇上就纵容秦王一回了?”
“你把消息压下去,免得闹得沸沸扬扬,他是知道分寸的,绝不会有第二回。”天子沉着脸,丢下这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周煌急忙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殿堂。
在册封之前,天子也有自己的顾虑,这件事越平静越好,崇宁曾是秦王的女人这一个事实,朝廷百官不曾淡忘,此刻,不宜闹出任何风波,免得册封之日有任何差池。
天子负手而立,在长廊口微微顿足,蓦地阴暗的眼中不悦翻滚,他冷着脸,越走越快。
他乐见这般的情势,崇宁就在宫中,就在秦昊尧最熟悉最清楚的一处,但即便他每回都能来遇到崇宁,往日也绝非是可以交心的身份。即便距离很近,但只能遥遥看着想着,却……再也不得。
秦王,绝不会一直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册封之后,在他们之间筑起的,便是比万里长城还要坚固的隔阂。
……
“伤口会尽快痊愈吧,册封之日在即,若是还不好,让皇上见着了就该发通火了。”琼音在晌午时分,取来伤药,雪儿帮着将穆槿宁的衣领解开,过了一夜,伤口虽小,但还不到让人忽略的地步。
皇上想必早已得知秦昊尧到淑宁宫来的事了,却不曾雷霆大怒,想必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她清楚即便到了今日,文武百官对她的非议从未停止,更别提一大半都跟秦王关系匪浅,她自当不指望有人为她说话,想必,若不是天子以权威压着,她早已是众矢之的。
这一回逃过去了,皇上却不见得能够纵容秦王三番五次跟她纠缠,这其中如何拿捏把握,便是她该顾虑的。
“别担心,领子是高的,该可以遮挡。实在不行,就挂一串珍珠。”穆槿宁神色平静,淡淡睇着眼前的两个丫头,说的话语,却微微有些低哑。
想来,是一整夜哭泣之后的坏结果。
即便略施薄粉,她红肿的眼眶,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异样。两个丫头听了,心中苦涩沉重,也不敢再开口。
欺骗本王你根本就不在意,但欺骗他,是犯下欺君之罪,重则死罪,你也毫不在乎?!
她走向宫外,耳边依旧传来秦昊尧的愤怒,他就是用这般低沉张狂的声音,在昨夜,一遍遍地逼迫她,逼迫她近乎崩溃疯狂。
她比任何人清楚,她在做什么。
但做了这么多让秦王蒙在鼓里暴怒的事,她并未对他愧疚,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得到他的原谅。
“你们两个是我全心信任的人,昨日的事,你们都措手不及,想必每一个都想知道,到底紫烟是谁。”
她默默转过身来,繁花盛开的春景,却无法让她的眼底,有任何一分生动。穆槿宁眼眸流转之间,尽是一片黯然。
这样的主子,对于琼音跟雪儿而言,都是格外陌生的,她们跟了穆槿宁这么些日子,不曾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情绪低迷。
雪儿低着头,走到门口,将门关的严严实实,这才走到穆槿宁的面前,跟琼音相视一眼,这才安慰道。
“郡主若是说出来难过,就别再说了。”
穆槿宁眸光一闪,唇畔有了浅淡的笑意,仿佛整个人,沉入了遥远的记忆,要念出那一个名字,她依旧觉得心中沉重不堪。“紫烟……很小的时候就到了郡王府,她家道中落,一直跟在我身边,外人都当是我的婢女,其实跟我也有表姐妹的血缘之亲。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她将我的所有事宜都准备的妥当,照顾的井井有条,对我忠心赤忱,是我一辈子都会放在心里的人。”
琼音跟雪儿,站在她的面前,蹙着眉头,一身肃穆,听的格外认真。
“郡王府获罪之后,她跟我一道,一起去了塞外,一道在官府做事当官婢。杨念的确是紫烟表姐的儿子,同样,也是我的孩子,你们往后,也要将他当成是我的儿子一样对待……。”
穆槿宁沉心静气,将这一席话说出了口,杨紫烟的儿子,跟随她的姓氏,名字是穆槿宁起的,所以,叫他,杨念。
“郡主,那紫烟姑娘……当真是……。”雪儿踌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吐出这几个字,她在奶娘身边很少听到提起紫烟,想必奶娘早已得知实情,却不愿透露。
“当年,念儿是早产。我们在鸣萝那个地方过的很辛苦,紫烟积劳成疾,身子虚弱,能生下这个孩子就非常不易,到最后,我也没能救得她一命,念儿生下来没到一个月就走了。”
穆槿宁苦苦一笑,谈及紫烟的死,她心中充斥的,不只是痛苦悲悯,不只是内疚自责,紫烟的香消玉殒,就像是在她的心里头,钉上了一根钉,虽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这一辈子,都会隐隐作痛。
“紫烟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若不是跟随着姨娘的侍女找到了郡王府,她依旧是一个人,她不想这个孩子跟她一样孤独,我也答应她,会把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至少让他有一个娘亲……”
她垂眸,那些年一直陪伴她的不是别人,便是紫烟,她温柔宽容,像是这天上的太阳,包容这世间万物一样的,包容着她。紫烟说因为有她才不孤单,其实,她何尝不想说,因为有了紫烟,她才不会寂寞?!
心肠,仿佛也渐渐碎了,穆槿宁一手扶住衣襟,满心寒意空虚。
人的死,总是让她再度回首,都觉得凄凉。
“为何不把孩子交给紫烟姑娘的夫婿?”琼音沉默了半响,才打破此刻这一份宁静,她体谅主子的心,却也觉得那男人同样有抚养杨念的责任。如果那个男人抚养了念儿,或许郡主的身上,就没有如此多难过的关卡,或许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也不必被秦王狠狠相逼,毫无退路。
“早就死了。”
穆槿宁的双眼刺痛,猝然变得血一般通红,她一手紧紧按住裙裾,侧过身子,望向一侧的屏风。
她扶着椅背起身,独自走入内室,琼音跟雪儿相视一眼,知道已经是主子的禁忌,也绝不再谈。
穆槿宁独自坐在床沿,脱了鞋袜,对于在塞外发生的事,她根本放不下,根本无法遗忘,只是再放不下,那些早已过去许久了……
她的神智,却又像是云彩,渐渐飘出她的身体,她不自觉哼唱出那一首童谣,即便记得破碎分离,唯独她还记得曲调。她也不知道何时拥有这样的记忆,只是在紫烟死后第三天,她举高了一把火,将所有都烧成灰烬——包括,紫烟的身子。
她站在腾空巨焰之前,看着紫烟被火焰渐渐吞噬,眼底还溢出无声的眼泪,她站在火堆前,直到天亮。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将紫烟的骨灰,盛放在上好的木匣子之内,埋在庭院中的老树之下,往后的许多日子,她都喜欢倚靠着老树而坐,望着远方,神色落寞。但惟独那个时候,她不自觉哼唱着那一首童谣,心却不是寂寞的。
她很多话不用再讲,但仿佛紫烟,也一同坐在她的身边,靠着老树,对她微笑。渐渐的,她开始学会,很多事,都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承受。
她唯独只剩下这一个寄托。
她回到京城,那一座让她魂牵梦萦的城池,马车颠簸着她,她倚靠着车,捧着紫烟的灵骨盅,她面无表情地望着马车徐徐离开边关,驶上官道。
不只是她要去找一个归宿。她更要带紫烟回家,落叶归根。
她不要紫烟,死在那样的地方,连魂魄,都无法安息。
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下定决心回京的。
或许是自欺欺人,这两年,她是真的把念儿,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抚养照料。
她闭着眼眸,无声躺下,默默蜷缩着身子,将锦被扯上覆盖自己的身子,仿佛如今还是寒冬腊月,格外的冷。
她一夜不曾安睡,如今憔悴疲惫,面目之上的落寞,无以复加。
心,绝不是一瞬间冷下来的。
这一日,便是昏昏沉沉度过的,她迷迷糊糊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雪儿已经在床沿等候着,要服侍穆槿宁起身,她坐起身子,脸上的疲惫已经富而不见,跟往常一样,洗漱用了早膳,打开门来,抬头望向宫殿的牌匾,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穆槿宁微微怔了怔。
“奴才见过崇宁郡主。”
穆槿宁转过脸来,望着给自己下跪的太监,怡然自得。“何事?”
“今晚皇后宴请各个宫里的主子,到景福宫用晚宴。”太监如实回答。
“知道了。”
穆槿宁淡淡丢下一句话,见太监走远了,才转身走入宫殿,皇后宴请各位妃嫔,还能想到她,实在是滴水不漏。
不过,或许皇后早已安排好了机关,要让她颜面尽失,在众位妃嫔面前丢脸也不一定。
她到景福宫的时候,妃嫔之间,已经到了几个贵人,她瞥了一眼,正是青宫上回见到的三人,等了一会儿,周嫔跟珍妃也就到了,周嫔笑着跟穆槿宁招呼,她原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女子,即便如今崇宁没有任何的名分,也是一宫之主,往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她自然没理由当一个得罪的人,珍妃见了穆槿宁也是微微一笑,她原本就是个温柔娴静的闺秀,并不圆滑世故。
再等候了一会儿,其余两位妃子也结伴而来,众人见皇后娘娘也从内室走了出来,等待皇后坐定了,各人才找了位置坐下。如今穆槿宁虽然没有封号,但鉴于她已经是一宫之主,封位不会低于嫔,位子索性就安置在周嫔的身边,众人就坐之后,宫女捧着一道道精致丰盛的热菜到各人的小桌上。
不知为何,穆槿宁只觉得脑后,仿佛有一道炽热的目光,让她格外不适,她转身,真是不巧,坐在她身后的那位便是朱雨亭,也就是上回撞见的红衣女子,穆槿宁朝着她微微一点螓首,她却冷冷淡淡别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