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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贞姬妾-第3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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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柔虽然不曾看清云歌眼底的神情,但听她这么说,多少放下了心中的愧疚,眼看着云歌喝下温热香甜的芋头汤,她的神色愈发缓和温柔。回忆从来不曾变得遥远,总是就在她的眼前,却也因为每次回想都更觉得惊险,如今才更加珍惜。

    “后来我们被皇叔找到,将我们关在行宫,日夜都有侍卫把守,一夜突然被人接走,我们惊慌不已,最后才知晓,那些人是宋大人派来的。”

    云歌自然无法知晓这个宋大人是何许人也,听女人的语气,隐藏着愤怒不平,像是因为这个宋大人,吃了不少苦。

    “真正怀有不良用心的人,正是左相宋大人,他见风使舵,左右逢源,却唯恐天下不乱。他让我们住在宋家的偏院,我们闭门不出,见不到一个外人,心神不宁,生怕再度被皇叔找到一定不会轻饶殿下与我。他看出我们的惧怕,整日说服殿下南下在江南建立自己的政权,跟皇叔对抗,更鼓吹殿下相信来日方长,可以东山再起,从皇叔手中夺回江山。那时候,殿下也是毫无计策,若不是鬼迷心窍,只得相信宋大人的诡计,害的星曜险些无法出世——”

    女人重重叹了口气,当年他们都有错,如今回想更痛惜。她将眸光转向坐在暖炉边的小女娃,庆幸的是星曜出生了,不但不曾有任何损伤,更比别的女孩子更聪慧,也更加懂事乖巧,她想到此处,唇角微微上扬微笑的弧度。

    云歌进宫已经四个月了,秦昊尧从来不曾苛待她,总是让人送来时下最新鲜美味的珍馐,她总是拒绝,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如此金贵,应该得到这样不合时宜的对待。宫里的菜肴自然道道都是精致的,但却不及此刻的这一碗甜汤,浓郁的桂花香,芋头香,随着香甜的汤水滑入心中,不止驱散了寒意,更让她满口满心都是甜的滋味。

    女人从云歌的手中接过碗来,想起九死一生的光景,晶莹的双目之中陡然变得黯然,她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我们跟随宋祁的心腹到了江南,谁曾想过宋祁那个歹毒小人,在京城一知晓皇叔已经在追查我们的下落,恐怕连累到他,生怕皇叔知晓他暗中的阴谋将他抄家诛九族,居然让心腹欺骗殿下与我,把我们带上船,一不做二不休,船到湖心的时候把我们推下去,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我们。”

    云歌交握着双手,蓦地将双目对向这个女人,她似乎开始领会眼前女人的身份,而言语中的皇叔——是秦昊尧,当今天子?!那么……她紧蹙眉头,眼底满是困惑不解。

    “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被人利用,是我们太片面大意。”

    她想起往事,说的当真是中肯,并非因为太子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心爱之人而极力抹掉那些过错。她的真诚,让云歌更投入地倾听夏侯柔说的话,即便她依旧对夏侯柔说的那段过去一知半解,那并非是她曾经插足的时间。

    无论是当年在宫里被幽禁的时候,还是在宫外暗无天日地躲藏,更别提那些从未停息的不安和惧怕……恐惧,不只是来源于雷厉风行做事果断不留情面的皇叔秦昊尧,更是来自他们如今根本无法共存的身份,还有昭明太子心中的不甘。夏侯柔一直跟随着秦玄,对自己的夫君甚为了解,知晓殿下的一念而已,已经是走上了错路。

    她身为昭明太子的发妻,也明白自己夫君的苦痛,父皇贬为惠王,被皇叔幽禁起来,最终得病撒手人寰,母后德庄皇后被查明这些年来的入幕之宾是父皇的侍卫统领,最终被父皇赐死在宫里……而原本应该是昭明太子的江山社稷,因为父皇跟皇叔之间的争斗,跟太子擦肩而过,他甚至必须躲躲藏藏,畏畏缩缩,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更无法保护自己——那些日子,是昭明太子最痛苦不堪,也是最迷惘的时候。

    神色一柔,她轻轻俯下身子,覆上云歌的双手,在她生病孤独疼痛的时候,在她发觉自己怀上太子骨肉惊恐不已的时候,也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用这一双温暖的手紧握住她,安抚她,指点她。这世上,哪怕亲生姐妹也没有如此义气相挺的度量和胆识,甚至因为瞒天过海让他们夫妻出宫,皇叔勃然大怒,一定也让崇宁诸多为难。

    但她当下当真只能求崇宁,皇叔眼底只有崇宁一人,若崇宁都不愿帮他们,她不怕死,只要跟殿下一起死就是幸福,只是无法放下还不足月的腹中胎儿。“殿下也很累,心里也很苦,若我当妻子的还不站在他这边,这世上还有谁心疼他呢?哪怕我也清楚,殿下不是皇叔的敌手,我也万万不能说这些话。”

    夏侯柔苦笑着说出心里话,心中满是酸楚苦涩。若是这辈子无法看到崇宁,这些心事迟早都会腐烂在肚里,她喜欢太子,自然是可以同甘共苦,只要能一家子和睦团聚,她并非贪图繁华奢华。

    “当年,一定让你受累了——”夏侯柔眼底含泪,双膝一弯,跪在云歌的面前,年幼进宫,她见过许多人,心生尊崇的人却很少,但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却是她这辈子不能忘的贵人恩人。

    云歌急忙站起身来,觉得承受不起,想扶她起来,坐在暖炉旁的女娃见状,小跑过来拽着夏侯柔的衣袖,不愿看娘亲跟人下跪。夏侯柔不曾起身,却一把抱住星曜,让她一道跪在云歌的面前。

    “这是我们欠你的,若没有你,也不会有星曜。”

    她说的字字清晰,落在云歌的耳畔,更是将千斤巨石投入她的心湖。她原本就是平静的,但如今却很难压下莫名起伏的情绪,见状,也不免百转千回。

    “孩子刚出世的时候,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阿宁,望她能跟你一般善解人意,聪颖宽容。”夏侯柔默默抬起眼眸,望向手足无措的云歌,唇畔噙着一抹温和至极的笑意,那些笑容软化了云歌的心,她低声说道。

    “你快起来吧。”

    眼看着夏侯柔最终站起身来,半响无语,她径自拉过星曜的小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寒冬腊月,虽然穿的厚实,但孩子的手背上和脸颊上有细微的皴裂,她看了许久,也于心不忍。

    解开脖颈上围着的灰色獭毛围脖,亲自为星曜围在脖子上,云歌垂眸,轻轻抚着星曜红扑扑的小脸,弯唇一笑。

    “娘,好暖和……”星曜睁大闪亮的双眼,转过身去朝着夏侯柔绽放笑颜,贪恋地一遍遍抚摸着脖子上的柔软围脖,一副新奇的模样。

    夏侯柔咽下心中的苦涩,如今他们拥有的只是平静安宁的生活,称不上富裕,殿下原本就有渊博学识,如今在学堂里为孩子们授课教学问,一年也赚不上几两银子,她在家帮忙做些家事,栽种一些花草拿去市场贩卖,一家三口也可衣食无忧。那些她前半生不必担忧就能得到的金银细软,丝绸首饰,都已经离她越来越遥远,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

    她当然知晓,穆瑾宁并非要她一声感谢而已,夏侯柔走到一旁,为云歌倒了一杯茶,轻声埋怨。

    “只是这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喜好也尽跟个男孩一样。闺名是殿下起的,想让她跟星辰般闪耀,与众不同,不过总觉得她长大了也不像是个贤淑闺秀……着实担心了许久。”

    云歌笑颜对着甜甜笑着的星曜,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敌意,哪怕只是初次见到他们也再无戒备,轻笑出声,脱口而出。“无妨,这原本就是天性,我小时候也是调皮的很……”

    夏侯柔笑而不言,将茶水端到云歌的身前,不以为意。

    云歌蓦地怔住了,她方才说了什么话?她小时候也是如此调皮……那是谁种在她心里深处的记忆?!

    她突然手脚发凉,急急忙忙站起身来,眼底满是仓惶。

    “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难得来一回,吃了饭再走吧,虽然没什么好菜。殿下待会儿也要回来了,你们也四年没见了,多少吃点也不算白来一趟——”夏侯柔不无窘迫,正打算忙活一桌酒菜出来,却听到云歌如此匆忙就要离开。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云歌转过身去,说的坚决,不为动摇,望向窗外,天际的余晖似乎也终将被夜色彻底吞噬。

    如今已经是冬日,天黑的格外早。

    夏侯柔自然善解人意,将云歌送出外屋,想起皇叔越是霸道决裂,越是用情极深。“既然你坚持要走,我就不拦你了。你在宫外时间太久,皇叔一定会担心的。”

    云歌才走到天井,夏侯柔蓦地叫住了她:“崇宁。”

    云歌藏在袖口的双手紧握成拳,无声转过头去望着抱着星曜的端丽女子,她的眼底有笑,似乎还有别样的情绪闪闪发光:“别再怨皇叔,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若不是他的手下及时赶到,奋不顾身跳入湖里将我们救起来,我们如今不过是两具被鱼虾吞噬的死尸而已。第二年,皇叔亲自来见过我们一次,我们当真甘心了,也不恨他,世事难料,皇叔不曾赶尽杀绝,容忍我们活着,已是天大的仁慈。”况且,跟这世上其他人相比,他们一家并非穷困潦倒,更非捉襟见肘,有心爱之人陪伴,哪怕只是吃些粗茶淡饭,也是好日子。

    这就是秦昊尧要她前来的目的?

    这就是秦昊尧深知贞婉皇后对他的心结和怨怼?!

    这世上,除了秦昊尧和他的亲信,一定无人知晓太子跟太子妃还活在世上,并有了孩子。

    否则,总不乏有心之人,闹得天下不宁。

    当年的贞婉皇后,对秦昊尧多有误解,定是以为他蛮横专制的缘故害死了这对夫妻,害死了太子妃腹中胎儿……

    “崇宁,珍重。”

    夏侯柔看着云歌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禁红了眼眶,呼吸一滞。或许这辈子,京城的故人再也不会来探望他们,只因……他们已经是死去整整四年的人,昭明太子和太子妃,已经躺在皇陵整整四年了。

    或许崇宁来看她,也是最后一次了。

    云歌坐上马车,王镭调转马头,朝后驶离,对面迎着走来一个年轻男人,清俊高瘦,身着蓝色布衫,虽然俊朗,却看上去有些羸弱。

    常年无人经过他们的院子前,他心生狐疑,马车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一辆红色马车不曾停下,骏马越跑越快,似乎是坐在里面的主子急着去赶路。

    “柔儿……今日学堂的孩子都回家去了,明日我就可以歇一阵子,专门陪陪你们。”

    打开门去,他朝着外屋望去,却只见夏侯柔抱着星曜,依旧望向马车驶离的方向,脸上隐约可见泪痕,他走向前去,扶住夏侯柔的肩膀,察觉到星曜脖颈上的美丽皮毛,疑心更重,不禁低声问:“谁来了?”

    “是崇宁,夫君。”夏侯柔跟他目光交汇,秦玄胸口一震,两人相视许久,彼此不言。

    漫长的沉默,夹杂在他们之间,秦玄自然也不会忘记,记忆中曾经讨人喜欢喊他“太子哥哥”的少女郡主,那个年纪轻轻就坐上妃位的槿妃娘娘,那位得到皇叔册封后位却不久就离世的贞婉皇后……

    那个,他们都放在心里的崇宁。任何一个不同的时候,似乎都会展露不同的面目,或纯真,或世故,或凌厉,或坚决,但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她赤忱的心。

    皇宫,不管任何人的身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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