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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终于来了。”洛华站了起来。
元翔并没有问醇太妃的近况,只是说:“皇后,有酒吗?”
洛华转头,微微扫了恪青一眼,恪青连忙说:“有,有上好的绍兴花雕。”
“朕要白酒,越烈越好。”
恪青躬身退下了,很快从御酒窖里面拿来上好的白酒,倒在那莲花式的汝窑青瓷酒碗中,清澈见底,宛如白水。
元翔拿起酒碗浅浅尝了一口,入口甘冽,如烧刀子般割着他的喉咙,颇为痛快。
“朕再行军打仗的时候,也常喝这种白酒。酒醉三分后杀敌,格外快意恩仇,你如今坐在这个皇位上惬意多了。”
洛华平静地看着元翔,低声问道:“陛下,您知道这件事是谁主使的吗?”
元翔点点头,痛心地说:“是俞凌,他终不能忘却他女儿的惨死。在这件事上,先帝已逝,母妃入监,恪蓝受伤,朕和皇后都难辞其咎,他这一计,已将所有人都算在其中……”
“既然如此,陛下预备怎么办?”
“事已至此,俞凌的生死已不在朕的考虑之列。想必他现在,也早就视死如归,只是母妃……”
“陛下,本宫已经发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醇太妃此事不顾宫规,诬陷恪蓝,本宫没法容她,一定要严办。”
洛华的话声如金玉,斩钉截铁。
元翔又喝了一大碗烈酒,缓缓问道:“皇后,你这是在借题发挥,排除异己吗?”
“是。”洛华很坦然,点头承认了。
“她是我的母亲!”元翔的双眸,如同泛着冷清月光的利刃,清澈而冰冷。
“本宫也是太子的母亲。醇太妃这次对付恪蓝,其实也是意在太子。如今在天芮宫里,本宫容不下她。”
元翔默不作声,又喝了一碗烈酒,双颊已经泛起微微的潮红,眼中也迷蒙着一层湿雾,将那戾气遮掩地恰到好处。
洛华看不过他用烈酒独自浇愁的模样,一把强过他手中的瓷碗:“陛下,您不要再喝了。本宫现在和您,谈的是正事。”
元翔一把握住洛华的手腕,手指有力而灼人:“朕还记得和皇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只有十六岁,双鬟垂髫,面似芙蓉,好似所有的春光都在你的转眸之间。那时候朕就心动的一塌糊涂,纵使红粉三千,只愿与你执手同行。谁知阴差阳错,你最后嫁给了皇兄,朕则娶了你的妹妹……你我二人,渐行渐远,就算日日同朝而坐,其间却好似隔着汪洋大海,朕不想这样下去……与其日日近在咫尺,形同陌路,还不如一下把话都挑明了说好。”
元翔的话,触到了洛华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六七年前的种种情事,如今虽然尘封心底,但是一旦触及,依旧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洛华心中一痛,脸上已经不复冷若冰霜的表情,只是说:“陛下,您醉了……”
元翔紧紧握着洛华的手腕不放开,继续说道:“洛华,朕知道皇兄一直对你很好,一直专宠于你,待你如珠如宝……难道朕就没有这个福分吗?”
元翔的声音低哑着,带着酒醉了特有的磁性,让人不忍拒绝。洛华紧闭双目,柔肠寸结,元清去世才刚岁半,太子襁褓嗷嗷待哺,朝中之事千头万绪,关外重地战事频仍……这个时候,真不是谈男女私情的时候……
但是,元翔此时,卸去平时强硬的外表,看上去像个心痛的孩子:“朕从小,就觉得皇兄逼朕更适合这个皇位。朕的心肠还不够硬,必要时不如皇兄拿得起放得下。朕那时只想,好好侍奉双亲,娶一个才貌双全,情投意合的妻子,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至于九五至尊,江山皇位,朕那是并未如何放在心上。谁知世事变迁,如今虽然朕登上皇位,但是父皇死了,皇兄死了,朕心中最重视的人,却还要处置朕的母亲……”
洛华的眼眶一湿,泪水就快要涌出:“本宫别无选择,先帝走了,留下的担子本宫一定要挑起来!”
元翔像个孩子一般,将头靠在洛华温暖的怀里:“洛华,将你肩上的重担分朕一半吧,朕曾经发过誓,今生今生绝不会负你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朕?”
“凡是总要有代价的,本宫早不像以前那么天真了。”
“洛华,帮帮我……死了那么多人,并非只有你一人在心底煎熬……”元翔的声音越来越低,洛华用手捧着他的头,触手一片微湿,原来他流泪了。
洛华的贴身侍婢柳儿蹑手蹑脚地来到洛华的身边,有些担心地说:“陛下好似醉了,怎么办?”
洛华轻轻摸着元翔的额头,烧的好烫,有些担心他发烧,便说:“你去叫几个人来,服侍陛下更衣,然后抬到本宫床上去吧。”
恪青此时,却在太子府中。
恪蓝的手腕受伤,不能抱着太子元欣,致使他哭闹不停。恪青从御厨房弄来新鲜的奶酪,然后一口一口喂着元欣。
恪蓝缓缓问道:“你说,陛下一入皇后寝宫,就问皇后要酒喝?”
“没错,陛下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沉痛,连奴婢看了都不忍心。”
恪蓝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陛下看来这次想要用哀兵之计。皇后娘娘一向吃软不吃硬的,上次陛下硬来,皇后大光其火。这次看来要转变策略了。”
恪青一边抱着太子元欣,一边问道:“师傅,听您这么一说,奴婢总觉得皇后娘娘的处境很危险……”
“皇后娘娘的处境危险什么,这辈子不可能有第二个女人可以跟她抢后宫之主这个宝座了。如今处境危险的是咱们金金贵贵的小太子爷……”
恪青看着元欣玉雪白嫩的脸蛋,心中一惊:“师傅,您是说……”
就在这时,同心殿里传来消息,陛下酒醉,就在同心殿与皇后一同歇息。
恪青惊叫:“糟糕,真被师傅猜中了。这下怎么办?”
恪蓝一脸平静的样子:“陛下和皇后各退一步而已,总是这么剑拔弩张的,岂不是落入有些人的圈套了?陛下和皇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个也看不透呢。”
“万一皇后真的接受了陛下,那以后太子殿下岂不是……”
“慌什么?先帝驾崩之前就说了,如果太子殿下无意皇位,让贤也未尝不可。如果他有意,这皇位怎么着都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第二日,双圣一同颁诏,废醇太妃贵太妃封号,建玄安道观,令其入观,修身养性,为泰安帝祈福。废俞凌为庶人,远放关北。
也在同一日,元翔留宿皇后同心殿的事传遍了天芮宫的每个角落,连朝中都有人在暗中细谈此事。
洛华作为六宫之首,对于此事自然不屑辩解,就算她想要有心解释,也无人敢聆听。只能看着平日众人颇为暧昧的眼光,心中恨恨:一念之仁,本宫这个黑锅背的实在是怨。陛下昨天醉得一塌糊涂,本宫除了哄他之外,什么也没干。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第一百十章天降煞星
自那夜开始,洛华和元翔的关系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两人依旧一同上朝,然后回到各自的宫殿批阅奏章。有时洛华到元翔的乾卿宫去坐坐,有时元翔到洛华的同心殿待上一阵,议论朝政之余也就饮茶聊天,脱了那心浮气躁与牟利的虚烦,倒似多年的好友一般清淡如水。
闲暇时日,洛华倒是经常上太子府探望太子元欣,看他一日日的孩子长大,眉眼之间越发出落得像他的父皇,不由地稍感欣慰。
快到元欣三周岁的时日,礼部尚书苏彭君突然来报,南朝的献阳帝和皇后,将协他们的烈炎太子,前来拜会丹华帝和翔安帝。
洛华看着苏彭君递上来的折子,暗暗皱了皱眉头,低声说:“母皇要来了……”
话语清冽低婉,好似带着不为人知的惆怅……
元翔听出洛华话中有话,就说:“怎么了,皇后,你还对献阳帝再嫁的事有疙瘩吗?”
洛华笑道:“陛下您误会了,母皇这一生一向独断专行惯了,她要做的事,从来是不听别人劝的。本宫是她的女儿,心里有疙瘩又能怎么样,本宫才不会自钻牛角尖呢。本宫只是在想,若馨的事,不知母皇知道了心里有何感想?”
听洛华这么说,元翔亦是心里一动,他记得当时他将为将韩若馨带回北朝,韩嘉仪郑重其事地对他嘱咐,要他照顾韩若馨周全,他同样也郑重其事地答应了,谁知道到最后,韩若馨和肚子里的孩子却一失两命,唉……
元翔心里有些苦楚,不过也知道摇摇头:“朕不知。”
洛华斜睨着元翔:“陛下不会是怕本宫的母皇来吧?”
元翔不由地苦笑起来,觉得洛华是在故意削他的面子:“朕怕什么,献阳帝还能吃人不成?”
洛华见元翔有些尴尬,便不在于他为难,就问苏彭君:“献阳帝决定何时前来?”
苏彭君俯首启禀道:“启禀皇后娘娘,献阳帝此次前来,明着是想来见见太子殿下,所以日期选着太子生辰前夕,不日即要到来。”
“是吗?”洛华用纤长的手指抵着下巴,太子元欣的生辰,其实就是大行皇帝清安帝的忌辰,往年都是举国茹素三日,以示哀悼的,此次看来,得改改规矩了。
“爱卿,你传达礼部。为庆太子生辰,兼欢迎琥珀国的帝后,命举国欢庆,并大赦天下。”
“微臣领旨。”
琥珀国的献阳帝韩嘉仪和火凤后俞黎进入睿纭国都城的依仗队伍,极为隆重繁华,除了正中一顶六十四人抬得金黄色五彩绣凤宫缎版舆之外,所有的文武百官,俱是骑马,威武雄壮,气象宏大。
韩嘉仪和俞黎坐在金黄色版舆之内,仪容庄严,正襟危坐,而在版舆的左前方,却有一名五、六岁的男童,穿着朱红色的劲装,玉雪可爱的一张脸庞,一双丹凤眼却微微上翘,额上天生一颗红痣,旁若无人地坐在一匹高大的赤兔马上,背后弓箭、佩剑一应俱全,年纪不大,却格外威风凛凛。
凡他所经之处,四周围观的百姓俱是一阵骚动,窃窃私语。
“这个如雪玉雕成的小娃儿是谁,这么小就骑在高头大马上,太了不得了。”
“什么小娃儿不小娃儿的,小心被杀头。听说这是南朝献阳帝最小的儿子,当今南朝的烈炎太子。听说在娘胎里足足待了十四个月才出来,一生出来的时候红光满天,天生额上就有一颗红痣,传说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天桥底下说书的人说的……”
“……嘘,小声点,小心让他听见。”
烈炎太子韩臻的确是听见了,他从小就天生异秉,耳聪目明,十丈之内的风吹草动,很难有能逃过他耳目的。且自小习武,臂力过人,世间传说他武曲星下凡,也不是毫无来由。此时他眼光向骚动的人群微微一扫,然后收回目光,依旧旁若无人地前行。
洛华和元翔大礼盛装,在太极殿的汉白玉阶梯之上等待着韩嘉仪与俞凌的到来,仪仗队到崇圣门外已经全部下马,接着韩嘉仪与俞凌带着烈炎太子韩臻,并十八精卫,昂首阔步地一直走入汉白玉的甬道。
元翔微微侧目,对洛华说:“皇后你看,献阳帝和火凤后身边那个,就是他们的烈炎太子,传说十四个月落胎,武曲星下凡的韩臻……”
洛华红唇微张,细若蚊语,声音低得只有元翔一人才能听见:“母皇年事渐高,却还要受这种罪,本宫十月怀胎已经难耐,她竟然要怀十四个月,真是难为她了……”
说话间,韩嘉仪与俞凌二人已经来到了洛华和元翔的面前。
虽然,韩嘉仪是洛华的亲生母亲,但是国君面前,已无辈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