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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拒霜花代表的是文人扎堆儿而且在青阳学馆里根系颇大的彭家,石榴花代表的则是出过举人的大户周家,而花钿的印记便是聚香楼的标志——虽然表面上聚香楼只是一个酒楼,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那聚香楼的分店几乎在天下各个州府各个县镇都开遍了,这聚香楼的神秘主人,哪里又是个一般商人那样简单的人物了?
如今在这牛车里坐着的,便是周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刘家的梅姑奶奶了。
这个春天里的天气十天有八天都是阳光烂漫的,梅姑奶奶她老人家成日在周家庄呆着,那简直都快呆出病来了。人老了,那就更应该多活动活动才好。
于是梅姑奶奶这日突然玩心大起,啥话也没交代,拐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拈花拾贝和小丫鬟聆琴,又在周家庄里找了一个年轻面生的牛车师傅,就这么一路坐着摇摇晃晃的牛车就晃到了朱家胡同。
牛车里。原本冷硬的座位上却铺着既厚实又软和的猩红洋毯,正面梅姑奶奶靠着的地方贴心地设着大红软靠背,石青色引枕,以及一条秋香色的大条褥子,又在两边儿各设了一对雕着石榴花样的洋漆小几。
“嗳哟,我的娘哎。终于到了,这一路晃悠的呀,拈花姐姐,我的身子都快散架了!”拾贝一边儿嗳哟着一边儿揉着自己的肩膀直捶。
“我说你呀,拾贝,你就是因为太懒了。老是在府里窝着又不爱走动,所以年纪轻轻的。瞧瞧吧,这不过是坐回牛车,你就散架了……唉,小姑娘嘛,就是要多注意锻炼锻炼才好!”梅姑奶奶年纪大了,如今也是鲜少出门了。可是她更是鲜少坐牛车,不过这一回坐牛车她却新鲜得很,浑身上下也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
另一个大丫鬟拈花原本就是个好静的人。所以她也只是一边儿替老太太轻轻地捶着腿,一边儿笑容满面地听着老太太和拾贝在那儿拉家常,自己也并未上去插嘴,而小丫鬟聆琴则更是低着头躲在一旁不敢说话。
“哎呀……老太太,您还说我呢!咱们庄上有那么多的马车您不坐,偏要坐这晃来晃去的牛车……老太太,您身子骨儿硬朗,这样摇摇晃晃的您只觉得新鲜好玩儿,但是这下却真是害苦了我的小身板儿了!”拾贝逮着机会就在梅姑奶奶身边儿撒着娇儿。
“拈花你听听,拾贝这小丫头是怎么编排我来着……嗯哼,还不快把她拿去撕了她这张嘴……”梅姑奶奶捏着拾贝的小脸蛋儿数落着,眼里却透着一股长辈对晚辈才有的慈爱。
“拾贝这样撒娇,还不就是老太太平日里惯出来的!”拈花笑嘻嘻地看着拾贝在老太太跟前儿撒娇扮痴地凑趣儿,想着周家孙子孙女辈儿的哥儿姐儿恐怕都没有拾贝这样的,也难怪拾贝为人爽直莽撞又高傲泼辣,在周家还的确招了不少人的怨,可是老太太待拾贝始终都是捧在手心儿里宠着。
“哼,你们两个丫头啊……我平日里疼你们,现在倒成了我这老婆子的不是了?!”梅姑奶奶十分委屈地瞪了瞪这俩丫头。
“老太太,还顾着聊天儿呢!这都快到了,要不要咱们干脆下去走走!”拈花微笑着提醒道。
“嗯,走走好!还是走走好!”这小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掀开车帘儿往地上就是一跳啊,然后一不用丫鬟搀扶二不拿着拐杖撑着身子的,就这样直接往刘老抠家去了……
不得不说,梅姑奶奶,您体力真好。
不过……有道是,能者多劳,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够姑奶奶您松筋骨儿的了。
拈花为人温柔勤谨,处理事情来又非常周到,于是跟人家打照面这样的活计一般都是她的任务。
拈花踏着轻快而稳重地步子走到刘家大门外,轻轻往门上拍了拍,一面轻言细语地说道:“请问刘家二奶奶在家吗?”
不出意外的话,白日里的这个时候,刘老抠应该是在衙门里的,所以拈花也并未叫“刘家二爷”的名字,而是叫的“刘家二奶奶”。
可惜里面却是无人应答。
拈花讪讪地清了清嗓子,接着又继续叫着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院子里依旧是无人应答。
拈花尴尬地回头看向自家老太太,虽然与人交际是她的强项,可是这……根本就没人出来跟她交际呀!
所以还得靠拾贝才行。
梅姑奶奶看了拾贝一眼,拾贝欢快地点了点头,挽起袖子,手上捏成了一个拳头就往刘家的门上砸,而且还是一边儿砸一边儿大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我们老太太来瞧刘家二奶奶来了——请问有人在家么?哎,老太太,这院子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人——您说,会不会是刘家二奶奶她们出去了呀?”
拈花素来为人缜密仔细,于是她就站在一旁一边儿扶着自家老太太一边儿沉声仔细地观察着,接着她突然沉声道:“不会!里面应该是有人的!哪户人家在家里没人而自己又要出门的时候是不上锁的呢?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来偷鸡摸狗的吗?!而且……咱们这么使劲儿推门都推不开,我想,这院子肯定是在里面上锁了!由此推断,里面是有人的!”
梅姑奶奶闻言后,面色也变得凝重而严肃起来。因为梅姑奶奶相信,若是于二姐在家,不出意外的话,她是绝对会出来应门的,就算她在休息,可是家里不是还有小丫头在照顾着她吗?!总不会连那个小丫头也耳朵聋了吧?!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老太太……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拾贝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梅姑奶奶。
梅姑奶奶缓缓闭上眼睛,叹道:“拿斧子砸开便是……”
“可是这……这不好吧……毕竟这不是咱们周家……”拈花对此事,那简直是无不担心无不忧虑。
“这儿虽然不是周家,可是这里却是我侄孙子的家,再说了,我周家光风霁月的名声,在青阳镇也是无人能诟病的!拾贝,去隔壁人家里借一把斧子,人家若要问是谁接的,你就说是周家的老太太、刘家的姑奶奶——刘梅便是!”梅姑奶奶对于拈花与拾贝在性格上的差别倒是非常善于利用的她知道拈花是个温柔沉稳的人,这丫头虽然是个可靠的人,可是她的性子里却偏生少了一股倔强执拗的脾气,所以拈花是绝对不会下手的,而拾贝就不一样了,拾贝身上有的,正是拈花所没有的。所以梅姑奶奶才把打头阵这样的重任交给了拾贝而非拈花。
拾贝是个爽快人,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从别人家里借了一把斧子就往刘家的大门上狠狠地砸去,这一壮举,倒是引了巷子里不少人探出脑袋来瞧。
“刘老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人家?!”
“不知道啊……这几天他家不都是安安静静的、好好儿的吗?!”
“嘿嘿……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刘家这几天虽然没什么风浪,可是前几天却的确是出了事儿的!”这显然是个知情者……只是不知道他知道的那事儿到底是添油加醋来的,还是听风就是雨来的。
“哎,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这就是个好奇心大的八卦者。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
“哦?这位大哥知道些什么吗?”拈花微笑着走到这人的面前,笑靥如花地看向他。
那人看着一个面若芙蕖的女孩儿秋波盈盈地看向自己,说出来来也是彬彬有礼呵气如兰,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婉转空灵,简直比那劳什子的百灵鸟叫还要动听,于是那人就双眼看着拈花发起了痴:“我不……不……不知道……”
“嗳哟,这位大哥,你就告诉我们吧!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拾贝眼珠子一转就把斧子扔给牛车的车夫,一转身小身段儿翩翩走上去,双目顾盼流波,一颦一笑,一撅嘴一撒娇,就像一只小猫儿在挠痒痒似的,尤其是她梨涡里那颗痣,也随着她嘴角的牵动毫不安分地跳跃起来,看上去倒自成一段妩媚风流的态度。
“我……这……那好吧……”,那人终于在拈花拾贝的联手攻击下表示投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那日我们哥儿几个瞧见那刘老抠到那个骚……咳咳,就是那个胭脂巷里的梁金桂屋里呆了许久……过后,过后那刘老抠的娘子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事儿,于是她带着丫鬟就去了梁金桂的屋子里……然后……然后就听说刘老抠的娘子已经好几日没出现了,估计是回娘家了吧?”
“什么?!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梅姑奶奶又是惊又是怒,“拾贝,还不赶快把门给我砸开!”
这下是真出大事儿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梅姑奶奶发威
梅姑奶奶完全没料到,自己这还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来看看于二姐,竟然能顺道挖掘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更让梅姑奶奶没有想到的是,刘老抠这一个人在屋里竟是那副潦倒落拓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倚着桌子腿儿半躺着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神情沮丧,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的则是好几个酒壶。
这幅模样一看,梅姑奶奶这老人精便明白刘老抠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梅姑奶奶猜得没错,刘老抠这几天过的日子简而言之那就是——醉倒了就睡,睡醒了就醉,醉生梦死,死去活来。
刘老抠这几日原本都是在倚靠着桌子腿儿发着怔,意识里一直都处于一种迷迷糊糊颠三倒四的状态。可随着梅姑奶奶一行人的闯进,刘老抠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眼珠子也轻微地转了转,随即又呆滞了起来——不是她,不是她……
“荣儿……你……你……”梅姑奶奶一见刘老抠这邋遢模样儿,就忍不住重重地叹着气——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刘老抠置若未闻,目光凝在一处。
就这样僵持了老半天,刘老抠才嚅嚅地说道:“三天了……”
刘老抠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听上去那简直就是哑得厉害了。
“什么?!”梅姑奶奶的话刚出口,随即她便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你气走于二姐已经三天了?!”
“我……”下意识的。刘老抠的双腿便颤抖着缩了起来,他抱着膝盖无力地看着地砖,眼里闪过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他愧疚了,后悔了。可是事情仿佛再也无法挽回了。
梅姑奶奶又是生气又是无奈,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小毛呢?!”
“我……我……那个蠢娘们儿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就把他送到他奶奶那儿了……”刘老抠沙哑着声音说道,只是他的头依旧低垂着,目光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孩子没事儿就好……梅姑奶奶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看着刘老抠不成器的样子,她又把心提了起来,紧接着她问道:“那么这三天,你就一直呆在这里?”
“安置好小毛以后。我就到衙门请了几日的假,再去酒肆里沽了十来斤酒……”由此看来,刘老抠虽然被这事儿打击得元气大损,可他的脑子还算是清醒的,做起事来的条理也是一丝不乱。
梅姑奶奶冷笑道:“然后你就回到家,窝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就这么一直喝到了现在?三天三夜是吗?”
刘老抠不再回答,只是重重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