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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抬手示意杨希留步,似无意般缓缓问道:“对了,新的军令可有颁布下去?”
“已经颁布了,兄弟们最近都老实在营地里呆着。不过……”杨希收起才卖出的右脚,半个身子卡在房内,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出来舒服些:
“不过,小弟私下觉得,有些过分苛刻了……她们母子也不容易,这样一来却是生生断了他们的活路。何况眼下冬天很快就要来了,什么都贵得要命……”本还要再往下说,因见将军忽然抬起头来,冷峻的眸子深渊一般看不到底,那剩下的话只好讲讲打住。
“呵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原以为最了解我的莫过于杨希你,却不想你竟也曲解了我的意。我虽不喜那一对母子,然他们亦是我大宋子民,我又为何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我原意也不是要过分约束弟兄们,不过此次绞杀飞鹰,原已将他围了个插翅难飞,末了却又让他无端寻了出口逃生,这其间的种种,你不觉得内里很有些因由么?”
玄柯撂起长袍站起,上好的布料,膝盖处却满是褶皱,想来已然蹲了许久。轻轻拍了拍杨希的肩膀,想是欲要再说些什么,末了却只是撂开帘子走了出去。
“……妄揣大哥之意,恕杨希冒犯。”门内传来英武参将脆亮的嗓音。
玄柯心中微堵,其实刚才的那一瞬,他原是要对杨希解释些什么的,只看到他那双濯濯殷切的眼眸,忽地却不知为何又不想说了。他和杨希解释是什么意思呢?是承认了她和杨希的关系,怕杨希误会了自己吗?那样的女人,如若果真是个平实的妇人也就罢了,却偏偏在那个夜晚让自己看到了她最妖娆俗媚的一面。根本不是个好妻子的角色,作为大哥,自然是不希望耿直的杨希同她在一起。
况且解释,一直就不是他的作风。
玄柯其实也想不明白,从前将士们也喜欢背地里谈论青娘这个那个,那时候他们光明正大的说,可是他听了也如没听见一般,左耳进右耳出,风一吹就没了;可是如今他们压低了嗓门偷偷说,他本意也不愿去听,却偏偏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该死,几时变得如此婆妈?似是要将心中郁闷驱散,一道长袍撂开,大步将将便往马场方向走去。
操场的角落里三三两两地歇息着若干将官和小兵,嘴里嘀嘀咕咕在说着些什么,见将军来,立刻止了言语,齐刷刷地站起来行礼。
玄柯微微咳了咳嗓子,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倒是新来的小士兵乖巧,正老老实实在枯树下的扫着土,手掌心还是白净白净的,一看便知没吃过多少的苦。
这样的日子办这样的事,只能让这样的小兵去。
玄柯走过去,对着那小兵一阵低语……
不过话音才落么,那小兵却“啪嗒”一声激动得掉了扫帚。显然,他也一定听到了那些八卦;更显然的,这也是个具有八卦天份的兵。
一瞬间玄柯竟有些后悔刚才说出去的话了,早知道不如不说。
小兵颠着细腿“诶诶”应着走了,步子轻飘如风,转过身的时候,那年轻的脸上嘴角好似略过一丝诡秘的笑……玄柯没来由凝起两道剑眉。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更得晚啦,(*^__^*)嘻嘻……亲们久等咯,么么
☆、第7章忘川酒紫苏娘
晌午的日头稀稀淡淡,远处沙场是不变的赫赫操练声。营地外几乎人影,空旷天空下,通往小茶铺的土丘上一道娇小身影便显得微不起眼。
“吱嘎吱嘎”
半旧小板车在土丘上行得十分吃力,板车上载着两大桶才买来的水,因着斜斜的上坡,即便再是小心,也仍免不了被漾得四面溢出。
军营里有自己的引水渠,卖水的一向绕道不来;后小青娘在这儿开了茶铺,一日饮水量多了,那卖水的瞅见有生意可做,方才每日早晚在路口卖一趟。两桶水三个铜板的价,说贵也不贵,然终究费的力气多呀,溢出来还是可惜。
青娘擦了擦额上细汗,袖子从手腕处滑落,露出一道道干痂的刀痕,合欢的蚀虐昨日才算是真正过去,足足疼咬了她近半月的时日。
哎呀,她这没救的体质!你看,这般清凉的深秋,不过才推两桶水么,竟然也出了这样多的汗……又许是以往买水总有将士们帮忙推推,倒没觉得这般重,果然的,由奢入俭难呐。
土丘上清清冷冷,远没有往日言语欢笑的热闹,有尚不及桌沿的小团子正跨着一柄精致刀鞘在骑马,嘴里哼唧哼唧着“猫猫驾、驾——”,独个儿玩得不亦乐乎,一头才及耳下的浓密黑发满是细密汗珠。
倒是个极懂事的娃儿,见青娘行得艰难,“啪嗒”一声便将刀鞘扔了,颠着两条短短小肥腿冲上前来帮忙。
那精致刀鞘上镶着翡翠古玉,泛着莹莹淡光,一看便知是世间难得的宝物,只似乎被他用什么抠翘过一般,古玉斜斜歪在一侧,被这一摔,便咕噜咕噜掉落在地,溜进了他才挖的小土洞里。
川儿哪儿知道心疼这些,小脚颠颠冲过来便在青娘小腿上可力一抱,嘴里头哼唧着:“嘿哟嘿哟——”使劲儿将她往坡上拽。小小的身子似乎用着极大的力,小嘴儿抿得紧紧的,险些都要将青娘拌得磕倒在地。
“好川儿,别闹……再要闹娘亲不给你买猫猫了。”青娘喘着粗气,淡淡雀斑的脸上却是暖暖欣慰的笑。一把猛力,好赖是推上了坡。
川儿闻言果然松开来,可怜兮兮退开在一旁。只因娘亲这一提醒,小嘴儿复又开始叨叨开:“买猫猫、买猫猫……”
黑亮的眼睛泛着光,想是记起来曾被某个大个子爹爹戏耍过,嘴角儿又开始哀哀往下瘪。哎哟,瞧把这小东西可怜的。
青娘无奈摇头,将川儿抱进了里间,悉悉索索套下一身干净小短裳。早上才换的衣裳被弄得一身土灰,若是不换,一会儿干娘见了莫不又要怪她虐待了她的小心肝。
这孩子最近俨然着了魔障,自那日见了大将军手上狐狸后,整日的念念不忘,醒了第一句是猫猫,念经般叨了一整天,睡着后还不忘在梦里头唤猫猫,真真可怜个不行。
那将军也是个无良的角色,明知小孩儿天生最喜这些软绵绵毛乎乎的小物,偏还要故意抱着它骑马上来;不给吧,也就算了,偏又要故意往他手心里递一递,还没摸到毛儿呢,又给将将收回去,哪儿有这样的戏弄人?
“好了好了,娘亲换身衣服这就带你去买。”青娘扯开在身后使劲拽裙裾的小手,使着全身的力,将两桶水倒进大缸里。忽地才发现,角落里将军那把看似极好的刀竟被儿子拉开来,刀鞘瘫在小院里,独露出一柄寒刀闪着清冽冽冷光。天爷,直吓得心虚!赶紧上上下下将川儿好一番打量。
还好,倒没伤到分毫。
心中不免长叹口气,所谓的血脉相承大约便是如此。你再是带着他远离刀光剑影,躲到这荒无人烟之地,那血液里淌着的一腔热血却终究改变不得。你看他,从不对诗书感兴趣,偏一天到晚的缠着刀刀剑剑,着实叫人担心。
青娘将瓷罐里的细碎钱银小心倒至床榻上,数了数,倒还有那么六七十两,不算少,却也实在不多。取了一小部分包进小袋,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又放回去了些许。
从前将士们时常来茶铺喝酒吃茶,少不得总从里头捎带些吃食,她们的吃穿用度其实用不了多少;如今不仅生意兑减,需要存着过冬的东西也要储备,少不得要精简着花。
柳树镇的集市七日一趟,为了照顾老远而来的人们,早早的太阳出来便开集,一直到太阳落山后方才散去。
青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茶色的裙,浅灰的小薄袄,不招摇却修合着身体,倒也算是得体大方;又在头上裹了一块烟紫色小头巾,方才将川儿往小板车上一放,“吱嘎吱嘎”推着出了门。
正是晌午光景,去了还能在紫苏那儿蹭上一顿饭,省得自己做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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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镇因着是方圆百里离着军营最近的小镇,治安最为安全,故而还算繁荣。平日里行人虽清寡,但逢七日一次的集市,四面的人们全都不约而同汇集于此,委实是个热闹。
不宽不窄的半旧土街上,葱香的馕饼、才出炉的锅盔、大碗大碗的干拌,花样儿倒是不少;当然,倘若是恰巧碰到从南边过来的西行商人,那就更热闹了,茶叶、瓷器这些是必不可少的,胭脂水粉、细料丝绸等难得之物更成了女人们的极爱,买不起只看一看也过瘾啊。大漠的百姓讲究不比内地多,没出阁儿的小姐妹穿着鲜亮的粗布裙子,来来往往结队穿梭在各色人群之中,倒也是道养眼的风景。
却说大宋立国已有二三百年,才过了鼎鼎辉煌的时代,按着宇宙生死轮回之律,如今正行至那繁华渐落的光景。
当今圣上色//欲昏心,国面上虽看着一派繁荣昌盛,实则却都是假像。青娘这一路四处走来,除了江南那几个繁华的州城外,出了京城,剩下的便是水旱饥荒、蝗虫鼠害了。百姓们没了吃饭的活计,少不得从这个城颠沛流离到那个城,却都不过一样样的光景,这儿的城遭了旱,那儿的城灌了水,照样的吃不起饭。反倒是这人烟稀少的边城之地,因着大将军多年治理有方,虽说不甚繁荣,百姓们却个个安家乐业,倒比之关内更安稳不少。
其实,自那夜主动勾引将军后,青娘亦是后怕的,怕那夜将军倘若稍微把持不住,那事儿便成了。她自是不喜欢他的,从来没有过交往的人,又不是那单纯得只剩风花雪月的年华,哪儿能只将将见他一眼便萌动了春心?何况她这样的身份,朝不保夕,莫说毫无再找的念头,便是有,但凡找谁也是害了人家。
而那合欢之毒发作之日,若顺之与人交//欢,灼//烧的爱//欲得了张驰,是全然超出意识控制的放荡与孟/浪,试问哪个男人得了那样的甜头还能舍放得下?
索性将军没有。只因这点,心底里还是敬重着他,虽他是那样一个怪脾气的人。冷傲么,轻蔑么,看不起我呀,都由得你去,谁让我事先勾引了你?以后顶顶好的,就是再如从前一般,互相不打扰、不往来好了。
街角是一家名叫“忘川”的小酒家,因着地段不好,处在街尽头,又取了个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名字,自然生意不是十分的好。商人们的忌讳多呀,出远门还得系红绳鸣大炮呢,如何敢喝你孟婆家的水?
老板娘是个三十一二的风韵少妇,扎着简单圆月髻,喜穿一身暗色的红,再在腰间系一条掌宽的紫色腰带,将胸与臀线衬得十分完美。也不知是否太阳晒得过多,微微呈蜜色的肌肤,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十足的味道,只看一眼便能让你全身舒坦。
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来了这儿,也甚少有人到她店里喝酒,平日里有生意时便卖一些,无人的时候就自己唱歌喝酒;偶有遇到对眼的上乘绝色,也不计较关起门来和人家发生些什么,倒是个难得的洒脱性子。
青娘与她相识亦是偶然——有些人,你哪怕只见她一眼,却亲切得可比多年老友,仿佛上辈子我就已经和你熟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