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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抱拥之中,身心缓缓地往下沉。
冷临风又惊又喜,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唇碎碎的落在她的鬓角轻柔的说“念你第一次主动对我,我便送个大礼给你,傻丫头,你有救了,你不会死,不会死。”
鹫林
秋草漫道,人亦寂寥,越往盛州,秋薄似有冬意,下了一层霜,在青布油毡的车架上铺了一层浅浅的白,见着清雅。
冷临风因有了救治落琴的妙法,刻不容缓,连夜便雇好了车,打发同来的军士先行回秋水涧支会聂无双。
简儿见她们要走,心中不舍,又顾及落琴的病,不敢说要同去,话说得越来越少,有时竟背着众人暗自落泪。
落琴欲言又止,冷临风看在眼里,想都未想便答应带着简儿同去,一是怜惜她二人姐妹情深,二也是考虑到,军营都是男子,落琴需要有人随伺。
简儿见能随着他们,心中欢喜,将家中诸事托付牛三哥照料,便与冷临风、落琴一路往北前往军中。
盘州至盛州,需两日路程,可若要赶到盛江边的秋水涧,又要添上半日。
三人一车,正行走于此行的必经之路—汉沽岭。漫山的红枫,映着碧枝,缀缀的耀眼。
天儿如同孩子的脸,一时还是艳阳高照,一时偏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可难得的是,青山空寂,晴雨皆好。
落琴靠着简儿赏了一会景,许是乏了,沉沉的睡下,自中毒来,每每与之相抗,耗费心神体力,越发的瘦弱支离。
简儿拿旧衣盖在她身上,叹了口气,明眸蒙上了水光,欲从怀中取什么物件,犹豫再三,还是隐忍了下来。
冷临风一日都未曾合眼,坐在架上驱车,这一路,三番四次的取出聂无双送来的密函,细细研究他所书的救治之法。
“换血之术”本就是医家大忌,为正道医寮所不齿,聂无双为玄天宗座下大弟子,自然识得。
《脉注论》有载:施针于头部迎香穴、背部至阳穴、足部丘墟穴,三穴合一,定脉固本,于手部脉动之处泻血,与之换血之人,颇费时日,若有差池,有两命俱殇之险,不到万不得以不可为。
当日他听说落琴有救,只顾欢喜,却未想到换血之术虽然可行,却极为凶险,放在眼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若不敢冒这个风险,便要千里迢迢赶往月海,寻访族长。
只是西莫亡国后,树倒猢狲散,各族消亡,不似往日那般强盛,只恐这千里寻药最终还是无功而返,照落琴目前的情况,形势不明,未必能够等得。
冷临风思来想去,心中沉重,似有大石压在胸腹,聂无双在赌,可落琴赌不起,他也赌不起。
出了山坳,地势低平,走了半日,便来到了平谷镇,边戍小地不似繁华,却自有广辽之美。
冷临风遣简儿去买吃食,落琴已醒,掀开帘子与他相对,虽没有半句言语,可那浓浓的知心之意却在彼此眼眸中交会。
眼见落琴的青丝落了大半,松松的挽了起来,腰肢愈发纤细,神情到有几分欢喜,堆满了苍白的脸面“路上的那片枫林,和落霞山的一样,记得每到秋天,有师傅从江南带来的桂花蜜,碾碎了米粉,一层面一层蜜,满口的香,若我还有命回去……
话未说完,额头便遭冷临风轻轻一弹,低下头在她的鬓边低语“傻瓜,别让我笑话你没见过世面,这哪算稀奇?
奇州有一种神仙鸡,挖了五内,填上香料,用绣花针缝起来,裹着香叶子足足蒸上二个时辰,肉质酥烂,那香气一里外便可闻到。
楚郡的茶糕你定没吃过吧,明前的香茶碾成粉,合着细麦,添上红枣,酸中带甜,还有茶的清苦。
最难是要捏着火候蒸,太糯不好,太硬了也不好,只有如意坊的最最可口,别家还都做不出来。
还有……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他静静的说,落琴就静静的听,听到妙处,随着他一同高兴。
天下之大物产丰饶,她有执念,想踏遍五湖,看尽四方风流,自由自在的一生。
可如今想来,或许再没有这个机会了……这些日子,每逢毒发,她便生不如死。
旁人不说,可她心中比谁都明白,便是有冷临风口中说的救治之法,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小赌怡情,盘州以赌坊胜过酒楼而闻名楚国,入乡随俗,你可敢与我也赌上一局”冷临风伸出掌来,紧紧的看着她,如此深邃且坚定,笑意生动。
“好,赌注是什么?”落琴被他的笑所感染,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与他合掌,却被他反手握紧。
“我们楚国的铜钱,一面为滔滔楚水,喻意国运长流不息,另一面则为年号,定量,我们就赌楚水这面。
赌注简单,方才我说的各地特色,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若你赢了,便由我请你去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若你输了,就是你请我。”
“敢问冷大哥,从南吃到北,从北吃到南,需要多少时日?”落琴知他故作玩笑,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分散自己的心神,一时之间竟也忘记自身境遇,学着他玩笑的问。
“一辈子”冷临风极为坚定,话音刚落,便将那枚捏在手中的铜钱往空中一弹,铜钱翻了几翻,略起一道悠长的弧线,直落在他手中“你瞧瞧,滔滔楚水,知我心思,我赢了,一辈子,你做东,不可反悔。”
眸光如水,如此专注,犹如深潭,看得她心内似有暖流涌上,那番本来想说的,我也未曾抛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姐姐,姐夫,不好了,我方才在酒馆,听说回祁王师二万人,要过江,秋水涧乱得可以。”简儿知道此行就要赶去秋水涧,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慌不择路的赶来报信。
冷临风与落琴大吃一惊,暗叫不妙,成王大意,只让聂无双带一千五百人在秋水涧驻守,敌我数量悬殊,就算他有通天彻地之能,恐怕也凶多吉少。
“上车,我先送你们去楚军军营暂住,然后我再去秋水涧找聂兄。”冷临风说罢,已快人一步跃上车架。
“不,要死一起死,我不想等着你们,我要与你们一起。”落琴说的坚决,眼神中带着令人动容的执著与软弱的恳求,矛盾的混成了一处,让人无法拒绝“冷大哥”
“好,你们上车,我们去秋水涧。”冷临风心神稍定,挥鞭急驶而去。
满天盖地的雨,混入滚滚盛江,无双执伞立在营前,传信的将士飞奔而来,神色紧张“督军,回军三千先锋准备登岸,请示下。”
“由它去”无双神色平和,全无大敌当前时的惊慌,只挥了挥袖,双目望着漫天的雨帘,翘首以盼。
“督军,回军三千之后,还有一万七千人正渡江过来,秋水涧危急,我们该怎么办?”传信兵虽知上下轻重,但军情紧急,只能想什么说什么。
“依你看该怎么办?”无双还是一贯的温雅口吻。
“我……依小的看,应派人去军营求援,我一千五百人分路撤退。”传信兵急回道。
“去吧,待这三千先锋到了鹫林再来报,下去。”传信兵心中十分不甘,无奈职责所在,只能遵令而去。
五里之外,除了天然的沼泽地鹫林,便无阻隔,敌军战鼓擂擂,在风雨中听得清楚,这驻守秋水涧的一千五百人心中惊惶,军心大乱,
都说这两位督军是皇上亲封的,难得的智谋和手段,可眼下看来,一个置军法于不顾,跑去盘州寻亲,一个大敌当前,纹丝不动,像一尊神态仙俨的大佛。
难道眼睁睁的坐以待毙,无故枉死?
群情激愤,围着聂无双七嘴八舌,更有人说了狠话,要立刻去楚营让成王爷来主持公道。
聂无双修养极好,吵不动怒,骂不还口,依然如故,直看到一架马车飞奔而来,才放下心走了过去。
冷临风停了车,看局势混乱,便掀帘抱下落琴,他长途跋涉,神色疲倦,怀中的落琴还未等他走上两步,熟悉的炙热之感传来,满面通红,疼痛难忍,人轻轻颤抖,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众人见此气氛,纷纷让出一条路,冷临风急忙奔到无双面前,神情沉重“热毒寒毒,交替发作,快。”
“还不进来”聂无双从他手中接过落琴,不忍细看,几步走进帐中“换血之法虽然冒险,可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若成功,毒可去掉七成,还有三成等往后,用药调治,长期坚持,不出三年,便可痊愈。”
落琴冷的利害,牙关咯咯打颤,无双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取了所有的被子,为她盖好,拨了拨帐中的暖炉,抬眼去看。
眼前这个瘦弱难支,眸光散乱的女子,怎么会是他的徒弟?是他的月牙儿?心中大痛,几乎难忍,却还是利落的为她把脉。
“等等”冷临风一把拽着无双的手腕“你有几成把握?”
“没有,换血之术我只看过,听过,从来没有使过。”无双双眉一皱,跟着拂开冷临风的手。
“她赌不起”
“赌可能会死,不赌一定死,两害相权取其轻,这该怪谁?若不是你晏家人,阴谋算计,她怎么会有今天。”无双饶是温润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冷冷相讥。
“那玄天宗呢,又做了什么好事,难道你把自己的徒弟,送来我环月山庄受死?”
二人各击痛楚,心神俱伤,落琴辗转反侧,受尽了煎熬,一个娇亮的声音响起“姐夫,还有这位大人,姐姐不好了,不是相互责怪的时候。”
简儿上前,紧紧地抱着床上的落琴,为她取暖,回过身对着聂无双与冷临风说道“我们家乡有句话,死马当成活马医,姐姐是个大善人,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来都没死,必有好报,救救她,什么办法都要试。”她真情流露,说的情真意切。
冷临风与聂无双均是一叹,所谓关心则乱,怎么能在这危急关头,乱了心神,相互责怪。
不再说歉意之言,共同扶起落琴,用迎枕支稳她的身子,吩咐简儿去帐外取三壶热水,依次放好。
聂无双取过银针,停驻片刻,看着冷临风说“回军正攻过来,你未来之前,我名为去江边钓鱼,实去查看回军的异动和水文天象的变化。
知道近日内必有连绵的暴雨,而回军之前战死的三千兵勇,只不过是虚以委蛇,抛砖引玉。
真不知道,成王爷的那份自信从何而来,我按兵不动,就等着他们来鹫林,接下来就看冷兄你的了。
换血之术,需要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绝对不能停,一旦停下,我和她都活不成。”聂无双说。
“鹫林?”冷临风念道,神色肃然,突想起什么,眉目一动“沼泽之地,是必经之路,若遇暴雨,管它是一万还是两万,必陷其中,难以出来,到时候……”
“冷兄看得清楚,一千五百人是我精心挑选,从成王处要来得神箭手,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天时地利,何惧回军。”
二人心领神会,惺惺相惜,若此时不必担着落琴生死之事,恨不得在这漫天风雨之中,豪饮几杯。
“报,两位督军大人,三千回军先锋,已杀过来了,只需一炷香功夫,就到鹫林。”传信兵这次真的慌了神色,来不及问候便不顾一切便掀了营帘。
“冷兄,小心为上,能拖一时就一时。”
“今日便是战死,也要护你们周全,你也知道我不是为了你。”冷临风看了一眼落琴苍白的面目,紧闭的双眼,双拳紧握,正欲随传信兵出去。
走到营门口,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到床前,低头在落琴耳边说了一句“段落琴,你要记得我们曾经打过的赌,你输了,你欠我的,我不是什么大方人,我等着你来还,我等着。”
冷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