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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之可惜,我还是选择了求休书这条路。
淇儿见我不语,大概也知火得不大时候,又扑到我床边悄语道:
“公主,您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求休书,你知不知自己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我心软了软,看淇儿眼眸微微泛红,有些心疼,这几日我病了,她心中不快还要强忍怒火照顾我。
我拍拍她头笑道:
“机由险中生,这不都过了吗?没事。”
“没事?”淇儿怪叫,又毛毛躁躁地冲起来,摇头道,“你,你……”指了半天她才伸直舌头道:
“公主啊公主,你千错万错就错在这次居然瞒着我。你知不知道,现在阖赫大汗已知晓此事;你又知不知道,大汗也快马加鞭写信告诉洛鸢帝,要砍头杀你!”
“……”我怔了怔,一时没回过神来。
“啊?”
淇儿着急道:
“文墨玉是洛云人,他不知道虽然阖赫国女子地位很高,可是有一项却绝对绝对不可以犯。在阖赫,女子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心爱的男人,但是只要认定了,就终生不可再改,不管这个男人是死是活,你都必须遵守承诺,守着这个男人一辈子。公主你虽为大汗的女儿,但犯了阖赫的禁忌,就算大汗放了你,阖赫的那些巫婆宗师也会派人天涯海角地来暗杀你,灭掉这个阖赫的耻辱。你这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睁大眼睛,一时无语。
躺在床上,虽觉不出腿是不是有点发软,但我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一层汗。
这么说,我死定了?
古人曾有教导,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
我因红杏出墙而死,这要是到了阎王庙,岂不是冤死?
淇儿见我无措,叹了口凉气,复凑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公主,我想过了,现在只有一法。”
我抬眼看她,有些惊慌失措。
“供出安陵然。告诉所有人,其实这个奸夫就是安陵然。”
我垂目,眼中唯一一丝光芒渐渐敛去。
如果如此,和蓝公公诱导我说出“穆王府逼我红杏出墙”有什么两样?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年,两个文墨玉在两个地方出现的事情时有发生,不可能没人发现,若我真供出小笨蛋,洛鸢帝随便安个“欺君之罪”就可以踩垮穆王府,而且如此,洛鸢帝或者太子玄翼都会开始警惕觉醒,那时候,安陵霄幕后的那些兵力、财物,还有李庭正、张世仁、文墨玉……都可能被挖出来。
为了我一条命,要牺牲那么多人,这罪名不是比“红杏出墙”大了许多?
真的可以吗?
“公主。”淇儿又低低唤了声。
我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闭眼凝神。
“容我……再想想。”
我只是想单纯地求休书,单纯地想离开阴谋诡计,可是为什么我越逃,这些东西缠得我越紧,越让我喘不了气?
或许,真的一死也不错。
第四十四章
不过两日,我终于收到了梦寐以求的休书。
上面赫然写着:
立书人安陵然,龄二十又五娶阖赫国公主乌布拉托为妻,岂期过门之后,该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现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人:安陵然
旁边的嬷嬷们见了,各个皆不言语,只垂目站立,倒是来给我看病的张世仁多嘴。
“哎呀呀,这休书可终于求到了,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若是换了以前,我还能扯着面皮应付张世仁两句,现在,只剩下白眼给他了。
明日,本公主就要被送往刑场处死,现在张世仁居然还有心情恭喜我,可见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我道:
“真是谢谢张大夫关心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忘记你的。”
老张同志听我故意咬重“死”字,居然还乐呵呵地摸了把胡子,“记不记得老夫不打紧,只要记住小世子就好。公主可知,这几日小世子为您的事奔走相告,哎呀呀,真是情深意重啊!”
我默了默,没说话。
这老王八哪里是在表扬小笨蛋情深意重,明明是拐着弯子在说本公主不识抬举,这么好的男人不要非要闹上这么一出,现在惹了祸,还是要小笨蛋去擦屁股。
“公主自水牢出来后,可见过小世子?”
我抬眼瞅了瞅张世仁,低低叹口凉气,摇头。
小笨蛋这次怕是真伤了心,别说探望,就连个信儿也没有。我琢磨着,都到这地步了,有些话还是须说开的,不然这一辈子,他都活在梦里,我也死得不明不白,末了,他偷来我坟前哭上一场,喊得还是别人的名字。
既然他不愿见我,我就去见他。
于是,本公主送走了张世仁,就去了别院。
自我从晴柔楼被捞出来,小笨蛋就当了缩头乌龟,躲去了别院住。我这一去,倒着实把他吓了跳。
绰绰烛光下,小笨蛋正心不在焉地望着书,眉头微蹙,嘴唇紧抿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小笨蛋着了件浅紫色云杉,青丝未髻,只用一根玉簪随便地盘着,衬得面如白玉,恍惚间,倒真似牡丹成了精,越发风流倜傥起来。
见我笑吟吟地进门,小笨蛋委实骇了骇,清亮漆黑的眼眸只管瞪我,就是不说话。
我谄媚笑道:
“世子莫怕,我也算即死之人,言行皆善,不会害你的。”
小笨蛋眨眼望了望,拳头搁在嘴边咳嗽声,别扭地扭过头去。
我抽出怀里的休书,小心翼翼地凑到桌旁。
“世子你看,这休书上虽有您大名,不过没盖章,我——”
小笨蛋闻言突然转回头,怒视而言:
“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的?”
我咋舌,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来找你总要找个借口,总要有个开场白嘛。
我们二人皆不言语,就这么一个矗立、一个安坐地沉默着,大门未关,似乎有寒风呼呼地刮了进来,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求休书这等事,我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骂名,就连淇儿也开始不悦,昨儿个还在床前跳脚斥责,既然和小世子已经有了感情,又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公主你如此是为那般?
小世子为得到你使了些阴谋诡计纵使不对,可小夫妻打打闹闹也就过了,你们相爱你还甘冒生命危险地要离开,你求的是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话,我在水牢之时、病榻之前听得太多,太多,有些事不能言语,不能逃避,彷徨到今日这地步,是我的错,也是乌布拉托这副壳子的错,错就错在,阴差阳错,竟是我进了穆王府,遇到了安陵然。
良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安陵然,在晴柔楼之时……谢谢你救我。”
那日水淹晴柔楼,我虽已是浑浑噩噩,但还是能辨出那一声声急迫的叫唤声出自小笨蛋,后来听王妈妈说,其实那日,小笨蛋本不在府内,而在宫中商权政事,时至半夜,小笨蛋见雨越下越大,便担心我的安危,硬是闯了宫城门,回来救我。
话音刚落,小笨蛋就像炸了毛的猫,登时坐立不安。
顷刻,他才紧握拳头道:
“那日,你在晴柔楼叫的那人……是谁?”
我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叫谁了?
安陵然见状,起身愈发地不自在。
“廉枝,你费尽心机求休书,我只道你想避开阴谋诡计,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个奸夫的。”
目瞪口呆。
我挖挖耳朵,有点不相信。
“你也相信我有奸夫?”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安陵然郁结至此,我还当他在生气我硬要求休书,说了半天,居然在吃醋,吃的还是莫须有的非醋。
小笨蛋冷笑:
“休书都已在你手上了,你又何必再骗我?那个耶稣,到底是谁!”
“……”
如果可以,请乌鸦尽情地飞过吧。
我犹如惊雷劈中天灵盖,好不容易还魂,第一个反映就是大笑。
直到笑断肠子,我才煞有介事地说: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小笨蛋大概也看出些端倪,只道:“什么意思?”
我白他一眼,“释迦摩尼,小世子可认识来着?”
“……认识。”
“你老娘天天把佛祖挂在嘴边,怎么没见公公吃醋?”
“……”
小笨蛋不言语,表情怪异,我这才赫然发现用错了词汇,咳嗽声道:
“对不起,不该叫公公了,是穆王爷。”
“……”
小笨蛋依然不说话,我只得接着说:
“这个耶稣,是一个西方教派的领导者,就和我们说的玉帝是一个意思。当时我以前自己就快死掉了,一直盼着救世主耶稣快出现,结果你就出现了。”
语毕,我垂头不知所措。
就算现在解释清楚,又有什么用?
自始至终,安陵然都不是我的,就算吃醋,吃的,也是另一个女人的醋。
一个,名叫“素心”女子的醋。
真是……啼笑皆非。
半个月前,文墨玉找到我,道出小笨蛋为追求我而使的种种计谋,我生气非常,几日下来,还是决定和小笨蛋谈判,|奇*_*书^_^网|并发誓今晚不收拾他绝不罢休。
可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小笨蛋竟酩酊大醉地被下人扛了回来,居然被同僚们灌晕了。
可怜公主我,只得为其宽衣解带,又是洗脚又是擦身子,安陵然半梦半醒间,抱着我就是几口狼吻,絮絮叨叨中,他唤着:
“素心、素心”。
我大为震惊,推开他冷道:
“你认错人了,我是廉枝。”
谁料小笨蛋居然情意绵绵地从后拥住我道:
“廉枝也好,素心也好,不都是你吗?傻瓜,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你的眉心痣,我一直都记着,和十多年前一摸一样。”
我全身发颤,安陵然却吻着我的眉心道:
“素心,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当年的约定,我说过,我会娶你,你和以前一样,连长相都没变。”
“十三年前,我和娘亲被人追杀,是你在崖底救了我;是你说牡丹除了外表还有很多用处;是你教我装白痴避人耳目……后来我去小山丘找你,草房已经被烧了,我以为你被……呵!你居然还活着,竟然做了我的妻——”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实在无法接受。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进府,安陵然就对我表现出无比执着。
不是没有想过,这副壳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安陵然如此喜欢我。
原来原来,给我的爱都附在一个叫“素心”的女子身上。
十二岁那年,小笨蛋被素心所救,自此就认定这女子,认定她为他的妻,阴差阳错,进府的却是我廉枝,不是素心。
真正的素心,除了个壳子,什么也没留下。
小笨蛋却以为,自己的姻缘终于到了。
我一直不提以前的事,他便以为其中种种我不愿提,顺着我的意,不再喊“素心”二字,只在今晚醉酒夜,露了心机。这份施舍的爱,我实在受不起。
因为,我爱安陵然。
因为,爱从来就是自私的,我不愿和素心的壳子一起分享小笨蛋的心。
爱让我想逃避,爱让我想摆脱素心的壳子。
或许,现在离开,现在死掉也是不错的。
让安陵然在心底,永远永远记住素心,记住这段日子,这样,总好过某年某日,聪明如安陵然,突然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发现自己被我耍了,来得更好。
这样的缘由,我实在无法向淇儿开口。
于是,我自作主张地求了休书,和文墨玉导了那出戏,谁又知,这一出戏却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我坚信,这就是命。
命里注定,我和小笨蛋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