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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怀乡的噙风阁,却早已是萧瑟冷落寂如长门,不但残红落叶无人清扫,就连花树杂草亦无人修剪,正值草木生长旺盛时节,只几天的光景蘖枝横生杂草葱茏已是不成体统。
杨柳风见了,不过浅笑着挽起衣袖亲自动手打理院落。
而最让蕊儿恨恨的便是鸨母不单克扣噙风阁的一例吃喝用度,今日还不冷不热地撂下话来:“也该出去接接客了,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等别人供着么。”
蕊儿杏眼圆瞪就要发作,却被杨柳风淡淡地阻住,只得忿然看着那肥硕的身躯一扭一扭地离开小院,冷哼道:“也不想想郁怀乡能有今日是托了谁的福,往日里巴结讨好,哪怕是龙肝凤胆岂有不依的?如今要她口冷粥冷饭都得看着脸子。”忍不住啐道:“死不了的老货,我倒要看看你将来的下场。”
杨柳风听她只管咕哝,不禁笑道:“你何苦跟她置气,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到底,这上上下下百来张嘴等着吃饭,她不早做绸缪可怎么好呢。”
蕊儿正在气头上,冷笑道:“是是是,你风儿姑娘是善通人意的解语花,我们都是泼辣刁蛮的无行悍妇,哼,现如今人家都踩到自己头上了,还笑脸相迎的,等明儿推你进火坑那才有你哭的时候。”
淡然一笑,并不与她争辩,只专心修剪着面前的杂枝。
蕊儿兀自气恼了半晌,想想刚才的话,又似是说重了,待要柔声安慰两句,只见她淡淡的,偏生想不出什么话来圈转,正自两难间,忽见刘羽微笑着走进院中,神情竟似比往日清朗了许多。
一腔无名怒火立时尽数转了过去,冷冷地道:“你还来做什么,每天不好好干活,就知道缠着姑娘下棋,难怪妈妈三天两头的过来聒噪,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
刘羽刚才看见鸨母出了这院子,知道二人必是又受了不少委屈,蕊儿性子爽利,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领教过的,因而只是毫不介意地一笑:“我是干完活才来下棋的。”
蕊儿白了他一眼,正要接口,杨柳风已是放下花剪笑道:“蕊儿,去把棋拿来。”
硬生生将唇边的话咽下,不情不愿地进屋捧了棋盘棋篓在石桌上摆开,没好气地道:“天天下,天天输,还好意思来。”
杨柳风忙叱道:“蕊儿不可造次。”抬眸赞许地看向刘羽道:“屡败屡战乃是大勇,仅凭这点,阿羽棋艺来日定可在我之上。”
刘羽回之一笑,经过蕊儿身侧时忽然低声道:“经常来和她下下棋不好么?”眸光幽邃似有深意,不待她有所反应已擦肩而过,朗声道:“何须来日,今日即可。”
杨柳风微一愣怔,见他气定神闲双眸烁烁,早已不复数月前的颓靡自废之态,欣慰地一笑:“既有此言,想必今日是有备而来,风儿当拭目以待。”
蕊儿轻哼一声道:“只怕是说得热闹,做得糟糕。”
刘羽只作未闻,笑着微一躬身道:“不敢,棋之一道风儿堪称羽之恩师,但不过今日一局,羽有必胜之心。”
杨柳风欣赏地颔首道:“既有此心已是多了三分胜算。”
蕊儿本打算出去,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走近前来,不屑地道:“姑娘别听他胡吹,这人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蕊儿担保他今天又是一败涂地。”
“蕊儿。”杨柳风略带责备地低唤了一声。
刘羽却挑眉笑道:“你既如此说,今日这一局我倒不好白赢,说什么也要赌上点彩头方可。”
蕊儿毫不示弱地道:“赌就赌,你倒是说说,你若输了如何?”
刘羽笑着看向杨柳风道:“羽若输了,此生再不下棋。”
杨柳风浅笑道:“言重了。”
蕊儿却嘲弄地道:“阿弥陀佛,你一生不下棋倒也免得搓揉这些物什了。”
刘羽并不反唇相讥,只笑笑地看着杨柳风。
她悠悠一笑道:“但不知阿羽赢了要个什么彩头?”
蕊儿接口道:“姑娘也不必问,横竖他是赢不了的。”
杨柳风摇头道:“既是赌局,自然要先问明白,如此才公平。”
刘羽眸光炯炯地注视着那温淡的春水道:“若是我赢了,就请姑娘答应羽一个要求。”
蕊儿不禁问道:“什么要求。”
“任何要求,等我想好了我会提。”
“不行,不行。”杨柳风未及答话蕊儿却已大声反对起来:“怎么可以是任何要求呢,万一你要求姑娘她……”深觉不妥,但那后面的话却终归是说不出口。
刘羽了然,哂笑道:“放心吧,羽虽非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会强人所难。”
蕊儿还待反驳,杨柳风已欣然道:“就依阿羽所言。”缓缓走到石桌前坐下,颔首示意刘羽落子。
刘羽笑了笑亦坐至桌前,却不执子,只目光灼灼地道:“风儿为师,羽为徒,为师者自当相让一先,因此这一局的规矩由羽来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蕊儿又要反对,却被杨柳风抬眸阻止,笑道:“风儿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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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得意的时候看人脸,失意的时候见人心。
这样想来,无论得意还是失意,自己始终还是有所收获。
宠时泰然安受,辱时淡然从容。
第十五章 棋错错(下)
刘羽缓缓将装黑子的棋篓推到她面前道:“如此就请恩师先手,让给羽二子如何?”
杨柳风讶然抬眸,凝视了他片刻,才低声道:“风儿恭敬不如从命。”
略一沉吟,拈子下落。
刘羽执白微笑,已是成竹在胸。
其实刘羽棋艺并不是很差,甚至在诸位皇子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通过这些日子不断地对弈,他已经发现了杨柳风棋局中的端倪:她棋路缜密,善于因势利导以守为攻,诱敌深入后发制人,稍有疏忽便易落入彀中满盘皆输,而她的弱点便是沉稳有余缺乏主动,优柔不前,战而先求不败,困而先谋自保。
果然,此番执黑先手,却尽显无措,一路黑棋瞻前顾后,不到中盘已是先机尽失,倒被刘羽的白子反客为主步步进逼,虽则收官之时凭借智计收复了不少失地,但败局已定无可挽回。
月上柳梢,蕊儿掌着纱灯上前还待要细细数目,杨柳风却已弃子道:“不必算了,风儿输了。”不顾蕊儿的一脸诧异,笑道:“想不到阿羽这么快就窥破风儿棋中弱点。”
刘羽深深一笑:“棋亦是人,人亦是棋,风儿曾说过,胜负不在局中,而在局外。”
杨柳风颔首笑道:“你我棋艺本就只在三子之内,让出先手换回二子,取舍有致已臻不败,风儿惯使白棋你却偏要令我执黑,虽不过细枝末节却也颇乱人心神。如此审时度势洞悉人心,战场之上怕亦不过如此。”
蕊儿犹自不信地秉灯细数,却竟是黑棋输了十目有余,嘟起嘴大声道:“定是姑娘成心让你的,你少自得意。”
杨柳风轻斥道:“蕊儿不可胡说,我并不曾相让。”
刘羽微笑道:“风儿棋意精妙,羽确实是投机取巧了,这一局若让我先手,我依然毫无胜算。”
杨柳风低叹一声,若有所指地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人生断无常输之理,亦无常赢之数,进退合宜取舍得当,羽公子来日必能重振旗鼓再现辉煌。”
刘羽起身肃然一揖道:“承蒙风儿姑娘屡屡不吝赐教,羽受益良多感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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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已是将近七月。
刘羽的悟性极佳,根基又不错,功夫已是日复一日地精进,丁晨等一干人却也识相地开始避而远之了。
宁王始终没有再来郁怀乡,甚至连分毫的赏赐也不曾再有。
而噙风阁的院子虽在杨柳风的悉心打理下并未有所荒芜,主仆二人的生计却是越发艰难。
这几天,鸨母不知为何忽然又殷勤起来,常常隔三差五地过来嘘寒问暖,只不过旁敲侧击中不绝口地夸赞刑部尚书之子沈照诚沈公子如何为人厚道慷慨多情云云,每每蕊儿只是冷笑,杨柳风也缄默不接话茬。
这一日傍晚蕊儿正陪着杨柳风一起清扫庭院,鸨母竟然难得地放着前厅的生意不去招呼,一扭一扭地姗姗进了噙风阁的院门。
人未到,笑先闻:“哎哟,风儿啊,这些粗活叫下人们干就好了。”啧啧地携起她的柔荑道:“瞧瞧,这么柔嫩的一双小手,要是磨出茧子来岂不让人心疼?”
蕊儿冷笑道:“我原以为妈妈只会为着银子心疼,什么时候为了茧子也心疼了?”
鸨母的一张老脸顿时有些僵硬,但却又发作不得,只是讪讪地赔笑。
杨柳风不着声色地抽回手,淡淡地道:“妈妈可是有什么吩咐?若有还请快些直说,也免得耽误了前头的生意。”
鸨母张了张嘴,终于只是笑着道:“有几日没见着风儿了,妈妈还怪惦记的,王爷也真是忒狠心了,当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说着已是抬起帕子去擦眼角。
蕊儿挡到杨柳风身前,一手将扫帚往地上一杵,另一手叉腰道:“蕊儿替我们姑娘谢谢您一片好心了,如今人也见了,没事的话您也该回了,免得误了您的财路。”
鸨母看了看蕊儿,又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杨柳风,唉声道:“实不相瞒,自打王爷大婚,这沈照诚沈公子就几次三番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倾慕我们家风儿已久,那会我想着王爷未必能那么绝情,因此一直也没回他的话,现如今眼看着王爷那边别说是人,连个纸片都不见过来,依妈妈说怕是没个指望了,刚好刑部尚书沈大人如今升任参政,这沈公子又是那么个有情有意的人,妈妈替风儿想着王爷那里怕是要不中用了,倒不如早做打算……”
她犹自絮絮地说,蕊儿早已按捺不住,柳眉倒竖杏眸溅火道:“势利不长眼的老货,王爷才几天没来,你就敢算计起姑娘了?也不摸摸你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过两天王爷来了知道你是这副嘴脸,看那吃饭的家伙还保不保得住。”
鸨母慌然道:“沈公子不过是请风儿单独陪着吃顿饭,又不是要做什么,王爷当初不也准了风儿席前献艺的么?”
蕊儿怒笑道:“妈妈恐怕是年纪大了,记岔了吧?王爷是准风儿‘择客献艺’,风儿愿意见的就见,不愿意见的,妈妈去趟王府请了命再说。”
鸨母干笑道:“这愿不愿见的,也还是要听风儿的一句话,但不过妈妈也提醒你们一声,自打王妃进府,王爷不单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就连府里两个跟了他七八年的侍妾死了也不曾过问半句,【。qisuu。】那位嘉凤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就可想而知,姑娘要是明白,早早地为自己谋定出路,将来也有个依傍,那王妃固然厉害,沈家也是官拜二品的世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再加上王爷总也该顾念着昔日一点情分,王妃就有些须不痛快,大家也不至于弄得太难堪,如若不然,就凭王爷跟姑娘昔日坊间的传闻,那王妃恐怕也不能善罢甘休,她现在是刚来,人地生疏,将来住久了,难保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可别怪妈妈我周全不了你。”
“你!”蕊儿又惊又怒,不禁气结。
杨柳风将她拉到一旁,转身走到鸨母面前静静地道:“多谢妈妈着意提点,未知沈公子之约订在何期?”
鸨母见她语意松动,已是禁不住笑开了花,喜滋滋地道:“妈妈想着这样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因此就应了今晚,在园子里的承露台设酒。”
凉凉一笑:“请妈妈转告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