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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英明睿智,如何舍得迁怒于风儿,王爷爱惜人才,又岂会不利于他。”声音温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终于轻笑一声道:“你说得没错,本王确实不会迁怒于你,不过他明知你是本王的人,还敢心存觊觎,不仅是他,还有那个钟以卿,本王若不施惩戒如何以儆效尤?”
杨柳风只是默然微笑。
眸中再次闪过危险的光芒,扼着玲珑下颌的手微微收紧:“怎么,心疼了?”
依旧吟吟浅笑:“风儿只会心疼王爷饿坏了没有。”
大笑出声,一双寒潭顷刻已漾如春水,略带着一丝痴迷地凝视着她道:“也只有你,能将本王的怒气消散于无形。”——不得亲近,却恨不起来、恼不起来,更舍不得放手,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羁绊住如此飘忽的浪子之心吧?
楼下,鸨母听见噙风阁中传出的开怀大笑,才终于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好了,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笑了就没事了。”
于是忙着悄声吩咐备膳,又叮嘱了蕊儿几句,方才咕哝着放心去前面招待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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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宁王走的时候已近午夜。
望着软轿没入黢黢夜色,杨柳风回转进郁怀乡的花厅,却见鸨母一脸愁苦地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蕊儿念及她之前的寡情薄义,冷哼一声,拽着杨柳风便要走开。
她却轻轻挣开蕊儿的手,上前道:“妈妈可是有什么难处么?”
鸨母涨红了老脸道:“风儿啊,你不要怪妈妈,毕竟这郁怀乡上下百来口人,可都是沾着你的光承蒙宁王的庇护,妈妈……”
杨柳风截口道:“此事不必多言,风儿知道妈妈自然有妈妈的难处,之前是风儿任性了。”
鸨母已是忙不迭地讪笑,接着又面露苦色地低声道:“今儿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一家,来了那么位公子,也不叫姑娘,就只管喝酒,谁去劝都不理,我先时以为他眼界高,寻常的姑娘不入眼,可是就连凝嫣都叫去了,人家还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妈妈看着像是个情场失意的人,风儿你最会劝服人,此事怕是只有你能出面照拂了,不然咱们这楼下怕是一夜不得安宁了。”
“人在何处?”
鸨母朝着厅中努了努嘴。
只见偌大的花厅冷冷清清:此刻,来寻欢的恩客若不是酒足饭饱地扶摇回家,便已是软玉温香地拥着上楼去了。
灯影昏暗中,只有一隅还烧着两支高烛,一个萧瑟的背影孑孑而坐,一杯接一杯孤寂独饮。
杨柳风挥手阻止了蕊儿刚要脱口的忿忿之词,笑笑道:“请妈妈在冷月亭摆下酒菜,我与这位公子促膝相谈。”
鸨母笑着应声,喜滋滋地下去吩咐。
蕊儿恨恨地道:“见着人家危难就不管不顾撇手走开,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巴结奉承,哼!”
杨柳风笑了笑,淡淡地道:“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蕊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她再三催促下悻悻地向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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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羽觑着花榜上最后的那三个字,一杯接一杯地慢慢喝着。
他很清楚自己在等谁,为什么等——那一天老管家终于还是追出来,塞给他一些替换衣物和一千两银票。老泪纵横地扶着他的手道:“如今这朝堂内外,怕是只有宁王的话或可令圣上收回成命,当年皇后娘娘曾有恩于宁王,如今你去求他看在昔日的恩情替你向圣上进言。”
虽然只是微渺的冀望,但他已别无选择:朝堂内外尽是妍贵妃吴氏一党的爪牙,而那些言官阁老也因当年父皇强行册后之事对他母子怨怼极深,放眼朝野,只有宁王这个稀薄近无的期望。
而一路行来,却无意中听说素有浪子王爷之称的宁王竟然三年不辍地包幸一个叫做杨柳风的烟花女子,这令他原本幽黯的心中透出一丝曙光。
若直接去找宁王而被拒,那么便再无丝毫圈转余地,毕竟,他对自己这位年龄相差无几的王叔毫无所知。
不如先去见见这个风尘女子,以她在宁王身边三年不衰的爱宠,说不定反倒有更好的机会可以把握。
望波亭畔,偶被弦歌吸引,却与这个女子不期而遇,他冷笑:他毁在一个女人手中,而现在,却要从另一个女人身上东山再起,只不过,他已不会再有真情,所有的,都只是残忍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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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身后一个婉娩动听的声音轻轻飘来。
一袭玉色长裙,眸若春水,笑如春风,顾盼间,已自让人心动,不是色*欲之动,而是期待爱惜亲近之动。
刘羽只是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他不想操之过急,至少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心思前,不愿泄露自己的底细。
“这位公子,可否容风儿借坐片刻。”笑容更盛——凭直觉她便认出这就是那望波亭畔幽寒的眸光。
“坐。”故作的冰冷倨傲里不自知地透出一丝戒备。
盈盈落座,嫣然凝视着眼前眸底藏着深深伤痛和仇恨的弱冠少年,这个应该比她还大着两岁的男子却令她觉得犹如自己的弟弟般青涩单纯。
他的冷漠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的拘谨或不自在,暖暖地笑着道:“其实太白的这首诗风儿最爱的却不是脍炙人口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而是最后的两句:‘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如此豁达,如此不羁。”
刘羽喃喃地重复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忽地哂然一笑:“姑娘自己亦能做到如此洒脱么?”
曼声笑道:“因其不能所以艳羡,风儿不过是红尘中俗之又俗的一个烟花女子,岂敢媲美诗仙?不过看尽这风月场中的缘来缘去略有所悟罢了。”
目光烁烁道:“愿闻其详。”
杨柳风方欲启齿,却听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声的调笑,烟眉一蹙:“公子若不介意,可否随风儿移步园中?”
刘羽欣然起身道:“如此就叨扰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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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少年受挫难免会沦于偏激,而事实上,真正屡受挫磨的人其实反而会更加通达淡然。
对于世态炎凉,对于人情冷暖,以一个温和的笑来轻轻包容,或者比仇恨和愤懑能够令生活更加美丽。
第五章 意融融(上)
冷月亭。
有花、有酒、有佳人。
他彬彬有礼地欠身:“可否唐突请教芳名?”
“官妓,杨柳风。”
诧异于她自承身份时的率直坦诚,刘羽不待相问已开口道:“在下羽仍。”——不要那个代表着皇族的姓。
羽仍:无论何时何处,羽依旧是羽。
恭声低唤道:“羽公子。”
幽幽地笑着道:“姑娘看尽这风月场中的缘来缘去,羽有一桩心事,还想请教一二。”
“蒙羽公子不弃,风儿当洗耳恭听。”
沉沉一叹,刘羽眸色黯淡地道:“昔日缱绻爱人,今朝琵琶别抱,万般恩情难解,欲留无从执手。”
了然一笑,执起玉壶斟满两只酒盏,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公子待她如何?”
一字一顿:“恩爱如山。”
抬眸滢然道:“她待公子又如何?”
咬牙道:“寡情薄义。”
如烟般淡淡地轻叹一声:“那公子以为若重新夺回所失,是否还能恩爱如初?”
刘羽沉默——不错,就算他夺回太子之位,就算那个女人重回他的身边,但是,他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爱她,那一腔的炽热早在她倚向另一个华丽怀抱的瞬间灰飞烟灭了。
怔怔地怅望着一桌精致的酒菜,这些日子,他始终是一念地执著——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权位、女人。
可是这一刻,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当头棒喝,骤然通明:就算是他再度夺回一切,然而,这所有的东西,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对于女人,他不会再有真挚的情意;对于父皇,他不会再有虔心的倚赖;对于兄弟,他不再会有一念的仁慈。
不去在意他的心潮澎湃,杨柳风只是淡淡地凝视着面前的酒杯,幽幽地,仿佛只是自语一般低声道:“人生不是这杯中的酒,喝光了,可以再重新倒一杯,即便是喝酒,前一杯与后一杯之间也是可能完全不同的,甘甜、苦涩、醇厚、淡薄,各有所味罢了,只因为人生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淡漠的低语如千钧重锤般击落心扉,他苦苦地重复着:“不归路。”
她蓦然抬首:“风儿斗胆请问公子一句,公子无须回答风儿,只要在心底了然答案便可。”目光烁烁地望入他的眼底:“公子想挽回的究竟是一段不舍的情缘,抑或只是作为男人不能放下的尊严?是真心不愿舍弃倾情的女子?还是不甘心被离弃,只想把她收回怀抱再狠狠地一脚踹开,向她加倍地偿还你今日所受的伤心痛苦?”
言罢,双手缓缓地奉上酒盏。
刘羽木然盯视着眼前的酒杯,良久不曾接过。
杨柳风既没有缩手,也没有丝毫尴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底翻腾的复杂错结。
世界仿佛凝固在那一抹幽凉的月色中。
不知过了多久。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墻柳。”他忽然抬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重重放落桌前,脸上已是温暖的笑:“听闻姑娘琴艺卓绝,不知羽仍是否有幸一饱耳福?”——无论如何,他要夺回太子之位,要回敬刘卓给他带来的一切屈辱痛苦,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给了他一种更新的期待:他要获取她的帮助,也许只有从虏获她的心开始。
丝毫没有没有遗漏那双清澈的眸底转瞬即逝的仇恨,杨柳风却依旧是温淡一笑道:“公子抬爱,风儿无不从命。”
只片刻,已然焚香净手摆开琴案。
香是寂寥悠远的百合香,琴却是最普通的梧桐木。
袅娜的人儿翩然而坐,微笑着抬眸道:“此琴名为‘醉靥’,若稍后风儿所奏尚能入耳,还请羽公子举酒自饮,以醉飨之,‘醉靥’定会回以妙音。”
刘羽举杯道:“如此,当先浮一白。”含笑饮尽杯中酒。
俯仰间,幽婉的琴声已然响起。
月色凄凉,琴声更甚,寥落幽咽,如泣如诉。
似残花拂过水面,如落叶坠入红尘,寂寞孤绝,令闻者不由潸然。
刘羽忆及被废黜之日的羞辱痛恨,以及离开太子府时的孑然萧瑟,眸中不禁浮起雾气。
忧伤中琴音渐变,戚戚之声渐隐,肃杀之意渐起。
转瞬间,铮铮如铁马冰河,桀桀若兵戈相交,一时,恍见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愈演愈烈,跌宕激扬,煞气蒸腾,腥浓弥漫,几欲令人战栗色变。
刘羽为琴声所感亦是热血沸腾心怀激烈。
暴戾之音消退,凄迷之声再起,若一襟晚照残阳映血,眼前历历似见尸骨如山马革遍野……
然自悲凉中一丝如阳光般温暖的祥和之音悄然跳跃起伏,渐演渐盛。
一时间,似拨云见日,如雨过天晴,啁啾似有百鸟齐鸣,葱葱若见繁花争艳。
刘羽亦不觉受到感染,唇角漾起微微的暖意,饮尽甘霖掷杯一笑,忽然起身靠坐在杨柳风身侧,一双结实的手臂已自她肋下穿过,修长的手指和着她的韵律轻缓拨动。
她的琴声在一丝几不可觉的凝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