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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两军依旧晨起对阵,这一回刘珩和图格扎又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对垒,直至晌午,已分不出打了多少回合,午后结阵再战,眼看日渐偏西,竟然依旧不分伯仲。
而羌兵阵营亦是自图格扎上阵之后便一直兵戈顿地,重复地呐喊昨日的那句羌语,声威浩然气势逼人,鲁瑞安几次命人击鼓助威,却终究不及对方的低吼震慑人心。
秦放不禁皱眉道:“那帮鞑子嚎的什么鸟话?”
鲁瑞安道:“这是羌语‘战神无敌’的意思。”
“战神?”秦放挑眉。
“不错,北羌的四王图格扎听说从小就神力过人又勇猛非常,有北羌第一勇士之称,因此一直被羌族人奉为战神。”鲁瑞安沉声解释道。
刘羽拧眉道:“如此久持不下亦非善事。”与柴文展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秦放一拎长戟道:“我去替下王爷。”说着便欲策马。
鲁瑞安忙阻止道:“秦护军且慢,以王爷的脾气怕是不分出个高低断然不肯回马,况且两将厮杀,若阵前换人无异于自认不敌,如今大军方至敌焰嚣盛,昨日刚刚出师报捷,王爷又岂会自弱军威?”
杨继朗亦颔首道:“侯爷所言极是,只怕于公于私王爷都不会同意换将,秦护军一去反会令王爷分心。”
秦放摸了摸胡髭皱眉道:“那就只有干看着了?”
刘羽颔首道:“我想他也会设法速战速决。”
柴文展只是一言不发地凝神战团。
第三十九章 弩咻咻(下)
风雷舞动之中,激战正酣,双方提马交眸间均已不觉流露出敬佩欣赏。
忽然,左肩之上一丝若有似无的隐痛,令刘珩心头一凛:若旧伤再发只怕难敌对方的重锤。
正自心中一黯,忽闻城楼之上战鼓骤响,隆隆密密声声振奋,决不同于往日。
刘珩趁着拨马迅速一瞥,却见城头一个熟悉的素淡人影正挥臂如舞执锤击鼓,不觉心头一暖斗志顿昂,盘云刀刀势一转,不再与混元锤硬击硬格,而竟然举重若轻翩如鸿毛,随着鼓声轻灵翻飞。
似有灵犀,城头的鼓声亦是愈疾愈密,鼓声虽愈渐趋紧,却依旧高低有致变化繁复,丝毫不觉单调沉闷,只听得人血气激扬心潮翻涌,直欲振臂高呼。
刘羽抬望城头,不觉失神低语:“想不到她还会击鼓。”
鲁瑞安却又是欣慰又是惊喜地微笑仰视。
战场上的局势却是顷刻翻覆:图格扎的锤虽然迅疾威猛,但较之刘珩刀法的诡异灵动终有不及,先时之所以久战不下,一则是刘珩心高气傲,偏要以力相较,欲挫他战神的锐气;二则也是乍遇强敌,许久不曾放手一搏因此一时杀得兴起,而此刻既为战鼓所催,又恐肩伤复发,故而刀势陡转,不再与他痴缠只一味长刀疾闪。
鼓声愈演愈密如疾风骤雨,刀风愈迅愈捷若雷霆霹雳,呼吸间,图格扎左支右绌败相已露,却忽然高声疾喊了一句羌语,只见三名羌兵迅速架起一张强弩上前,眨眼间张弩、进弩、发弩,一枝劲矢咻然直取城头纤弱的人影。
破空之声嗖然掠过头顶,刘珩抬眼惊望骇然痛绝却已无力相救,心口一闷长刀顿滞,险些被图格扎挥锤震飞。
几乎是与此同时,刘羽抬腕疾挥,一物脱手劲射而出,却是情急之下扯落佩剑的玉珠剑坠弹指发出,叮然一响,箭珠相碰,却终因为刘羽劲力稍弱,又是自下而上仓促出手,竟只撞偏箭头而未能击落弩矢。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弩箭已然飞上城头,鼓声顿时一停,刘珩忙欲回眸相看,无奈图格扎挥锤紧逼,丝毫不给他喘息余地。
心头烦乱,急欲确认城头之人的安危,却始终被纠缠不放,一时间竟然刀法凌乱失了方寸,而图格扎却是趁势而起锤锤豪勇,不过数招刘珩便险象环生。
幸好,只是停顿片刻,城头上鼓声便再起,却已不似先前的错落多变,而如天威震怒玉宇撼摇,声声响响似是直击人心。
刘珩听到鼓声心中一宽,长刀摆处眸色顿戾:两军对垒,不厌诡诈不择手段原本无可厚非,但他竟然威胁到她的性命,却是不可饶恕之罪。
盘云刀竟前所未有的狠辣凌厉,怒气似炼狱幽火般燃烧在双眸,嗜血的杀意如山压来,一瞬间仿佛化身暗黑玄冥中的魔,刀影重重铺天盖地。
图格扎亦似不禁心旌震撼,惟有举锤格档。
“铮”一声,虎口麻痹,图格扎骇然失色。
“铮”一声,虎口巨痛,图格扎额泛冷汗。
“铮”一声,虎口崩裂,图格扎急策战马回阵。
刘珩狂吼一声提马直追,鲁瑞安大惊道:“秦护军、杨将军、羽将军,你们各携所部骑兵去接应王爷。”
三人忙领命而去。
说话间刘珩已策马迫近羌军阵营,照例羌营该当开弓放箭以摒退敌将,但是,一则为刘珩骇人气势所慑,二则顾忌主将在前怕有误伤,因此竟未及时放箭。
只这么一个踌躇的功夫,刘珩已策马冲突入阵,但听一阵刀兵之声,转眼不知有多少人已命丧刀下,秦放等人领兵赶来之时只见羌营中一片混乱,但因其几乎均为骑兵,故而惟闻马蹄纷沓惨呼连连却不见刘珩的人影。
秦放正欲提缰闯入敌阵,却被刘羽一把拦住,眸色深沉地道:“这股怒气若不让他发泄掉,等下回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受牵连。”
岂止是怒气?更有无限的恐惧!
刘珩疯狂砍杀,无数的鲜血溅起,染红战甲,只有这腥浓的气息才能平息他心头的怒火和后怕。
但是羌军却也并不简单,刘珩的冲突虽然令其一时间阵脚大乱,但几声锣响之后,竟又是井然有序。
刘羽凝神看着混乱的中心从一处移到另一处,忽然低声道:“来了!”
只见敌骑骤分,刘珩浑身血光纵马而出,后面紧跟着一队敌兵。
杨继朗挥手下令:“神箭手,射下王爷身后的敌兵。”
数十个精英弓骑立时挽弓搭箭,嗖嗖数响敌骑已有多人应声落马,刘珩更是毫无停滞打马来至阵前沉声道:“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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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铠浴血面凝寒霜,丢缰下马,不进前堂议事,怒气冲冲直奔后院。
众将面面相觑,偏偏无人敢问一声——这种时候,谁多嘴谁当炮灰。
于是齐刷刷看向鲁瑞安,除了刘珩,这里就是他位分最尊,如今主帅出了状况,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鲁瑞安苦笑一下——多少年了,此次乍见之初只觉老辣沉稳,今日的变故却将他少年时的狂戾尽展无疑——轻叹道:“敌寇受今日之挫必要先安抚军心整顿编制,恐怕不会那么快就来袭扰,各位将军今日劳累,倒不如先各自回营歇息,明日再候王爷钧令。”
众将依言散去。
第四十章 鼓隆隆(上)
北院,一地寒凉幽寂无声。
素淡的人儿膝地深叩,已不知等候了多久。
怒不可遏挟风而至的人就在踏入院门目触那纤弱身影的一刹那凝立无声。
所有的怒气烟消云散弥化无形,只剩下满心的疼痛和怜惜。
刘珩缓缓走到她身侧,俯首静静地凝视——经历过那样的恐惧和心痛之后,他终于明白了她在自己心头的分量:不光是他的知己、他的女人、他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一念执著,她早已成为如他肢体发肤般的一部分,动之而感牵之而痛,或者说是比肢体发肤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一刻,劲弩离弦,他恨不能肋生双翼就用血肉身躯为她挡住那致命的利箭,然而他却什么也作不了,只能如此无力地看着那恶毒的芒锐呼啸而去——多么熟悉的无助:母亲的惨死、柔绮的入宫、皇嫂的薨逝,每一次都是那样的无力挽回……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已经有有了足够的力量去维护所爱,却在这一天被全盘否决。久无言。
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还跪着做什么
恐惧、心疼、挫败、自责……交织纠结,良,起来吧。”
柔淡的声音平静无波:“风儿擅做主张,扰乱军心罪无可赦,有负王爷无颜起身,请王爷赐风儿一死。”
刘珩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道:“就那么想死?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你留恋不舍的么?”
杨柳风凝叩无声。
低喟一声:“罢了,今日……也算是死过一回了,起来吧,地上凉。”说着,探身强行扶起。
螓首深垂,恭立无语。
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腮边一道嫣红的浅痕赫然触目,拇指小心地抚过伤痕旁边的肌肤:“疼不疼?”
羽睫微垂,杨柳风小声道:“不疼。”虽然语声依旧平稳,但紧紧交握的双手却已无可救药地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不疼?是不是下次还要再试试?”低沉的语声中已有了危险的气息。
“风儿错了,不敢再有下次。”如同一个闯了祸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垂首认错,等待大人的责罚。
无奈地叹息一声,忽然狠狠地将她按入怀中,调息半晌才闷涩地道:“从今往后,未得本王的命令不许离开这个院子。”
“是。”一声弱弱的语音就那样轻易瓦解了他最后一丝余怒,终于弯腰抱起怀中的娇躯走进房中……
这一夜,轻拥着那柔暖的身躯,久久不曾入睡——以前总是执著于要她真心地交付,煽情的软语,暧昧的撩拨,甚至霸道的强迫……而今夜,此刻,却只要这样静静地搂着她,听着那均匀的呼吸,感受那淡淡的体温,知道她还好,就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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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羌的兵马足足沉寂了两日没有任何动作。
第三日,已是除夕。
虽然大敌当前又身在异乡,然治军不外人情,因此刘珩依然下令犒赏三军,并在帅堂设宴邀请五品以上武官共度佳节。
因是节庆,营妓们被准予进堂随侍,不少将官便带了自己中意的营妓入席。
杨柳风自然是毫无悬念地陪侍在刘珩身畔。
鲁瑞安早有娇妻,虽远在家乡,却也不愿再沾惹其他女人,因此倒是孑孑一身。
秦放肆无忌惮地拥着小芸入席,状貌竟然甚为亲昵,月余不见,小芸竟丰腴了许多,神情也愈发开朗,虽仍是稚气未褪,但毕竟已经人事,眉眼间隐隐有了妩媚风情,薄施粉黛竟也颇为动人。
杨继朗和柴文展一直颇为投契,两个人均未携女子便并在一桌同饮,倒也是自得其乐。
惟独刘羽的席位始终空着。
莺声燕语,酒酣耳热之际,忽听城门外喊杀震天,众将警觉相顾,却闻刘珩开怀爽笑:“子滕所料果然不差,羌寇趁夜来袭正中本王下怀。”
卫子滕拈髯笑道:“如今只看羽将军如何大展神威。”
众人方才恍然:原来刘羽之所以一直未曾出现,乃是奉命伏击来犯的敌军。
秦放拊掌大笑道:“好,好,好,既然如此,该当为羽将军擂鼓助威才是。”
刘珩颔首高声道:“来人,传本王令,为羽将军擂鼓呐喊。”
亲卫应声,层层传令,片刻,城头处果然传来擂鼓呐喊之声。
三通鼓罢,鲁瑞安忽然笑道:“若说起击鼓,那日风儿姑娘城楼之上威风震撼,倒似远胜于咱们军中的鼓声,至今仍是绕梁三日令瑞安颇为折服。”
下座众将亦纷纷应和。
刘珩笑道:“大哥爱听,这有何难?叫风儿再次演来就是。”
鲁瑞安连忙道:“王爷何必如此认真,瑞安不过是钦赞风儿姑娘鼓技高深罢了,岂敢有劳动烦扰之意?”
杨柳风却已放下酒壶盈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