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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立时又惹得蕊儿哀泣出声。
就这样,在料峭的春寒中,在蕊儿的泪水中,在无言的伤痛中,大军缓缓向着京城进发。
同样的路,同样的人,不同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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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人生的际遇莫测,有时候,未必是不明了,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第五十二章 志靡靡(上)
夕阳斜照,碧溪清泠,刘珩高挽裤脚,正全神贯注地为站立在溪水中的马儿刷洗,动作轻柔体贴,虽是凡马,却也懂得他的一番珍宠,欢娱地轻打着响鼻,不时回过头来挨挨蹭蹭。
鲁瑞安小心地将怀里抱的两大坛酒放在溪畔的青石上,静静地看着他熟稔而殷勤地打理马匹。
许久,才开口道:“这些叫兵士们做就可以了,何必王爷亲自动手。”
依旧凝神在身前的马儿,刘珩只是幽幽一笑:“以前,踏雪最喜欢我亲自带着它去河边饮洗,每一次我亲自动手,它就会特别安分讨好,若是底下的兵士带它去,多少总要惹出点麻烦。”说着,不觉停手微笑,眸光悠远,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和乐融融的情境,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总是很忙,不能常常陪着它,却还要怪它顽劣专宠,现在它不在了,我才发现,其实它的要求真的很低,只不过没有跟对一个好主人而已。”
鲁瑞安缓缓地道:“王爷何必自责,所谓英雄配宝马,想来踏雪一生所求亦无非如此,能得与王爷这般的人物共骋沙场同历艰险何其幸甚?必然也不辜负踏雪的旷世神骏,至于生死之事,不过迟早而已,王爷又何需耿耿?”
轻轻地摩挲着马颈,黯然道:“很多东西可能真的只会在失去以后才知道:原来上天从没有指定过什么该是你的,什么不是,人也好,马也罢……我以前一直相信命为人改,分由人定,现在才明白若天意弄人,竟是丝毫也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萧瑟垂首久久无声。
鲁瑞安忽然爽声大笑道:“素谓珩弟英雄盖世,当年烹鹿煮酒,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语惊四座羡煞瑞安,今日不过骄阳轻霾皓月微缺,何以竟作小儿女之态?”
抬眸怔望,一声“珩弟”早已触动心弦。
鲁瑞安含笑提起身边的酒坛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且进酒,如此残阳美景,珩弟不与大哥浮以大白岂非暴殄?”
刘珩举步上前,略迟疑道:“可是,军中禁酒……”
鲁瑞安大声笑道:“你十七岁之前可是从不饮酒,戍边三年,回京之期,却抱着坛子跟瑞成两个抢酒喝,若军中果然禁酒,珩弟何来海量?”
垂眸一笑,昔年的一腔豪情陡然温暖胸臆,拍开坛封大声笑道:“不就是区区二十军棍么?以前,咱们三个哪次偷偷喝酒能逃过义父的法眼?不过是打完再喝,喝完再打罢了,谁若挨打的时候哼上一声,下回喝酒还要罚他东道。”
“原来珩弟还记得当年之事。”
“刻骨铭心没齿难忘。”刘珩举坛笑道:“为弟借花献佛,先敬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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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悠长,人凄凉。
孤寂的人儿灯下独坐,默默等待着又一个漫长的寒夜。
“姑娘,不好了!”蕊儿气喘吁吁地自门外飞奔而入。
“还有什么不好?”杨柳风淡漠地问道。
还能有比现在更不好的么?
“王爷……”蕊儿缓了口气道:“王爷和侯爷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醉醺醺地回营,正巧让阿羽……七皇子撞见,大发雷霆,即刻就按军规打了二十军棍,说是以儆效尤。”
霍然起身急切道:“你是说王爷挨了七皇子的军棍?!”
蕊儿点头道:“不止如此,王爷和侯爷一边挨着军棍一边还放声大笑,比谁笑得响,结果七皇子大怒之下说他们咆哮帅帐还让再打二十。”
娇躯一震痛然道:“就没有个人上去劝劝么?”
“怎么没劝,杨将军和柴将军都被堵了回来,最后还是秦护军的面子,才没再打。”
杨柳风缓缓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知道了。”
蕊儿上前拉起她道:“姑娘还不快去看看,蕊儿听说打得狠了,两个人都是被抬回去的。”
起身走了两步却又忽然站住,挣脱她的手背转身道:“我不去了,你替我去看看便是。”说着又坐回椅子。
“姑娘——”蕊儿跟回来苦口婆心地道:“王爷素来要强,但凡能站得起来,怎么肯由得人抬,姑娘现在不去,若有什么差池……”
话音未落,杨柳风已是起身疾步向帐外走去,挑开帘门,却又忽然定住身形,挣扎良久,终于再度黯然坐回原处,深吸一口气道:“你去,求七皇子让上次给他医过箭伤的那个药童去看看王爷。”
蕊儿摇头垂泪道:“姑娘一个聪明人,怎么还不明白:王爷那样骄傲的人,几曾当众吃过这样的瘪?身上的伤事小,那心里头的伤……”说着已是梗塞无声。
幽泣声中,杨柳风转眸怔望着妆台上闪闪的金钗。
抽泣良久,蕊儿终于停声拭泪,怅望着静坐不动的人儿幽幽地道:“难道王爷这么多年的倾心眷宠,都换不回姑娘今日顾怜的一眼么?”
杨柳风颤身阂眸捂住心口,蕊儿骇得连忙上前去扶道:“蕊儿一时失言,姑娘别放在心上。”
苦笑着摇首推开她,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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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帐安寂,酒气混合着药酒的味道静静弥漫。
榻上趴着的人只穿着一身中衣,春夜寒凉他似是浑然不觉,依旧沉湎于醉梦之中。
一双纤素的手,悄悄拉过凌乱在一旁的锦被轻轻替他盖上。
于朦胧中拧眉,抿了抿干涩的唇:“风儿,茶。”
微哑的声音将自己从恍惚中惊醒,不由心头一痛:在意识的最深处,依然还是她,深深隽刻,不管这些日子如何努力地遗忘、忽略、抹杀。
手如玉,一盏清茶已递至唇畔。
惊觉抬眸,正迎上略带歉意的温淡春水:“茶已经凉了,王爷好歹先润润唇,风儿马上去沏热的来。”
人憔悴,声黯涩。
她在的时候,无论何时茶水总是温热的。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缓缓别过头,冷冷地道:“本王还敢喝你的茶么?”
明显地感觉身畔人儿的震颤,凄苦地一声低唤:“王爷……”
硬着心肠寒声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姑娘不便多留,还请速速离开,免得人家又来抖威风。”自嘲地冷笑:“本王早已不复当年,禁不起下一次这样的二十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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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寄语:
英雄末路,是怨恨还是自卑?
有时候强弱的逆转真的就那么戏剧化
第五十二章 志靡靡(中)
凝滞片刻,将茶盏放到榻畔的矮几上,杨柳风终于艰难地小声道:“王爷保重,风儿告退。”
不回头,任由急促的脚步向帐外飞奔。
“姑娘,姑娘。”候在门口的蕊儿一个没拦住,眼看着杨柳风疾步没入夜色中,踌躇一瞬,终于转身掀帘入帐。
“王爷!”蕊儿含泪跪倒榻前:“那茶是我偷偷换掉的,熏香也是我非要点的,一切都是蕊儿的错,与姑娘无关,求您不要再错怪她了,这些日子她熬得实在太苦了……”
长叹一声,刘珩淡淡地道:“起来吧,没你的事。”
“不!”蕊儿膝行上前道:“姑娘是冤枉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蕊儿做的,王爷要杀要罚蕊儿心甘情愿,只是求您不要再这样对姑娘了,她的心……她的心都要碎了。”
“冤枉?”刘珩讥诮一笑,慢慢回过头来凝视着几上的茶盏:“你跟着她也有四年了吧?以她那样的沉稳敏锐,你这么多反常的举动会毫无疑心?”
蕊儿一怔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本王不怪你,也不怪她,既然这些是她想要的……”悲凉一笑:“本王成全她。”
“王爷……”
“去吧,别逼本王赶你。”眸光始终不离几上的茶盏,语声阴沉。
蕊儿身形一颤,终于默然起身离去。
怔望一晌,刘珩忽然挥手扫落几上的茶盏。
“咣啷”一声,落地粉碎。
既然不能留,那就干脆丢开一切,他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愧疚,如果她只是想寻找更多离开他的理由,他会认真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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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不能……”
蕊儿不顾一切地径直飞奔入主帅寝帐,门口的卫兵猝不及防竟然没能拦住。
刘羽缓缓地自纷乱的思绪中抬眸,看见蕊儿满面泪痕一脸悲愤地直冲进来。
“七皇子,她……”卫兵惶然地想要解释,却被他挥手制止:“下去。”
看着卫兵出帐,放下帘门,他才转眸打量她一眼:“什么事?”
哀怒之中,蕊儿竟不及施礼抢步上前道:“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王爷看见姑娘就像见了仇人一般?他从来都没有对姑娘说过那么绝情的话,从来没有!”忽然跪地垂泪道:“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他们两个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打开心结,这才在一起几天?现在倒好,王爷的心死了,姑娘的心碎了,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刘羽冷冷地负手背身道:“我什么也没做,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心结罢了,你忘了,我曾经跟你说过:人与人之间本有缘法不同,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明这两个人是有缘无分,非你我所能左右。”
“不!不是这样。”蕊儿膝行两步,抓住他的袍角道:“求你放过他们,不要再让他们这样继续伤害彼此。”
“我做不到,也不能做。”刘羽挣开她的手,缓缓坐到案边,眸光灼灼地看向蕊儿:“既然你一定要知道究竟,我就照实告诉你:刘珩这样的人,只要不死,就永远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即使我现在手握兵权,他也随时有可能夺回去,而他曾有恩于我,所以我又不便杀他,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心死。”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缓缓投向虚空:“可是这个男人实在是已经完美到无懈可击,唯一的软肋就只有风儿,虽然这是我最不想用到的一招棋,但也是最不可避免的,因为我必须从精神上彻底击垮他,让他永远没有办法翻身,否则,被击垮的就会是我,而我的失败却是要用生命来做代价的。”忽然清冷一笑:“让你来选,你会怎么做?”
蕊儿一滞,刘羽已冷下脸来道:“留下他的命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很明白,因为这就是皇权斗争,不流血只流泪,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不信你就回去问问风儿。”
蕊儿双唇颤抖悲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你再不是郁怀乡的阿羽了……”
刘羽眸中怒火一炽,低吼道:“我本来就不是!”
浑身一震,蕊儿的神情却反倒平静下来了,含泪凄然笑道:“没错,你从来都不是,一直都是我错看了你,我错看了你!”最后一声绝望的哭喊被自己伸手捂住,转身飞奔出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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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帐内,孤灯下,眉深锁,心痛碎。
骤然,蕊儿红着眼睛冲进来,抓过笸箩里的剪刀就去绞手中的荷包,杨柳风惊讶回神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