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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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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隐月
楔子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时,皇家春猎之行盛始。
今载春猎之处,选在位于距京都元兴城五十里的棋盘山的皇家猎园。该园依踞地形地势自然成貌,树林参天,山石丛立,中间可供猎取的野物不胜繁多,每一回都能使出猎君臣收获颇丰,尽兴而归。
天子出,百官随,一干皇亲近支也得以携眷共享皇家尊贵,良亲王柳远州一家亦在其内。依照天历朝规例,如此皇家盛典,有资格随夫同行者仅能为正室夫人。而良亲王侧妃东方氏乃太后懿旨亲封的平阳郡主,每每都能躬逢其盛。这般的殊荣,也不知招得了多少或羡或妒的目光。
但,不是今天,不是今时。
“皇上,月儿她年幼才疏,不堪如此重任,请皇上收回成命……”
猎园内,望天崖畔,有一处少见的平坦开阔地段,为天子皇帐驻扎之地。原本,此下为一日猎后烹肉饮酒时刻,该是君臣同欢,歌舞娱兴。而今儿个,乐未起,舞未兴,天子目眙突然跪落案前旧话重提的贵妇,龙颜沉凛,雷霆之怒蓄势待发。
“良亲王侧妃,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出列跪地的贵妇,正是良亲王侧妃东方凡心,她先以额三叩坚实地面,娇嫩的额心当即涔出血丝,而后半抬螓首,道:“皇上,臣妾明白。”
“你明白,却还敢作此行为,是欺着良亲王功高位重,朕不敢把你如何么?”
“臣妾不敢。”东方凡心恭首,“臣妾只是在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母亲的责任?难道和婚会辱没了你的女儿么?她是亲王之女,嫁为邻国南院大王的侧妃,可谓门当户对,不管是为国,还是为己,俱是得其所在。你所以会不甘,无非是因为一个‘侧’字,你己为侧妃,便不允女为侧妃,是也不是?”
“……是。”妇人容色苍白如雪,“臣妾为人侧妃,深知个中卑微艰苦,不忍让爱女再步后尘,臣妾宁愿她嫁一平常人家,彼此扶持,相濡以沫……”
“朕先前已明言告你,天子出言尚且无戏,遑论御笔成旨?且事关两国邦交,又岂是你一人一家的儿女情长所能并论的?你身为皇族中人,见识与心胸狭隘至此,不觉惭愧么?”
“皇上,臣妾只是一介妇人,一个母亲。您不看臣妾的面,可否看在臣妾亡父为天历皇朝呕心沥血奉献一生的份上,准了臣妾此求?”
“好大的胆子!”怒意昭然于元熙帝龙颜,“敢情你在诸人众目之下违朕明言禁提之事,是为了挟功以报么?朕若不是看在东方相爷的份上,又岂会容你至斯?良亲王何在?”
随侍护卫忙道:“禀皇上,良亲王爷负责此次出猎卫戍,带两位小王爷巡视四遭去了。”
“速传他回来,把他的妻子拉回家中好生管教!”
“是。”
元熙帝利目豁逼跪地妇人,“良亲王侧妃,你还不肯退下么?”
至此,东方凡心耗尽最后一丝希望,眸际空无一物。在春猎之日,搅了天子高盎兴致,众目之下跪求圣意,已是不再给自己留有退路。那最后一步,须走了。虽未必换得爱女自由,该能挣来一丝容缓机会,月儿恁般的聪明,会晓得如何把握。
“良亲王不在,良亲王府的人哪去了?还不扶你们的主子退下!”天子容颜盛恚,出口冷厉,“良亲王侧妃,你且记住,皇后因凤体欠安未能伴行此次出猎,回京之后,你休得再拿此事惊扰皇后!若再有违,朕定治良亲王一个教妻不严的罪过!”
“臣妾不会再惊扰皇后。”在丫鬟搀扶下,她蹒跚而起,回身撤步。
元熙帝见她面上灰哀之色,龙心微触,龙颜稍缓道:“朕会以公主之仪送月儿出嫁,羲国亦诺必给月儿以正妃规格相待。”
东方凡心似未听闻,无声无语,步履虚浮,跌踬退下。
这般,又是至极的无礼。天子忍敛下怒意,不再关注其人,淡扫群臣,“春猎乃天历皇朝君臣同欢之日,莫因方才变故失了兴致,诸卿落座畅饮罢。”
“谢皇……”
“皇上,请您施以圣恩,放过月儿。”
群臣谢恩之声方扬,女人求声再起,明明该虚弱无力的,此当儿却硬生生截入进来,传达至天子圣听,登时,龙声咆起,“良亲王侧妃,你是想朕赐你死么?”
“当年,吾父一亡,皇上为笼络良亲王之心,逼我嫁其为妾。今日,皇上为了你的天下,又逼我女儿嫁人为妾。皇上,您对得起吾父,对得起东方家。”
“你……”元熙帝目如厉电,攫向那胆大包天的妇人,但,后者所处位置令他暗吸口气,“东方氏,你……”
东方凡心纤薄如风中弱花般的身影,伫于崖边,摇摇欲坠。
“凡心,你这是在做什么?”良亲王柳远州奉命赶到,一眼正见妻子情形,面容骇变。“还不快过来!”
东方凡心目未见,耳未闻,兀自一笑,“皇上,东方凡心最后一次求您,请善待我的儿女。”
言讫,纤足前递,弱影飘落。
“凡心!”柳远州奋力前跃,只来及得撕下妻子一角衣衫……
隐 一
天历朝元熙五年春,良亲王侧妃东方氏病殁。
按天历朝皇家典例,亲王侧妃死,只需登记皇家内册,不必大行祭仪,不必举国发布,三日入殓,安入亲王陵园即可。但良亲王侧妃却受天恩浩荡,所有典仪排扬,都按正妃规格。就连当今太后,也到灵前上了一炷清香以寄哀思。侧妃亲生的一子一女则受破格封诰,男为郡王,女为公主。
庙堂间无不啧叹,这位侧妃之殁,可谓享足风光,受尽尊荣,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么?
这话,只有死者最有资格置以是否,而死者,永不可能。人死,万事皆空。如何破格的重仪,如何恩赐的尊贵,皆挽不回已逝的香魂,挽不回那条三十一岁的生命。诸多奢华,无非为给生者以安慰。
但,也能成生者心头硬刺。如良亲王正妃苏氏,如正妃的一对子女,跪在谢恩的人群中时,心头着实无法如面皮上所涌现的那般虔诚。
“良亲王,圣上尚有口谕,逝者已矣,请您节哀珍重。兆郡王,吾皇口谕,持谦舞勺之年便获封郡王之爵,当奋发图强,莫负朕之期重。”前来宣旨太监总管章喜将圣旨宣读完毕,又向良亲王柳远州及新科郡王柳持谦转达天子口谕,目光徐徐自王府诸人面上划过,稀疏的眉峰忽然起皱,“请问,怎不见万乐公主?”
万乐公主,侧妃之女,良亲王府二千金柳夕月,原因庶生一直未获郡主封诰,不想今日一跃而上,高出了正妃之女一阶。
良亲王柳远州道:“月儿在为母守灵。”
“公主孝心固然可嘉,但老奴来传的是圣上旨意,按礼,公主都该跪谢皇恩罢?”
“章公公说得是。”十二岁的兆郡王柳持谦道,“我这就去叫二姐。”
章喜颔了颔首,愿意小作通融。
但足足两刻钟后,年少的兆郡王独现形影,尚有三分稚气的脸上的怒意,直到进了门方竭力隐去,“章公公,万乐公主为家母守灵,暂不能来领谢皇恩。”
“这……这么说,万乐公主是不能出来谢恩了?老奴可要如实向圣上禀报?”
“章公公。”王妃苏氏叹息道,“先前太后来,月儿都未起身迎接,这孩子近来就是如此古怪,您就请皇上多担待罢。”
良亲王沉颜,道:“章公公,念在她此时正经丧母之痛,当真要请太后、皇上多担待了。待侧妃入土为安,本王会携万乐向皇上请罪。”
良亲王秉管京都卫戍,位高权重,向得皇帝倚重,章喜也不敢过多挑理,点头道:“人死不能复生,为让逝者走得安心,还请公主殿下多多保重玉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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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复生。
就是这句话,让痛失至亲的逝者在伤恸之外,更添无助。
苍白的烛火之下,柳夕月跪在母亲灵前,一张脸,几与身上的孝衣融成一色,除了一双漆黑如无底暗夜的眼睛,周身上下,全部陷在那绝望的缟素里。
声嘶到哑,泪流到无,十三岁的少女,静默如一座石像,全身全心惟一的关注和在意,是那道灵牌。
爱妻凡心之位。
母亲一世背着“妾”位,死后,得一“妻”名……有趣,真是有趣。
“郡……公主,奴婢熬了粥,您多少吃一口。”
贴身丫环香儿的话,她听若罔闻,眼前,只浮现着与母亲相处的每时每刻。
那日,她因病况未愈未能同行,母亲将去之前,执她手儿细声呵慰,而后优雅转身……那个转身,竟是母女间的天人永隔!
母亲这位前宰相之女,太后懿旨亲封的平阳郡主,满腹才情,一身傲骨,被人强逼为妾,有多少不甘,多少怨苦,只有她这个女儿看得清楚。
但是,母亲已经认命了,已经愿意接受这个人生,只求母女有一方相依为命的陋隅……为何,竟连这些,上苍也要残酷夺去?
不,夺去这些的,不是上苍,是……
“月儿。”一身淡色袍衫的柳远州踱步迈入,注视仅仅两日就瘦如弱柳的女儿,“丫头说,这两天你滴米未进……”
“别吵。”苍白的唇瓣间,掀出这以冰浸过的两字。
来自女儿身上那拒斥千里的气息,微白了良亲王的脸,“你……很恨为父?”
“所有逼死娘的人,我都恨。”
“失去你娘,我是最痛苦的那个……”
柳夕月唇掀讥讽,“请勿污了娘的耳朵。”
“月儿!”柳远州养尊处优,呼风唤雨,皇上也不会对他使用这等嫌恶口气,怒道,“不要太放肆!这一回,为父念在你正受丧母之痛可不计较,再有下一回……”
“让我去陪娘么?”由来最畏惧父亲的威严,最渴望父亲的关顾的柳夕月,此时此际再无可惧可盼。“再有下一回,你就让我去陪娘么?”
“你……”柳远州迎着女儿那双暗不见底的瞳眸,心头陡生冷意,“月儿,你竟有这样的念头,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娘?她如此疼你……”
“我当然知道娘疼我。”柳夕月凝望那道灵位,“娘为了我,跳下万丈悬崖,我为了娘,不会轻贱这条性命。但如果他人予夺,我又有如何躲避得过?”
“……你娘为了你……你娘她……”刻意压抑的丧妻之痛忽涌胸际,柳远州一手扶案,稳住虚晃身躯,一手掩上酸热眼眶,“我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在乎‘侧妃’的‘侧’之名,她竟如此在乎……这些年,我掏心掏肺的待她,抵不过一个正室的名分……”
柳夕月无声冷笑,捏起一串香儿精心裁出的纸元宝送进火盆。
“月儿,你娘和你最贴心,她有没有说过,她究竟……”柳远州凝视着灵牌之上,由他亲手镌出的“爱妻凡心”,“她究竟还有没有一点……爱为父?”
柳夕月幽夜般的眸直直仰起,望着良亲王清减了不少的俊脸,在两道希翼的期盼中,她默然良久。她知道,若她为了弟弟和自己的前程考虑,就该点头,就该说“有”,这是娘乐意她给出的答案。但是,她不想在娘的灵堂上制造谎言,她想为娘保持最后的真挚。
“没有。”看着父亲乍然灰败的脸,乍然沉黯的眼,她突生快意,为此,她再次重申,“从你罔顾娘的意愿强娶娘进门作妾那时始,娘对你的心,就死了。”
隐 二
天历朝自建朝,至今已过百年。因历代皇帝喜吟风弄月,以致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