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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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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兄在生在下的气么?”苏子祯撩衣坐在一旁,满脸陪笑。“在下自问,除了不让何兄走出这间房以外,其他对何兄可是仁至义尽呢。”

“……你会杀了我罢?你会让我死得像那两个人一般难看么?”

“何兄多虑了。在下是真心爱惜何兄的才华,你见过有哪个伯乐会毁了自己的千里马?”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

何慕然脸上一紧,“不过怎样?”

“何兄需帮在下一个忙。”

“杀人放火的事,何某宁可死,也不会去做!”掷笔疾呼。

苏子祯大哂,“何兄又多虑了,那种事,在下也不会做。”

“那你要如何?”

“在下想让何兄帮忙摹写一幅字。”

“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

“写完了,你会放我走?”

“若何兄执意要走,在下也不好强人所难。”

何慕然放下心,颔颐应允,“苏大人若能遵守然诺,何某愿意从命。”

以苏子祯这般好言好语、轻哄慢诱的手段,令人不难料定那幅需要临摹的字必定不同寻常,但当字与纸皆呈现眼前时,何慕然仍是被实实惊了一记。

苏子祯要人摹写的,居然是——

圣旨。

“何兄,有什么问题么?”

“这……这……你们”何慕然盯着眼底下飞着祥云瑞鹤、两端有银龙盘踞的上好绫锦织物,结舌失语。

“何兄不会以为这是真的圣旨罢?”

“它……是……”

苏子祯摇首,诚恳道:“何兄不要误会,它只是戏班子里的假玩意。在下一个亲戚要搭台唱戏,在下帮他一个忙而已。皇家御用龙饰俱为五爪金龙,此为三爪,乃当朝恩准民间民俗所用龙饰。”

何慕然将信将疑,细细端看了一遍,方宽下心。

“何兄将这张纸上的东西摹写在假圣旨上面。在下那亲戚懒得背戏词,有了它,照本宣科就好。字迹也要与这纸上的一般无二,我那亲戚的眼神不济,瞅惯了一样字体,乍换另一样便会看得吃力,在戏台上打了磕绊是要献丑的。”

何慕然自忖字迹在对方眼中,一定是迂腐到极致又懦弱愚蠢到极致的书生一个。否则,这等用欺骗街间幼童的说辞,苏大人何以乐此不疲?

迂腐书生遂惊意犹存,颤颤握笔,“……啊?”指料不定,又蘸墨太浓,致使落笔处墨迹晕染,污了一大处空白,当即无措,“这……”

苏子祯一派和颜悦色,“不急不急,幸好在下多备一份,有备无患。”

第一张撤下,第二章代之,何慕然少了惶惑,运腕挥毫,再无迟钝。

苏子祯将书生眉眼间的每一寸变化,一一纳进眼底。

真中有假,虚中有实。苏家人能够有盘根错结到今日,自有其奉行不悖的道与理。

第一份圣旨,是伪。

第二份圣旨,是真。

纵然不知细察五爪龙饰,两根顶级玉质制成的轴柄也绝不是说书唱戏能用得出的物什。何况,那张被当做摹本的纸上字迹,出自于已故东方宰相的门生、十年前的一甲头名进士、翰林院首席庶吉万俟书之手,其端庄秀丽、圆润飘逸,当世少有人及 。

以圣旨撰写者的字迹,书写于圣旨纸上,只须加盖国玺之鉴,便能令得朝堂倾乱,风云突起。

原,这苏家人不止擅长wanlong人心,摆布人性,且志比天高,所欲之物远非天子能予。

逐五二

于元兴城与珂莲公主这个羲国公主相遇,是祸非福。这位公主熟知樊隐岳在羲国时的一切,一句话,即会是麻烦一桩。断却麻烦的方法不是没有,杀之一劳永逸。

“交给我罢。”男人道。

“先生要杀她?”女人讶异。

“你若想杀,不会如此作难。她此刻的念力尽在我身上,待我离开元兴城,她必然随后追,无暇坏你的事。”

“……敢情先生是准备牺牲色相替我诱敌?这叫什么,以身殉道?”女人醋意泛起。

男人微笑,指缠着女人的发,道:“由我把她引走,不必耗费你力气,不好么?她是羲国的公主,当真除了什么事,羲国一定会要个交代,天历朝也一定会给,届时指不定会横生出多少枝节,于月儿有害无益。”

女人双臂缠上男人皓颈,樱唇热烈索吻,喘息未定,道:“记住,你全身的每一处都是我的,不得让别的女人占了便宜。”

“好,我的便宜,只能由你占。”

……

别时情形,忆有万斛的甜蜜。先生说,这一回是最后一次从她身边离开,今后,他将做一个逐月人,寸步不离。“逐月人”呢,好风雅的名号,由先生当最是适宜不过…



“唉,这可怎么是好?两个女娃,一个是嘴角含春,摆明了身心愉快;一个心如死灰,整个人像是死去了大半。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

飞霞阁上,乔三娘远望着樊隐岳,想起了伤心远走的吉祥,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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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想出使羲国?”

南书房内,元熙帝召见良亲王。君臣叔侄由最是融洽默契,而今日为臣为叔者开口所请之事,却在君王意料之外。

“是。”柳远州面色凝重颔首。

“是为去探望诗琴?”

“嫁女如泼水,是不该有过多牵挂的。但……诗琴信中虽封封都报平安,却藏不住辛酸。去年,高大人出使羲国,欲求见安乐公主一面遭拒。诗琴的母亲为此数度病倒,今时又因苏変失踪雪上加霜。微臣想,若微臣以天历朝良亲王又安乐公主生父的身份前去探望,羲国总要给几分面子的罢。”

“见了面又如何?见到诗琴,亲眼见证她处境艰难,王叔除了让自己更加悲伤,能做什么呢?把诗琴带回么?”

柳远州顿时舌结。

元熙帝喟然长叹,“王叔,朕明白你为天历所付的牺牲,诗琴身为皇家女儿,做了她当做之事,朕甚感激。若真有一日能将诗琴接回天历,朕一定会重重赏她,给她配一个如意郎君。”

柳远州苦笑,“只可惜,没有那一日了。”

“未必。”为人君者眸锋陡出。

柳远州一怔。

“朕低估了楚远漠的能耐,居然结交姡Ч淄踅珚'国逼至绝境!这等的手腕与野心,不会因姡Ч拇虬芏凶恪H魥'国完全败亡wrshǚ。сōm,我天历必然需要面对这个战争狂魔。与其唇亡齿寒,不若先声夺人。”

柳远州闻言,揣度圣意,“皇上是指开战?”

“不错。姡Ч阏蹂烟炖嗳眨抟蛩悸俏垂恢北芏患藿袢障敫桓雒魅反鸶础!�

“借兵给姡Ч矗俊�

“不借。”

“不借?”

“朕会在金殿之下,明言拒绝姡Ч阏蹂笤婧笙纶屯跏迩资刽斯!�

柳远州剑眉深锁,深忖片刻,眸光條闪,“皇上妙计!”

元熙帝莞尔,“此时朕只对王叔说。近因苏変失踪一事,朝堂上气氛颇多诡异,朕唯一能够交付全权信任的,只有王叔。”

“臣也隐有所感,已命骁骑营、铁马营驻守在城外十里处驻守,一旦城内上空闪现信号,即时进城勤王。”

“朕有王叔,高枕无忧。”

“皇上过奖,微臣近颇感力不从心。皇上左右应该多一些青壮后辈辅佐,以保我天历传承。”

“王叔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何力不从心?不过既然王叔提到了这个话题,朕也就问上一句,在王叔心里,能够承袭良亲王爵位的,是持谦还是持悌?”

柳远州一怔,“按祖制……”

“不谈祖制规矩,在这两个孩子中,王叔中意哪个?”

“持谦敏锐多思,持悌温恭孝祝,两人都是臣的儿子,各有千秋,若没有祖制所囿,朕一定是左右为难。”

“王叔不觉持谦光芒太盛么?”

柳远州面色遽变,“皇上……”

“王叔莫误会,持谦对朕的忠心,对太子的拥戴,朕看得见。朕只是提醒王叔,若持悌袭承了王叔的爵位,恐怕持谦不会甘心称他一声‘良亲王’。王叔应对此早作调和,以免兄弟阋墙。”

“……是。”

“朕这里有一道密旨交给王叔,若有一日持谦不能接受持悌高他一阶,王叔不妨对他稍作打压,年轻人经些淬炼不是坏事。如果他足够出息,将会由朕的太子代朕给他补偿。”

皇上用以,先由本朝对持谦施以抑制,使其郁不得志,待太子继承大位,改新朝予以重用封赏,使持谦感念新君恩德,殚力戮忠以报。

所谓君王之术,在此无非为父胸怀,且于持谦终归是件幸事,他为人臣、为人父者自是双手赞成。

元熙帝凭窗而立,目投被宫墙分割的天际,幽幽道:“不知为何,朕这些日经常想到皇后,也想到王叔的侧妃东方氏。皇后对侧妃之死深怀愧疚,临终亦在挂念夕月。而朕有负皇后之托,没有保住夕月。若世事能从头过,朕对王叔侧妃会多一份容忍,对夕月多一份关怀。也许,事情会有不同。”

柳远州扪胸,未出一字。手所按处,隐隐作痛,这份痛,会延续到生命截止之时。

“皇叔,将夕月从乱葬坊迁出罢。就在王叔侧妃的宝顶旁开一处置棺之处,算是让她入住我皇家寝陵罢。”

逐五三

柳远州回府的一路,隐感不安。

密旨所嘱,并无稀奇,但皇上今日特意提起亡女,意在何处?是察觉了什么么?以他所了解的皇上,若知晓此事,很难如此心平气和。

此事若持谦在,尚能听取他的见解。他不教自己无端猜测,猜测易乱心,乱心即乱事,在这种多事之秋,切不能再衍枝节。

“王爷,有父亲的消息了么?”良亲王妃迎,一如每日的追问。

柳远州给出的答案也是一成不变,“苏相的下落有元兴府尹与刑部着力寻找,有什么信,他们会在第一时送过。”

“为什么只交给元兴府尹与刑部?父亲是你的岳父,难道你一点也不挂念父亲的下落?就算你对他毫无亲念,不能看在我们多年夫妻的份上……”

柳远州踏进大厅的脚步一顿,回首瞟了眼妻子,“本王想,不必本王提醒,你也该知道他是杀我女儿的人罢?若不是本王还念着夫妻之情,他不可能在那栋宅子里安稳度过那些时日,你居然还能要求本王娶戮力救一个杀女的仇人?”

苏氏身形跌踬,仓惶指控,“你仍然……仍然只记得她,只记得她的女儿!”

柳远州眉间蹙起不耐褶纹,“又要把那些话翻出了么?”

苏氏掩面而泣,“我已不想翻……我已然不去在乎了!我只要我的儿女幸福,我的父亲平安,为什么这也不行?也不行?”

“你这一辈子,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许多东西,失去一些,未尝不可。”甩了这话,柳远州放弃进入大厅,蛰身重返家外世界。

“王爷,你去哪里?”说了不去在乎,女人又有几个能做不去在乎?苏氏向着男人背影,凄惶追问。

“本王与秀亲王有约。”

“你……”男人的脚步将其最快的带离,这是她几十年不管梦中还是醒时都消之不去的靥境。无力坠坐于打着华丽漆色的楠木圈椅,埋首伏在雕着精美纹路的紫檀木桌上,放声一恸……

再多的华奢尊贵,再多的人前风光,挡不住人后万种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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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祯。”

这个声音……?屏风后的人一震。

“子祯,你不觉得事有蹊跷么?事发时为深夜,无法出城,翌日四门盘查严紧,对方离开京城的可能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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