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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明白,这是老乌龟特意在挤兑我,才特意打发走了惟一能帮我求情的人。虽然我跟萧长谣相识不久,不说他是劝我振作的人,单这一路上的照顾,傻子也能看出他的真心。如今我在家失势,孤身在外,便只有低头认错一路可走。
、奇、我撇开抱香,在孔像前从早跪到天黑,才见乌龟施然而至。我腹饥腿软,稍稍存了力气,才说:“国昭愚钝,开罪了先生,特脱簪待罪,聊慰尔心。”谁知他也不看我,上完香转头便走。
、书、我又惊又恨,枉我送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他每天会来拜孔像,还白白跪了一整天,他居然一言不发就走了!我赌咒再也不做这蠢事,还将他的历代祖先轮着问候了一番。可是第二天醒来,想着梦里母亲的苦况,我还是去跪了,这次他来,我什么都没说,等第三天再去,地上多了个蒲团。我嘴里咒着这个喜欢看人家跪的变态乌龟,心下却是一宽。
、网、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看他上了香又欲离开,我突扑过去拉他袍角:“昭儿跪了这么些天,您还不原谅吗?师公。”他听我这样唤他,方住了脚步,转过身在一旁太师椅上坐定,“你说向我请罪,不来跪我,每天在这跪孔圣算怎么回事儿?”
听他调侃,我反倒松一口气,狗腿地嘻嘻两声:“那至圣先师可不是师公的先生么?我跪得太师公原谅我了,看现在师公不也来了嘛。”
他定定看了我一阵,倏然笑了。我看他高兴,忙跪倒他脚边嗑头:“昭儿先前不识抬举,求师公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收我为徒。”
他笑得不置可否,顿了一顿,
12、三问 。。。
方继续到:“我让你问三个问题,若问的我满意,便叫你在身边伺候罢。”
他这算什么奇怪要求?不如就先问问什么才是他满意的问题是什么好了,但脑中灵光一闪,冲口而出的却是:“我娘可好?”
乌龟显是未料到我紧要关头也如此感情用事,但也不屑瞒我:“令慈被侯爷软禁在城外的衡川别院,身边都是以前伺候的人,穿着用度肯定不比从前,可也不必担心。”他见我听着眼角挂泪,小嘴长嘟,遂又补了几句,“我虽不管俗世尘事,但她是相府的小姐,地位尴尬,如此结果,已是最好,看来候爷未必没有保她的心。”
我本就伤心,听了后半段更是气得发抖,摁不住心头业火,酸溜溜地问道:“那我一个失势弃儿,自问除了会耍点小手段外便一无是处,师公又缘何找上我呢?难道就因了我命生旺父那无稽之谈?”
他哈哈大笑:“算你这丫头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说地位,你不及大公子秦骛祖,论筹谋,又比不上二世子秦骛恒。讲身份,你一介女流,根本无望承袭爵位。说到命相,你女命破宫,富贵不,”他转过头干咳了几声,抬手止住我未出口的话,“看得出来,你来,不过是想顺着你爹,一心复宠。但说实在话,这种儿女情事,老夫并不会教。可我这人行事爱反其道而为,只要行事得法,不恋正名,你想暗地里弄权得势,并非难事。”
“现在看来你确实什么都没有。但正是蒙尘明珠,方能一鸣惊人。况且权势世所重,桓温役孟嘉。'1'等你能任贤驭将,恪威侯即使不爱你,也会忌你。”
他尚未说完,便被我急急打断:“你方才想说我命格如何?”奶娘的杜撰之辞我是耳熟能详,却从未认真听人批过命。他却住了口,不慌不忙,一脸得色:“这算你第三个问题?”我连忙摇头:“呵呵,多口一句,多口一句。”
“那开始问第三个问题吧。”
“你第二个问题不是还没回答完吗?”
“你既已听完,我便算说完了。”
我气结苦笑,可不是只剩一次机会了。他见我低头冥思,也不催,只顾看窗外荷塘。日渐西斜,我想到肚子呱呱大叫,才忽然笑道:“第三个问题就是:师公不会不收我为徒吧?”
我看准无论他说“会”或“不会”,都是要收我为徒了。
他抚掌大笑:“明早卯时来书房吧。”
我双目圆睁,兴奋得一跃而起,原地跳了好一会才想起,又正正经经的向他躬身拜礼。等腰弯到一半,却听他平静地道:“有了师徒之实,往后对面背后都不许叫师公老乌龟,这你可要记清楚了。”我一边惊疑他居然晓得,另一边看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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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愠色,方堪堪忍了笑,一拜到底。
注释:
'1' 引自北宋张耒的《权势》。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观音旦特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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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飞凰 。。。
我似铩羽孤雏,从玉宇云端,忽堕凡尘。现在难得的平静,抵不住午夜梦回的裂骨刺痛,让我不敢再向高处回望。
我从书楼里翻出了不少古籍,废寝忘食地作词背诗,希望能稍稍解忧。除了萧长谣来时向他打听母亲的近况,独自发呆时思念久不通信的璧哥哥,已久不闻窗外事。乌龟闲来给我讲讲资治通鉴,指点做人道理,亦绝口不提政事。我虽奇怪,也乐得清闲。
他说要我插足朝政,我其实并不愿意。就是往日在家中,也没斗得过二哥,何必到外头去自寻死路?我已是溷鼠'1'一只。不敢问,不敢求,不敢打碎那千辛万苦才求得的平静,只躲在黑暗中匍匐,企望别人的大发慈悲,能让我回到同母亲相濡以沫的日子。这么窝囊的梦,放到以前,肯定要被自己唾弃了。
可惜,梦总是要醒的。像府里的老人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息。一月初七,我正窝在炕上看书,下人慌慌张张寻了过来,说宫里来了人。我想与自己无关,并未上心,待慢腾腾出到前院来,见前头已黑压压趴了一地人,前头一群华衣内侍,点头哈腰的不知拥簇着什么人,便也勉勉强强带着抱香在雪地上跪了。
隆隆的三呼万岁声中,依依稀稀什么都未曾听清,一双分梢高墙锦履跨入眼帘,鞋头用黄、蓝、绿、茶青四色丝织出宝相花纹,分明是皇家大典的礼制穿戴。我还沉浸在惊诧之中,一把熟悉的尖细嗓音即不耐地催道:“祚庆公主,还不接旨?”我诧异,抬头一卷明黄的蚕丝祥云纹织锦,高高笼罩于我头顶。上面两条抵死交缠提花白龙图,凌厉而残忍,用一种鄙睨众生的眼光看我,透着一股血换来的孤高。
“怎么妹妹还不晓得?洛水定盟之日,突厥忽然发烂,掳了使臣三皇子玮,发军京城。待父皇招齐旧部,杀回京师,西突厥已灭了高顺,并将皇族全数枭首。父皇临危立命,和西南广信侯联手反攻,浴血奋战,将突厥大军赶回长城以北,夺回先帝遗孤,尊他为帝。”
“可惜他受不住一路上突厥兵士的折磨,一病不起,归西前下诏逊位于父皇。父皇以为破城之日,恰是皇四女国昭生辰,此女福祚庆绵,功不可没,故封妹妹为祚庆公主,随我回京祈天祭祖。”我颤抖着,抬头仰望,已不见。那幅经纬紧密九尺方布,挡了身侧所有阳光。
想我秦国昭何德何能,十年韶华,竟得两朝天子赐我名号?
一个是我素未谋面的姨丈,在我未懂事时,为制衡各方,讨好权臣赐的字;另一个是谋朝篡位爹爹,为给自己正名,连抛弃的女儿也要捡回来封号。我不知是该笑该哭,呆在当场。脑中密密麻麻的只有“皇族全数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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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
我心不在焉,二哥冷哼了一声:“你望眼欲穿的不就是这个吗?父皇仁德,恩泽四海,你赶快领下,我好回宫复命。”
“弑君逆臣之女,也能居功?”我低低吟哦,并未想让旁人听去,却还没讲完便叫扑过来的萧长谣捂了嘴巴,他痛心地看了我一阵,直到确定我不欲再开口,才松了手,笑逐颜开的替我接旨。二哥亦诡谲地笑看我,像捕食的猫。先前那些看不起我的下人,也逐一过来见礼恭贺,难辨内里是真心还是假意,面上却是清一色的欣喜若狂。
我只好陪着微笑起来,一边掐腿提醒自己:你的小姨死了。依父亲的性格,你外公也凶多吉少,反正外族入侵,君臣共诛,稀松平常。至于璧哥哥,即使没死,也该恨你一生。
这虽非你所为,但骑虎难下,你不要,他们也活不过来了。从来你拥有的,都是别人强加的,不论是恩,抑或是罚。在强权底下,你除了收取补偿,什么都做不了。
抱香看我疲于应对,招了萧长谣过来,他避开众人,柔声道:“你娘没事,还被封了妃,马上要与你一同回宫谢恩。怎么还愁眉不展?”我感激他昔才的维护,但他不知道我和璧哥哥的情谊,我也不想解释,匆匆谢过他便进了小院。
深冬的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泪落,溅不开一丝水纹。想那时和璧哥哥在后宫的池塘面上滑冰,至今未逾一年,已物是人非。觉察身后来人,也懒得应酬,反正对我来说,这个家人,还不比外人亲厚。
二哥起先还自顾赏景。见个把时辰过去,我还是不理不睬,突然上前,掰过我的肩膀逼我看他。他不意我满目泫然,却马上恢复讥色,上翘的唇角几近狰狞:“你还不走,难道那小姘头便能活过来?”
我被戳到痛处,身一震,硬忍的泪抖落衣襟,“你……”。甩手将他推到在地,心中却突然生了警惕,不定他又在套话呢。抱回那一丝希望,我慌忙抹了脸,挤笑接着道:“你说的是谁呢?妹妹听不明白。”
他不跟我装傻:“就是你罚字累倒时,做梦都叫着的那个人。”我还没问他怎会晓得,他自顾说下去:“新皇刚得位,你舅舅见戴相倒台,即手刃前朝余孽,带了皇十一子的人头来投诚,这事知道的人不少,我无须骗你。”
我脑里轰的一声,仿佛目睹璧哥哥温软的鲜血,前一刻还在他脖子里流动,下一刻便溅上三丈白绫,触目惊心。那连了心头的血管,仿佛被人打了死结,叫我全身冰冷,呼吸困难。
我下意识摸脖子,被锤麻了的手指冰得一诧,悠悠记起那个昏醉的傍晚,有个眼如点漆的雪人儿,拉起我,答应要一辈子帮我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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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呵,没错,他的一辈子完了,却剩我在这冰天雪地中半死赖活。
二哥也难得敛起笑来:“你还不走,是连公主的封赐都不要了?说实在的,我也不稀罕这身盘龙圆领,但总归是流了人血抢来的东西,多少人还望不来呢。你是尝过炎凉的,若连这个都看不开,可枉了你师公特意在父皇面前给你编辞攀功,骗来这祚庆公主的行头。也亏了我将你视为对手,山长水远地要过来迎接。”方住了口,再见我回头,已再无哭意。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吩咐抱香收拾启程。
最痛之时,不是狂哭大闹,而是欲哭无泪。擦干颊边泪迹,我向南默念:璧哥哥,国昭今天自己尝过了,我的泪又苦又涩,一点不好喝。我为你流完今生最后一滴泪,让你在黄泉路上,再也不渴。往后的日子,我要保护娘亲,不想再被玩于掌上,所以可能要变得很坏很坏,比二哥更坏,比爹爹更坏。但却永远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你,让我喜欢过自己。
收拾心情,掀帘上车,一句耳语远远飘来:“原来妹妹是吃软不吃硬。”我心平气和,不去看二哥眸中的嗤笑。倒是抱香听了,急携了我的手,轻轻揉着,过了一会,几滴清泪重重地打在了手背上。本还疑心是她透露我和璧哥哥的事,但看她坐在一角,拼命吸着鼻头,我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唯一为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