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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屋外,在厢房门口脚步顿了顿,隐约能看见坐在桌边的人影。
并未敲门,径直入内,韩维桑在灯下坐下,亦未回头。
他便倚着门,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空气里仿佛凝聚着无形的水汽,沉沉直欲坠下,她微微动了动,轻声道:“剑雪有无名四使总领,甲乙丙丁。甲使就是那日……死于你长枪之下的女子。另有三使,需要召唤时,才会出现。”
他淡淡“嗯“了一声。
“剑雪的主人,只能姓韩。我自兄长手中接手四年至今,除非我死……东澜自然成为剑雪主人,除此之外,蜀人的死士,绝不会听从外人调遣。”
“你这是在告诉我,没办法交出来么?”江载初走至维桑身边,但见温柔暖色烛光将她小小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长长睫毛遮去了此刻眼神。
“这是剑雪所用暗令,我已全部写下。”维桑恭顺站起来,双手递过一张纸,“将军若要驱动剑雪,只需用上边的暗令,以及……信物。”
他凝眸细看那套纷繁复杂的切口暗号,问道:“什么信物?”
维桑右手手掌绽开,掌心是一块一寸长短、色泽温润的鱼形玉佩。
江载初从她手中接过,玉佩冰冰凉凉,虽是好玉,却不见有和特异。
许是察觉他的疑惑,维桑拔下发间一根银钗,在右手食指指尖刺了一下,一滴鲜血涌在指尖,仿佛一团红花蓦然绽放。
她将指尖的鲜血擦在玉佩上,原本玉润光泽倏然染上了一层血色,那些血液仿佛是活的,竟丝丝渗透进玉佩里层去了。
“暗令,血玉,两者缺一不可。”维桑轻声道,“上将军,这便是您要的剑雪。”
“只有韩家人的血,才能令这块玉成为血玉?”江载初沉吟问道。
“是。”维桑答道,“晋朝开国之初,蜀地多巫人,善巫蛊,韩家先人能平定蜀地巫蛊之患,和血统中多少带有巫术有关。”
她淡淡抬起视线,与江载初对视,平静无澜:“这些,将军应该已经清楚了。”
他瞳孔似有些收缩,不过片刻,已经恢复平静。
“剑雪门下虽是死士,但是也请将军……勿要滥用。”维桑轻轻拜倒在地上,“请将军答应。”
“起来吧。”江载初凝眸在她后背一瞬,扬手便将那张纸放在烛焰上烧了。
纸屑飞飞扬扬,如同黑色枯蝶翩跹起伏,维桑还跪着,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江载初抿唇一笑,声音从容道:“如今韩东澜在我手上,谅你也不敢有二心。至于剑雪……需要用到时,我自然会要你的血。”
维桑踌躇片刻,心中虽想问侄儿的下落,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略一迟疑的样子被江载初尽收眼底,他却并不追问,只往内室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不早了,睡吧。”
这间厢房想来是日常他歇息的地方,自维桑被勒令来此厢房内默写出暗令时,便知道江载初并不打算仅仅以剑雪放过自己。在这里的一个多时辰,维桑早已有了准备,可当他这样开口的时候,她还是微微一抖,仓皇间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却是一软。
江载初背对着她,仿佛对身后发现的一切毫无知觉,只是微微张开双臂,示意她宽衣。
维桑小心站子啊他身后,双手绕过去,小心解开他胸口衣结。江载初只一低头,她的指尖修长柔软,适才被戳破的那一下并未即刻愈合,在他胸口白色衣料上点上了一枚朱砂般的血点。他怔了怔,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许是因为太过用力,她合身扑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因撞到胸口伤处,闷闷轻哼一声。
也只是一声轻哼罢了。
旋即再无声响。
那种温热柔软的感觉透过薄薄的布料,一直传到肌肤上,江载初微微闭着眼睛,屋中只闻烛火毕啵声响,夜色无限绵长。
“你在发抖?”江载初的声音穿透此刻静谧传来,分外平静,“是怕我么?”
维桑并没有答话,却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终于还是放开她手腕,她便顺势后退了一步,只逆来顺受地低着头,轻声道:“是怕服侍得不称将军心意。”
那个类似拥抱一般的温热的触感迅速消融,江载初抿着唇,眼角露出讽刺笑意:“像马上那一次,你哭丧着脸,的确不合我的心意。”
维桑身子僵了僵,眼睁睁看着他在床上躺下,浑身上下却又起了潮意,冷汗一层叠这一层往外渗。
“是要我亲自抱你上来么?”他半靠在床边,嗓音略略有些低哑。
维桑咬牙,走向床边只有短短五六步,于她却不啻于千山万水,当真要豁出一切,才能做出……爬上他的床,这般毫无廉耻的事吧?
他却饶有兴味地靠在床边,仿佛在欣赏这一切,并不出声打扰。
膝盖刚刚屈起触到锦垫上,身子便是一轻,江载初已经揽着她的腰,迫不及待将她抱起,放在床的里侧。单手撑在她的枕边,他修长的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覆上来,
维桑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强迫自己看着那张脸,依旧是那样,剑眉星目,好看得挪不开眼睛,却也笼着冷漠残忍的目光。在他眼眸中倒映出的,不过是一具猎物罢了。
“当初的明媒正娶你不要,便只配马上苟合……”
她一直不敢再去记起那句话,可是此刻,这句话又这样清晰的印刻在心底。
“其实……你怎么知道我不要那时的明媒正娶呢?”她忽然难以克制地低低说道,目光却是涣散的,仿佛并不是在和身边的男人说话。
江载初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可她的语气这样轻柔恍惚,他用力看着她轻微蠕动的唇,良久,目光变得冷戾,右手掐在她的颈上,一点点,慢慢地收紧。
“韩维桑,我问过你多少次,求过你多少次?”他不怒反笑,“你那时,又是怎样答我的?”
她脸色发白,眼睛几乎要凸出来,不由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却又怎敌得过他此刻的暴怒气力,只是徒劳地挣了挣,发出绝望嘶哑的声音。
月光从窗棂外落进来,透过层层床幔,他意识到她真的快要死去时,终于松了手。
维桑双手抚在脖子上,剧烈咳嗽起来。
他却已经恢复冷静,看着她满脸通红、咳嗽得浑身颤抖的狼狈样子,轻声笑道:“还敢不敢说那样的话了?”
她缩在床角,拼命摇头。
他淡淡笑了笑,重又躺下来,“睡吧。”
咳嗽了许久,方才止住了。那种窒息的压迫感觉却还在,维桑看着他微微张开的手臂,知道他在等她。
维桑终于还是靠过去,轻轻将头放在他的手臂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年轻男人的呼吸轻缓平和,分明是交颈而卧,这样缠绵旖旎的场景,可她心里却始终是凉的,又……怎么安眠呢?如今他,大多数时候冷酷淡漠,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难以克制的戾气。可她……却也只能这般承受。
江载初约莫是在两个时辰后起来的。相拥着睡了一晚上,他除了将她抱在怀里,并未再如何进一步动作。
维桑还在沉睡,乖乖地侧着身,卷在被衾中一动未动。
江载初自行起来,穿上了外袍,出门的时候脚步却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人影,淡淡笑了笑。
他的嗓音还带着晨起的慵哑:“韩维桑,以后日日给我暖床,你这样夜不能寐,恐怕会撑不住身子。”
床上的人影终于有了动静,窗幔轻轻飘动。
维桑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身子,慢慢从被衾中坐起来,听到门扣上的声音,昏昏沉沉的闭了闭眼睛。
她确是一晚未睡,直到他出了门,身体才算松弛下来。
可她拼命将呼吸压抑得这样低,他竟然也知道她并未入睡……
即便同床共枕,他们还是在彼此防备吧?
维桑苦笑着慢慢躺回床上,伤后脱力困乏至今,他不在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稍稍安心睡一会儿了。
凌晨还是月明星稀,侍卫已经备了马。江载初随手牵过,翻身上马,向永安门附近驻扎的军营疾驰而去。
天还未亮,长风城笼罩着淡淡一层白雾,马蹄声敲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清脆如同雨落。一路上几大军营还在休息,只有巡逻士兵见到他,恭谨立在一旁行礼。
虎豹骑的主帐还亮着烛灯,江载初下马,踢门而入。
却见孟良倒是已经起来了,今日本就该他当值城墙守将,前次已被上将军训过,他倒不敢迟到误事,正催促卫兵装备铠甲。一抬头见到上将军进来,倒是被唬了一跳,忙问道:“上将军……”
江载初也不多说,顺手从兵器架上抽了两支长矛扔给孟良:“你的亲卫,陪我练练手去。”
孟良嘿嘿笑了笑,伸手接过来,却扔给了身边亲卫,笑道:“你们小子好运气,上将军想拿你们练练手。”
亲卫们手中持了长矛,站在练武场上,看着一身玄色外袍的上将军,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动手。
孟良站在一旁,笑道:“兔崽子们别给我丢人,谁手中长矛能刺到上将军衣角的,我重重有赏。”
江载初手中却是一支折去了矛尖的漆木长杆,看了看身前四名惶恐的虎豹骑侍卫,笑道:“谁能刺到我的衣角,便升为虎豹骑千夫长。”
他素来积威极重,虽是这样说了,却依然没人敢动作。
江载初略皱了皱眉,手中长棍横扫而出,带出烈风一片,其中一名动作略慢了一些,没有及时避开,被棍风扫到,往后翻了个跟斗。
余下三人对视一眼,一咬牙,三柄长矛同时刺出,威势惊人。
“不错!”江载初低低赞了一声,翻身避开,手中长棍如同蛟龙出海,速度快如闪电,却已将其中两柄挑飞。
“真他妈没用!换人!”孟良看得着急,手一挥,又换了四人。
旭日初升,练兵场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还没爬着挪开,又有人被扫在地上,呻吟声不断。
这一场练兵惊动了几大军营,小半个时辰后,眼见自己的亲卫倒得七七八八,孟良派人将连秀等人一并请了来,心中想的,大伙儿一起丢人,便也不怎么算丢人。
亲卫们依旧一个个在倒下,场中的上将军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看得一众将领纷纷咂舌。孟良更是低声问刚刚赶来的景云道:“他是不是那个……那啥……?”
景云莫名看了同僚一眼。
“欲求……不满。”孟良坏笑道,“薄夫人不是带在身边么?”
景云瞪了他一眼,扬声道:“上将军,差不多了——再练下去,便要误了全军操练的时辰。”
江载初放缓了动作,却不料场中众人厮杀正酣,一名士兵手中长枪没有收住,直直刺向江载初小臂处。他虽急身避让,到底还是刺破了衣裳。
那名士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吓得扔下长枪,呆若木鸡站着。
江载初从天色未亮练到日出东升,真正酣畅淋漓,他看了看手臂,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哪个营的?”
“虎豹营。”
“好!今日第一位刺到我衣角的,若是战场上,我这条手臂便赔给你了——孟良,升他做千夫长!”
孟良大感得意,忙道:“是!”
江载初随手将手中长棍扔给旁人,招呼众人道:“你们自去练兵。”又将景云招至身前,边走边道,“练完兵你同他们一道过来。”
他翻身上马,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