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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害怕他独自留在锦州。因为当了三年多的傀儡而变得胆小懦弱。可如今再见,他虽然有些认生,行为举止彬彬有礼,不失一位小小君侯的尊严。
阿庄练完了剑,未晞便带着他去擦脸换衣,厉先生推门进来,都总嘟囔着:“饿了,何时用午膳?”
韩桑伟抬起眸子,笑道:“先生来了,今日备下了梅子酒,想来先生会喜欢。”
厉先生慢悠悠的走过来,似乎连话都懒得说,搭上了她的手腕。
“比起昨日好了些,午后还是要记得去泡药浴。”老人施施然往里边走,直言不讳,“每日这么做,虽不能拔除你身上的蛊毒,但也能保你无恙。”
厉先生呕心沥血,终于寻到一张古方,上边要用到一洮地特产的名贵药材,唤作赤箭。因新鲜摘下的赤箭叶舒缓气血的功效最强,江载初便将她送到了川西产赤箭的山
谷附近住下,如今也有近两个月了。
午膳十分简单,是新鲜的竹笋烧肉和炒青菜,桌上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姑姑你下午还是要泡药水吗?”韩东澜放下碗筷,礼仪十分周全,“那我去练字了。”
午后略略休整,便是固定泡药澡的时间。
韩维桑是真的不大愿意去,偏是厉先生和未晞盯得紧,她只能回到房中。
屋子里飘淡淡的药香,韩维桑遵照厉先生的嘱咐,每日午时要泡整整一个时辰。她的身子如今十分畏寒,泡在这药水中,浑身上下像有无形的小针密密扎着,这一个时辰着实十分难熬。
韩维桑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上的痛痒感,听到身后大门响动的声音,低声恳求道:“未晞,今日泡半个时辰好吗?”
未晞并没有理她,只是往水桶中加水,她心知这件事上未晞很是坚持,只能轻轻叹口气道:“那你帮我把头发挽一挽,有些落下去了。”
未晞放下了水桶,回身找了会,才找出了篦子。
长发被放了下来,重新挽了挽,扎上去的时候却有些笨手笨脚,韩维桑被扯到了几缕头发,忍不住低低呼了声痛,回头道:“轻点——”
屋内蒸腾的热气中,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比起数月前,面色略有些黝黑,眸子是异样的黑沉,深邃得望不到尽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接着,在那黑沉的漩涡之中,泛起了几丝笑意。
韩维桑眨了眨眼睛,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病发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她魔怔一般,将手伸出来,直到湿漉漉的指尖触到他的脸颊,咦?那样真实的触感。
“你可以再用力掐一下自己。”他的声线低沉悦耳,“不是在做梦。”
韩维桑终于反应过来,惊骇之下,整个人没入药水中,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在外面等你。”他明秀的眼中含着笑意,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屋外是匆忙赶来的厉先生,因为刚从午歇中被叫醒,见他从韩维桑房间出来,老人有些不悦得皱起眉。
江载初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尚来不及换衣休整,显出几分风霜之色来:“先生,她现在身子如何?”
“不是每日都给你递书信吗?”老先生横眉冷对,“男女授受不亲……殿下怎的这般随便?”
江载初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从容道:“本就是内子,我关心她有何不妥?”顿了顿,心中却只关心一件事,“先生,蛊毒有办法拔除吗?”
“当年韩姑娘将血凝放在自己的体内……我找遍了法子,也没办法化去。”说起这个,厉先生又愁得揪起胡子,“如今只能以赤箭强压着。”
如此说来,赤箭只是治标不治本。
尽管信中早已得知,课江载初这近一个月快马加鞭兼程来此处,心中到底存了念想,以为会有些进展,只是听到此处,他心中重重一沉。
“宁王叔叔!”身后忽然有童声传来,还带着几分惊喜。
江载初回身一看,却见阿庄正兴奋的向自己跑来。只是跑出了数步,孩子又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江载初,俊秀的小脸上露出一层淡淡的倔强隔阂来。
江载初大步走向孩子,半跪下来与他对视,摸着他的头道:“长这么大了。”
阿庄下意识的想要避开,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动,低声道:“姑姑和你都骗我。”
胸口的酸涩难以抑制,江载初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道:“阿庄,是叔叔不好。”
“可我想,大概你们都忙不过来吧,所以,早就不怪你们了。”阿庄努力挺直腰背,小大人似的,认真道,“叔叔,在姑姑面前,我们就不说这个啦!不然,她好像很难过呢。”
他站起身,笑道:“我知道。”
说话间未晞走来,牵过阿庄的手,笑道:“咱们练字吧,小姐醒来还要检查呢。”他拉着阿庄走开,经过江载初身侧时,目光犹自惴惴。
因为赤箭有安神之效,每日浸泡完药水,韩维桑总要沉沉地睡上一个时辰。
未晞给她换上衣裳,扶她走至床边,低声道:“上将军来了。”
“嗯。”她眼神已经微倦,正欲躺下去,却见未晞为难的样子,又问,“怎么了?”
未晞至今还能记得在长风城他对小姐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是他问起之前的事……”
“他不会问你的。”韩维桑安慰般轻轻拍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因为药效,往日里这一觉皆是无梦,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韩维桑又体寒,即使早早在被内放了汤婆子,没没觉得那个深渊总是又暗又冷。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有人生了火,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暖和,以至于神智慢慢回来时,竟贪恋这梦里的温暖,不愿睁开眼睛。
她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强迫自己睁开眼。
江载初就睡在身边,盖着统一床棉被,自己枕着他的手臂,正缩在他怀里,向来冰冷的双脚因为贴着他的腿,竟也暖烘烘的。
他亦是沉睡,许是刚刚沐浴,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随便拨在一旁,眉眼松弛,嘴唇勾着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韩维桑睁大了眼睛,适才匆忙的一瞥,她并未看得如何仔细。
可现在再看,他是真的瘦了,两颊都凹陷下去,更显得五官的深邃立体,眉骨处几乎凸出来,而剑眉斜斜扬起,几乎插入鬓间,只是如同裁剪过的鬓里,竟混杂了一丝白发,是老了吗?
就像自己照镜子时,也能发现眼角下极为细微的皱纹。
她的眼眶微微发烫,身子轻轻动了动,他在梦中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手臂更加用力,将她扣在怀中,不让她离开。
韩维桑慢慢降头低下去,额头抵着他结实的胸口,重新闭上了眼睛。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又睡去之后,江载初却悄无声息睁开眼睛,用一种缓慢而坚实的力量,一点点地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抱。
韩维桑第二次醒来时,对上他清醒的双眸,双颊绯红,挣扎这便要起来。
“陪我躺一会儿。”江载初静静地说,轻抚着他的肩膀,仿佛在恳求,“就一会儿。”
他的手臂抱着她,这样用力,他也无从选择。
“每一日我在军中,和匈奴人对阵的时候,都在担心……担心你有一日悄无声息就走了。”他将脸埋在她乌黑如瀑的秀发间,喃喃地说,“幸好你还在。”
“上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韩维桑迟疑着问,“匈奴人被打败了?”
江载初不答反问,“你还叫我上将军?”
她在他中怔了怔,如今她早已习惯称他上将军。
“有一件事,我还未谢你……”韩维桑鼓起勇气道,“这三年,多谢你一直照看着阿庄。我一直怕他独自留在锦州,做着有名无实的洮侯,终日被人摆布,变成了怯懦迟疑的性子。多谢你将他保护起来,他如今……和我预想的,很不一样。我……很高兴。”
这三年时间,江载初一直扶持杨林,又将洮侯接到一处别苑,由专人看管。阿庄每日心无旁骛地习武练字读书,从未收到政局影响。
江载初轻描淡写道:“将来天下大定,川洮这一带,终究还是要还给他的。我怎能看着他自小成为傀儡,你试了自己的性子。”
她怔怔地自他怀中抬起头,他亦低头看着她,声音温和:“再者,他也是我的侄子。我本该这么做。”
韩维桑此刻心中一片茫然,全然不知他一句“也是我的侄子”是何意,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我曾想你求亲,是你不愿意。我为你伤痕累累,反出洛朝,这些不是你对别说的吗?”江载初长长叹口气,伸臂抱紧了她,嘴角笑意轻柔,“我江载初这一生,也只遇到了一个你,如今,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幅样子极是可爱,江载初忍不出凑过去,与她鼻尖厮磨,有动情的吻了下去。
良久,韩维桑用力推开他,微微气喘,却摇头,坚决道:“江载初,我不愿意。”
他深深看着她,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眼神有一瞬间黯然:“你还是不信我。”
韩维桑挣扎着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并不望向他,轻声道:“我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我自己。”
“我信将来总有一日,四海升平,九州清晏。可我怕是看不到那一日了。”她的眼神有些轻微的迷离,遥遥地望向那里,最终声音变得清晰,“江载初,会有那样一日的。所以,你绝不能娶我。”
他坦然望着她,想了想,低声道:“是担心没有子嗣吗?”
“不,我并未想那么久远……”韩维桑静静道,“只是过往的那些事,便是你原谅我了,我也没法原谅自己。”
如今再提起那些事,江载初总觉得仿佛隔了前世今生,那些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至于其中的爱恨,他也不愿再去分辨了。
可他知道她素来固执,也知一时间无法劝她回心转意,索性略过这个话题不说,只是贪恋一般看着她,此刻她在自己身边,便已心满意足。
韩维桑心中还有许多疑问:“你过来这里,谁替你镇守中原?”
“元皓行。”
听到这个名字,韩维桑眼神略略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
倒是江载初不甚在意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替你和景云背了黑锅吧?”
韩维桑颇有些心虚地望向他:“你早就知道了吗?”
“你何时和景云串通的?”江载初淡淡看她一眼,“那是送走薄姬,冷静下来,我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韩维桑转开了视线。
“你来青州府找我,心中自然是存着几分对过往情分的把握I。可元皓行,你同他毫无渊源,怎会求他相助?”江载初顿了顿,“我只是气你,即使到了后来,亦不肯对我说半句实话。”
他亦坐起来,口中说着气她,可眼神却是平静而和煦的。又问:“那个时候你自顾不暇,为什么要将薄姬送回我身边?”
他有些别扭地看她一眼,其实心中想问的是另一句话:“难道你对她,真的没有半分介意?”可到底说不出口,良久,才没好气地说,“你以为我行军打仗,带个女人在身边很方便吗?”
韩维桑从容地回望他,不知为何,清透的眸子里露出淡淡的怅然,轻声道:“我错了……那时我总以为,你心中定是在乎她的。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