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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料粘连在一起。他的血淌了满身,我用瓦罐里那点水草草清洗了一下伤口处,把药粉洒上去。其实我也不知道那药究竟是什么疗效,是内服还是外敷,可是因为我眼下这形势与病急乱投医十分合景,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我默念:娘哎,你可千万保佑沐止薰不会被我折腾死。
沐止薰一动不动的任我折腾,像是一个死人。只有当我移动手掌,感受着手底下他肌肤温润的纹理和微弱的心跳,才能确定他还是活着的。
我用瓦罐装了一点雪,慢慢的等它融化,就着雪水吞了一点干粮下去。我用手指沾了一点水,反复滋润沐止薰干涸起皮的唇,他本能的张嘴吸吮水滴,我大喜,又如法喂了他几次,心里很是高兴。等到一切妥当,我辨别了一下方向,决定朝南走。
我的两条胳膊重的抬不起来,昨天拉缰绳的肩膀隐隐作痛。此刻再被缰绳勒紧时,疼的我眼泪哗哗。我一边拖着平板车一边胡思乱想,人们大多爱说“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我觉得我如今光景,做牛虽然够不上,做马是一定的了,是以我觉得,我的上辈子一定欠抽的与沐止薰的上辈子说过这句话。
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我不抬头,只是盯着地面走。雪还没融化,有些结成了冰,车轱辘在上面打滑,平板上的沐止薰就要颠那么几下,我就绕到车后面推着车走。
我的脚底起了水泡,可是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鞋底磨烂了,那脚踩在雪上面,冻的我一个激灵,打了好几个哆嗦。我用防身的剑割了几块布料,把脚和鞋子缠在一块儿,继续走。
到了晚上我就生火煮水煮干粮,我自己吃饱了以后,试图喂沐止薰干粮,他吐了出来,就是在水里泡软了的馍馍,他也吃不下。我只能喂他水,我不知道人不吃饭只喝水能活多少天,我最近已经不大考虑这种问题了。我只知道往南走。
我好像一直在胡思乱想,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乱成一团。有时候我走着走着,会突然纳闷我究竟是为何要走,我究竟要去哪里,回头看到沐止薰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头几天,每当我走了那么几步,我还要不放心的回头去探沐止薰的鼻息,最近我只知道埋头往前走了,我已经不大去探沐止薰的鼻息了,好像沐止薰的死活与我正在进行的这种行为并无甚联系;或者说,沐止薰就是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体拖回去。
我这么浑浑噩噩毫无目的的走了好几日,这一日我终于听到了一些嘈杂的人声。我茫茫然抬头,看到街道上穿着有不同的民族特色服饰的人,他们操着四国不同的口音,顿时脚下一软,立刻跌倒在街上。
我大喜,这里是混搭儿!杜三蘅老头的混搭儿!我顿时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激动。
一个小男娃儿怯生生的靠近我们,我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这位小公子,麻烦你带我们去三蘅先生的四方府好不好?”
但见那小娃儿瞪圆了两个眼睛,面无人色,突然狂奔而去,大喊:“妖怪啊啊啊!”
我大怒,我沐薏仁长的有这么寒碜吗?你说妖精我也就原谅你了,可是你居然说妖怪!
我四周瞧瞧,推着平板车到了一个阳光照到的墙角,让沐止薰沐浴一下日光。寻思着我是不是该演一出卖身葬兄的戏文来。
那本来蹲着晒太阳的乞丐甚为热心友善,上前搭讪。
“这位姑娘,你瞧着可面生,是打哪来的?”
“谙暖国国都,谙暖京。”
“呀呀呀!听兄弟们说,那谙暖京里,满地都是黄金啊,随手捡一块就能去个好几趟百花楼,姑娘这是真的吗?”
“真的。”我答得很顺口。
“那你干嘛跑到这三不管的穷山沟里来?”乞丐很狐疑。
我笑笑:“因为谙暖京,竞争太激烈。”
“哦哦……”乞丐一副我明白了的神情,吧唧大力拍了我一掌以示安慰。
我听他叽叽咕咕,反反复复叹息自己为何没去过那么繁华的城都,自己真是见识浅薄云云,突然觉得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公主,也不是那么孤陋寡闻了。
乞丐过去戳沐止薰的脸,我大惊,一把把他格开:“你干什么?”
他手被我格着,眼睛朝沐止薰觑去,赞叹:“好标致的一个美人儿。”
我瞧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无语望了一回天,问他:“你想要?”
此人猥琐点头。
我说:“二百五十两银子。”
“啥?!”他惨叫,“百花楼里的牡丹姑娘也不过才一百两!”
我鄙夷他:“所以你连二百五都不是。”
他叫:“伤自尊了!”
我觉得此人甚为有趣,正打算与他好好攀谈攀谈,先前那叫我妖怪的小娃儿带着一个大人过来了。
我犹豫的摸出杜三蘅给我的那三根胡子,正寻思着如果我递出去说这是杜三蘅的信物,会不会真的被当成妖怪给烧死时,那男娃儿开口了:“爹,就是这个妖怪!”
我愤怒了。
那男人呵斥:“小虎,别胡说!”
他转向我:“姑娘,我是这里的三蘅先生封的千户侯,按理,混搭儿来了外人,都得上我这登记的。”
我掩面,颤巍巍的递给他那三根胡子:“三蘅先生说,只要凭这胡子,混搭儿地区的任何人都会收留我的。”
那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三根胡子。我蹲在地上黯然神伤,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要被当做妖怪了,我怀疑我的脑子一定被驴踢了,居然相信那招摇撞骗的杜老头的鬼话!
我觉得我的前途渺茫未来晦暗,没想到那男人居然一脸肃然,恭敬的一伸手:“姑娘请往这边来。”
我瞠目结舌,这混搭儿地区,果然每一个都是妙人……
我回头看沐止薰,男人说:“我来。”
他拉着车,带着我转了几个街角,气势恢弘占地广阔的四方府出现在我眼前了。
我没走了几步,杜三蘅飘着他那一大把胡子,兴冲冲的边走边对旁边的人说:“你说手拿我胡子的人?是一个姑娘?”
我叫:“大爷!”
与杜三蘅相见的场面十分戏剧化,这老头儿看到我,突然之间就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动容道:“丫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走了以后,我老头子的人生就是寂寞如雪、寂寞如雪啊!咦?丫头?!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我哆嗦了一下,指着沐止薰说:“大爷,我们的事我等会和你说。这是我二哥,受了很重的伤,你一定得救他啊!”
杜三蘅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沐止薰,点头:“原来是琉璃国二皇子啊。”
我被他那一眼搞得胆战心惊:“大爷,还有救吧?”
老头子叹息:“尽人事听天命。”
我心凉彻底。
杜三蘅随意的把床上的沐止薰翻了几个身,说:“剑伤刀伤多处,最重的一处剑伤伤及肺腑,平日不注重调理,饮食不忌,寒气侵入四肢,忧思过度,油尽灯枯……”
我觉得,在经过了这么多日来战战兢兢探沐止薰鼻息的经历以后,我再次听到沐止薰这么严重的一条条的症状,我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只剩麻木了。
我说:“大爷,请您尽力救治我二哥。还有,我想睡觉。”
他说:“丫头,你等会儿睡,我先帮你看看伤。”
我说:“我的都是皮肉伤,死不了人,现在,我要睡觉!睡觉!”
杜三蘅气得胡子直翘,我立刻肃然起敬,我现在对他这胡子已经怀有一种深深的敬意了。
他带我到原先我住的那间房,被石头打破的屋顶已经修缮好了。我先照了照镜子,里面的姑娘面色青黄、嘴唇起泡、眼窝凹陷、披头散发,乍一看,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难怪那娃儿要叫我妖怪了,我简直黯然神伤。
我照完镜子往床上一挺尸,以为自己沾到枕头就能睡着,结果悲哀的发现我居然失眠了。我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下子想到沐止薰替我挡剑的那一刹那,一下子想到他躺在雪地里气息微弱的样子,一下子又想到我拖着平板车在雪地行走,痛苦的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给敲晕了。
杜三蘅走进来,叹了一口气,给我燃了一炉香。那沉香的味道很好闻,我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39苏醒
我此番入睡睡的十分不踏实。我清醒时,沐止薰那厮不放过我,我做牛做马的拉扯着他徒步跋涉了几日几夜,简直泪流满面;我睡了后,他居然还来我梦里折腾我,我梦见我拉着他途经一处断崖,那路上有些石子旮旯的,车轱辘被卡了一下,平板车翻了,沐止薰从车上滑下去,滚了几个圈,眼见着要掉下那悬崖了——“二哥!”我大喊,向他猛扑过去——“咕咚!”我茫然睁眼,觉得后脑勺重重的磕了一下,疼的我龇牙咧嘴,方知自己居然摔下床了。我在梦里惊出一声冷汗来,觉得全身黏湿。
“公主!”门外的人冲进来,“您没事吧?”
我发现我总在比自己漂亮的同性面前丢脸,觉得很忧郁。
这冲进来的漂亮姑娘把我扶起来,自我介绍:“公主,我是三蘅先生派来照顾您的芍药。三蘅先生吩咐,您醒了以后就服侍您沐浴。”
我被她一口一个“您”字叫的受宠若惊,飘飘然的虚荣心噼里啪啦的滋长着。
她带我到浴桶前,我朝她微笑:“芍药,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芍药虽然有些犹豫,不过显然她因为不必替我这又臭又脏的身体洗澡而感到庆幸,是以象征性的扭捏了一会儿,乐滋滋退出去了。
我慢慢坐到浴桶里:“嘶……”娘哎,疼死我了!那肩膀、手掌和脚底的伤碰到热水就痛,我打了好几个寒颤,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我这样子刚好照到镜子里,那叫一个面目狰狞。我的头发居然打结了,且是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绕绕结,揉了许多猪苓才把它搓开,我想到这几日我便是以这面目示人,一时间愁肠百结,比那头发还要扭曲。
我终于把自己拾掇干净,呼唤芍药。她捧了一堆瓶瓶罐罐的药粉进来,说是杜三蘅吩咐她给我上药的。那药粉将将沾到我的伤口,我立刻疼的呼天抢地,直叫的芍药那纤纤玉指抖的如同风中落叶。可惜她抖归抖,依旧异常坚定的替我上完了所有的伤口,对我撕心裂肺的嚎叫置若罔闻,我心里对她的一种由衷的钦佩徐徐荡漾。
我上完药,穿上杜三蘅给我准备的衣衫,再回头去看那浴桶里的洗澡水,觉得那肥沃程度浇个一亩三分田是没什么问题了。
杜三蘅此人曾经一度十分嫌弃我的恶俗品味,并吹嘘自己的高雅情趣。如今他这高雅奇的情趣从他给我准备的衣衫上书彻底显示出来了。那层层的罗衫轻纱,飘逸的衣绦丝带,繁杂的令我咋舌。我过去十六年来的衣服和这衣服一比,那就与我杵在叶蔷薇面前一样悲摧。
我别扭的穿着这身衣衫磕磕绊绊的去找沐止薰。杜三蘅不在,沐止薰看样子是被处理过了,起码那面色不再白的吓人,我贴到他的胸口去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微弱却又坚定,我不知道怎么的,感受着他这胸腔里的跳动,突然眼眶湿润,仿佛之前遭的所有罪都是值得的。
我跟个老猴子似的扒拉着沐止薰脏兮兮的头发捉虱子,心里莫名得意,嘿嘿嘿嘿,我让你在我眼前装高洁,我让你在我面前装优雅,如今还不是沦落到我帮你捉虱子的地步!这当儿杜三蘅走了进来,看到我这身打扮,颇为欣慰的捋着胡子点头:“哎呦喂,丫头啊,你总算有个姑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