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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峦走了以后,我开始回味他话里的意思——“牧上草替你告了假”,这么说,牧上草一定发现了我昨夜的不寻常,我又想起昨夜梦里那十分真实的触感,一个十分忽然的念头冒了出来:牧上草就是沐止薰。
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莫非我暗地里对沐止薰的龌龊心思居然已经如此强烈了?我正抱着头心神俱伤,牧上草手里捧了一个大碗进来了,我觉得这场景挺眼熟,对了,这不就是我那次酒醉以后沐止薰给我端醒酒茶的场景么!
我一下子跳起来,撅着屁股蹲在床上仔仔细细打量牧上草,越打量越觉得他与沐止薰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他手里那大碗——上次是一只光滑圆润的青花大瓷碗,这次这只土不拉几的还是豁口的——其余的细节,譬如那端一只碗都能端出清贵的味道来的姿态,那十指拿碗的方式,都让我感觉说不出的熟悉。
我试探他:“二哥?”
本来这是试探他的极好时机,因为他正端着一碗水呢,只要心有触动,手指那么轻轻一抖,哪怕他掩饰的再好,水面那么一晃动,就能看出他心底的那震撼的悸动,可是我屏气凝神瞪着俩眼睛盯着那水面,居然一丝都没有动,我不禁怀疑他端的其实是一碗胶状的肉冻,而不是水。
牧上草的表情愣愣的,茫然的“啊”了一声,问我:“你刚才在叫我?”
他的反应十分的淡定和无辜,完全不符合我脑里他大惊之下摔了碗与我泪汪汪相认的期望,我顿时泄了气,刺溜一下瘫软在床上,问他:“你找我干什么?”
“哦。”牧上草十分憨厚的挠了挠头,“你昨夜里喊肚子疼,我想大概是伙食不好,我就弄了一点蔗糖水给你补补,嘿嘿。”
我眼见着牧上草挠了头以后一边嘿嘿傻笑一边搓着他那两只黑手,愣是搓下一层泥来,扑簌簌的往下落。我的肠子都拧起来了,我前面说过,沐止薰此人,若是哪天沦落到捧一只碗去讨饭的地步,他也生生能把那讨饭碗端出一个古董花瓶的优雅矜持来,是以我看着如今我眼前这个傻人,觉得牧上草和沐止薰之间的差距,那真叫一个遥不可及。
我在牧上草殷殷期盼的眼神下喝那蔗糖水,心神恍惚下把嘴对准了碗沿上的那个大豁口,一嘴磕下去以后哇哇大叫,我尝出了嘴唇被割破以后的血腥味,简直泪流满面。如今我这光景,再多个地方流血,我就该厥过去了。
牧上草大惊失色,扑过来要看我的嘴巴。我一边无语泪花流,一边想象自己三瓣唇的兔样儿,顿时觉得万念俱灰。
牧上草伸出他那俩黑手指就要掰我的嘴,我一想起他将将才窸窸窣窣的搓手搓下一层泥来,顿时挣扎的更厉害了。就在我们俩这纠缠不清的当儿,百里安寂的声音凉飕飕的飘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好吧,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方才我和牧上草的姿势,他跪在我身前叉着俩手指在我唇上,我俩手抵在他胸前,其实我是很坚决的打算用手推开牧上草的,可是被百里安寂这么一问,我居然心虚的想起很久以前杜兮兮在被沐修云调戏时说的那句“不要这样”,都有一种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隐晦的催情药的味道。
连作为当事人的我都这么想了,可想而知百里安寂会怎么想了,他问完那句话后,又“嗯”了一声,微微上扬的尾音如同冬天屋檐下挂下的冰柱,喀拉一声断了,砸在地上冰屑四溅,脆生生的冰冷。我连骨头渣子都被冻出来了,连忙踹开牧上草,连滚带爬缩回被子里去,将被子一蒙,当了一只王八。我的被子都裹到头上去了,露出个屁股凉飕飕的,且总觉得百里安寂的视线别有深意的不停在其上来回巡视着。
我哆嗦,百里安寂唤我:“薏仁。”
不听不听,老鼠念经。
他叹了口气:“起来吧,别装了。牧上草已经出去了。”
我唰啦掀开棉被,偷偷觑百里安寂的脸色,他的面皮黑中透着铁青,青里泛着苍白,色彩很丰富。
我琢磨此刻我也算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了,是以他捉到我与其他男子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按理是该要摆个脸色做个架势与我看的。
明白这个道理后,我对他谄媚的怯怯的笑了笑,乖顺的等着百里安寂的愤怒咆哮,没想到他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薏仁,你嘴唇受伤了,先去我帐篷内上药吧。”
我捂着嘴巴憋屈的跟着百里安寂出门,途径校场,瞧见牧上草孤零零一个人吹着嗖嗖的小风在操练,一脸的苦大仇深。
我问百里安寂:“他犯啥军规了?”
百里安寂表情很平静:“没犯军规。”
“那你干嘛罚他?”
百里安寂眼神很凶狠:“我乐意。”
我开始担心起西夜国在这位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即将奔赴的未来会是怎样的黑暗。
我们到达百里安寂的帐篷里时,我已经含了一口的血,极其悲壮。百里安寂端给我一碗水:“洗洗。”
我吐了好几口血水以后,百里安寂利落的一手掰开我的嘴巴,一手预备倒药粉。他略微粗糙的拇指擦过我的唇瓣,异样的酥酥麻麻的触感让我哆嗦了好几下,百里安寂问:“疼吗?”然后像是要安抚我似的,居然又用拇指来回摩裟我的唇瓣,我愣了,我眼下这光景,要放在戏本子里,那就是一出“登徒子轻薄良家女”的戏码,然而我估摸与戏本子里略略不同的是,大约是不会有身穿白衣的大侠怒吼一声拔刀相救的。
是以我打算自救,我含着一嘴苦巴巴的药粉从百里安寂的手指头底下躲过去,摸摸自己的嘴巴,撕下一层因为干燥而开裂的死皮,朝百里安寂笑:“嘿嘿,太干了,我喝点水去。”
我眼见着百里安寂本来还算柔情蜜意的眼神唰啦一下冻成了两根冰柱子,吐出俩字:“去吧。”然后便拿屁股对着我了。
我点头哈腰的退出去,百里安寂突然转身,目光凌厉的把我戳出两个洞来:“离他远一点,薏仁,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现在允许你睡大通铺,可是你如果和别人走的太近,我就立刻带你回宫。”
我简直被雷劈了,就我那万年不动的红鸾星发出的这么一点点屁大的光,居然也会被人逼婚!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既激动雀跃,又匪夷所思,我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很是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最后真心诚意的对百里安寂说:“殿下,那啥,我会放屁。”
“是人都会放。”
“我会乱吐螺丝盖。”
“我会接着。”
我急了,百里安寂简直是油盐不进,我豁出去了:“我没有胸部!”
他的眼神朝我胸前溜了一圈:“补补就会有的。”
我挠墙:“你究竟想做什么!”
百里安寂幽幽的盯着我,我假装欣赏他的长睫毛,然后便看见他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一丝弧度,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却很哀凉:“我怎么就……拿你当回事了呢?”
55蛇哥
他这句话十分冷酷的打击了我的自尊心,我悲愤交加:“啥叫把我当回事了?我求你把我当回事了?”
我用鼻孔对着他狠狠的喷气,朝他亮了亮鞋底,愤怒的摔帘子出去了。
途径校场,牧上草还在孤零零的嘿嘿哈哈着,对着我苦哈哈的笑。我说:“别练了,咱们回去!”
牧上草结巴:“可、可太子殿下……”
我朝他龇牙咧嘴:“甭管他!”
“哦。”牧上草从善如流,很老实的跟着我走了。我放缓几步跟在他后头仔细打量他的走路姿势,沐止薰那么随随便便找地方一站,我就觉得他像极了一棵挺拔的桐木,修长而宁静;然而这牧上草,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极了一棵歪脖子的东南枝。
我开始从各方面试探牧上草。睡觉时我问他:“牧上草,你怎么不打呼噜?”
牧上草愣了愣,当天晚上我便听到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鄙视他,他居然连呼噜也不会打,自我在李大佛的呼噜声中浸淫许久以后,对呼噜的精髓可谓十分的有心得,这呼噜吧,声音势必得圆滑顺溜,姿态势必得气贯长虹,停顿间势必得行云流水,牧上草这呼噜,一听就干巴巴的淡而无味,十分的假。
第二天我又问他:“牧上草,你晚上睡觉怎么不磨牙?真是好习惯啊。”
牧上草的表情十分委屈,看了我一眼。当天晚上我便听到了他的磨牙声,吱嘎吱嘎的寒碜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三天晚上我问他:“牧上草,你晚上睡觉怎么不挠屁股啊?”
牧上草一听这话,立刻崩溃了,立起两个眼睛怒视着我,半晌挫败的一蒙被子,不理我了。
我嘿嘿的笑,这感觉挺好!假如牧上草就是沐止薰,我也算是报复他假装身份来忽悠我了;假如牧上草就是他自己,那么这么折腾他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我觉得我圆满了。
我每天都要去一趟战俘的帐篷,探望一下沐温泽,安慰安慰他那忐忑不安的小心肝儿。这日我去的时候问他:“温泽,如果我说二哥他会搓手搓下一层泥来,他睡觉会打呼噜磨牙,你信不信?”
沐温泽吃惊的盯了我很久,茫然答道:“三姐,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我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向沐温泽的脑袋:“好好回答!”
“哦。”沐温泽委屈的摸了摸脑袋,回想我刚才那些话,狂笑:“哈哈,二哥会做那些事情?拍死你我也不信!三姐,你不知道,我小时曾经和二哥一起睡过,他的睡相可好了,一晚上都不带翻身的。”
“哦。我明白了。”我若有所思,满心里都是恨不得扒下牧上草的一层皮来一探究竟。
沐温泽问我:“三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呀?我会不会和他们一起被处死?”
我安慰他:“不会的,三姐向你保证,我以前不是说过么,我永远不会抛下你的。等殿下忙完了这阵子,你就做一个马夫,我有一匹马叫呱呱,刚好给你喂。以后咱们就在一起啦,只要三姐饿不死,就有你一口饭吃!”
我拍着胸脯,说的气薄云天激情澎湃,只可惜沐温泽居然没被我的热情感染,忧伤的问:“三姐,你是不是要嫁给百里安寂做太子妃了?”
呃……我一下子噎住了,翻着白眼沉默以对。
沐温泽又说:“三姐,不管你嫁给谁,你都不能不要我。”
我傻眼了,开始寻思起逃婚的可能性。
看完沐温泽以后我往回走。校场上喧声沸天,男人们袒胸露乳,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呱呱和大猫打架时的样子,便是最瘦弱的小兵,也凸了他那排骨似的一条条肋骨,满面红光双目如炬盯着场中央。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他们操练闲时在比试拳脚。场中央用炭石画了一个大圈儿,里面一对人脱了衣服,赤膊着上身正在互抗拉力,这要在他俩头上安一对角,那就和那田间顶角的水牛一模一样了。
我盯着那俩人,惊叫出声:“赵兰因!”
赵兰因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仿佛看到他鼻孔里喷出了两柱白烟,他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与对面的那人互搏。
他与之搏斗的那人,是他们骑兵营的一个地头蛇,在这里要特别介绍一下这个人。我是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的,不过跟着大家一起叫他蛇哥。然而这个哥字,我叫的却是十分的憋屈且不甘不愿。这位蛇哥,拥有一切蛇的特性,不仅身材细长,而且连走路都是扭来扭去的,李大佛在世时,我曾问他蛇哥滑溜溜阴恻恻的皮肤上是不是长了青苔,李大佛深刻的思索了一会儿,说:“青苔是没的,不过可能有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