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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军士多是粗莽汉子,长年少食新鲜菜蔬果蔬,这黑砖茶虽然便宜,但解渴提神,味道极好。听说这是蛮夷必备之物,煮好了要加羊奶,调制起来十分好喝。不过大夏边军中不流行这种喝法,至多是喝的时候煮一煮了事。
这些年打仗,边贸阻断,大夏严禁向蛮夷出口盐茶等物,利益趋人,有十分胆大的商人绕过边关去做生意,虽然危险,但斩获颇多。
书香的喝法显然又与旁人不同。
她煮好了茶,起了锅子,又将铁锅放在了火上,抓两把淘干净的枣子,拿筷子炒了起来。
一众人等皆等着她的热茶,却见她不慌不忙的慢慢炒,房里渐渐涌上一股枣子的焦甜蜜香味儿,她这才起了锅,又将茶锅架在火上,拿了五个粗瓷大碗来,每个碗里都放了几颗将皮炒得焦黑的枣子,拿勺子舀了翻滚的红浓茶汤来,浇在了刚刚起锅的焦皮红枣上面,然后每人端了一碗。
“家里没有像样的茶杯,将军跟军师别嫌弃。”至于燕檀,他都已经在家住了几日了,嫌弃也晚了。
左迁与连存也不是没有喝过这种粗茶,但今日的茶碗离得近了,一股枣香味儿夹着茶香扑鼻而来,那味道既清且幽,再细品一口亮如琥珀的茶汤,往日清香淳正的茶汤里也有一股枣子的焦香味儿,说不出的好喝。
裴东明端着碗连喝了两口,才抱怨:“娘子,这个茶汤往日我竟不曾喝过……”
“你整日不着家,也得我有功夫做给你喝吧?”
连存捅捅左迁:“这就是将军的不是了,喝了这丫头的一碗茶,闺怨都报道将军这里来了。”
左迁再喝一口蜜枣茶,无奈道:“一般当家人都落不到好的,你短了油盐,他短了布匹,连少了媳妇儿本将军也得想法子的张罗……只有空挂着名儿不干事,站在一边瞧热闹的才是好人啊!”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开来,连刚刚休妻的燕檀也伏在被垛上轻笑,目光都聚集在了连存身上。
连存与左迁这些年合作无间,虽然年纪渐长,但被他打趣惯了,他也不恼,乐呵呵的笑:“难道将军不知道,这是你发的军饷少了,才有人躲在一边瞧热闹啊?”
左迁一副气恨的模样:“难道我短了军师的酒钱不成?今日怨气好大。”
几人瞧着他两个斗嘴有趣,都笑着瞧热闹。
贺黑子笑了一会,咕咚咕咚灌下去了两口,只觉这茶汤顺着喉管烫了下去,肠子都要被烫直了,顿时烫的跳脚,“这味儿还真他娘的香……书香妹子,如果再能有点散食垫垫嘴巴,就更好了。”
书香抿嘴一笑,出去不多时,便端了两盘麻花回来,一碟放在了桌上供众人取食,另一碟则在桌上放了个小小的炕几,放在了燕檀旁边,由得他吃。
裴东明这些日子早晚都在营里,极少回来,先就拿了条炸的金黄的麻花来吃,酥脆可口,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胡麻,还有一股甜香味儿,越嚼越香。
其余人等各拿了一条麻花来,就着热枣茶吃,味道很是好。
贺黑子吃了一条麻花,又奇道:“这东西我在街上也吃到过的,可是都没有书香妹子的这个好吃,你这是加了什么东西?”
书香眼中笑意分明:“街上卖的要是像我这样做,恐怕早赔本了。我这里面加了鸡蛋糖油,还有花椒水跟香豆子,又揉了胡麻进去,吃起来味道自然不同。”
贺黑子腆着脸求她:“你莲香姐姐这两日有些害口,你这麻花要是有多,送她一些?”
书香见贺黑子处处替莲香设想周全,又这般疼他,心中十分高兴,偏要板起脸来:“姐夫好没道理,来别人家喝口茶也想着连吃带拿?我们穷家小户,哪里顾济得过来?”
贺黑子将自己手里方拿起来的一条麻花又放了回去,巴巴将碟子挪到了自己怀里,一脸尴尬歉意的朝着左迁跟连存陪笑:“委屈将军少吃两口了,有身子的人优先照顾,等明年我儿子生下来,我让他给将军磕头!”
他这般没皮没脸的只为了莲香求一口吃食,左迁一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连存抱怨:“我原只当你脸皮生的比别人黑些才叫黑子的,原来是又厚又黑啊。”
裴东明在他大脑袋上凿了一下,也撑不住笑了。
“你将这盘里的麻花放下,还用着你求啊,我昨晚刚起锅就给莲香姐姐送了一盘过去了。”
这贺黑子,真是死不要脸皮只护着媳妇的主儿。
左迁与连存今日本是为了探视燕檀而来,哪知道历经了这一出。
眼瞧着到了午饭时间,书香手快,凉拌了两个菜,一个豆芽菜,另一个红萝卜,都浇了醋跟红红的辣椒油,切了些肉末煸香了,加了土豆丁豆腐丁,摊成的鸡蛋饼切成的小丁,做了臊子面来,做成了大碗的臊子面。
几个人将她前一日和好的面都吃了个七七八八,都吃的额头冒汗,心满意足。贺黑子连着吃了三大碗,眼瞧着锅里没有了臊子汤,这才作罢。
临走的时候,书香又各替三人包了一包麻花,左迁的贴身护卫一直远远跟着,这会就站在小院门口,连存与左迁的份就交了给护卫一并带回去。
贺黑子接过书香递过来的麻花,不好意思的挠头:“妹子不是都说了,昨儿已经给你莲香姐姐送了过去了。”倒是难得看见他客气。
书香瞧瞧他的身板,一脸的忧心:“昨日那一份是给姐姐吃的,我原不知道你今日回家,要是你回去吃光了姐姐的份儿,让她吃什么呀?”
贺黑子想想这胡麻麻花的味道,爽爽快快接了。
等到送走了几人,书香收拾碗筷,又喊了裴东明来:“夫君,你先替燕兄弟换了药,再扶他睡会。”
燕檀尚要推脱,但他今日起来折腾到现在,胸口伤口又撕裂了,连存与左迁坐在这里,他倚着背垛,并未躺实了,这会着实累了。
裴东明替他解开伤口,清理干净了,小伤换了药,才扶他躺了下来。
屋暖被暖,身上火炕也暖烘烘的,整个人都倦怠了起来,燕檀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屋子的药香,裴东明就睡在他旁边,还未醒转。火上炖着的砂锅里热气腾腾,这味道他这些日子已经极为熟悉,正是自己每日必喝的药。
天色将晚,坐在条凳上的书香小脑袋正一点一点,打着盹儿,那双灵动的眸子藏在了蝶翅一般密密的睫毛之下,她整个人安静的就像一幅画。
屋子里太安静太暖,仿佛这小屋是战场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与那些断肢残骸,生死展眼的修罗地狱截然不同,静静坐在那里的女子身上有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
燕檀的心忽然之间有点喘不上气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粘糊
29
自燕檀住到了书香家,书香每晚便去郭大嫂子家借住。
她家只有一个火炕,她又怕冷的厉害,如今外面积雪正厚,有时候还时不时的飘雪花,燕檀住在家里多有不便,正好郭大嫂子家东西厢房都有火炕,大妞跟二妞两个人睡,小妞子跟郭大嫂子夫妇睡,她便过去跟大妞二妞作伴。
有时候她去的时候正赶上老郭头吃饭,向来豪爽的郭大嫂子会特别的抠,拿着个小酒盅倒三小杯烧酒给老郭头喝,多一滴也别指望。
老郭头眼巴巴瞧着酒坛子,一幅狐狸看到烧鸡的模样,口水都要流成河了,在郭大嫂子跟三个妞妞偷笑的目光之中灰溜溜的吃完饭,喝完这三小杯,去城门楼值守去了。
看来他被压迫已经成了习惯,对于统治分子郭大嫂子全无反抗的意识了。
三个妞妞们见爹爹出门去了,早一哄而散,跑到东厢去玩了,西厢只余了郭大嫂子跟书香闲坐。
“天气太冷了,喝两杯烧酒暖暖身子,太多误事。”
郭大嫂子坐在炕沿上,纳着鞋底,麻绳穿过千层鞋底,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她的锥子时不时在头皮上划拉一下,再戳到鞋底上去。
“嫂子对郭头真好。”书香轻赞一声。
郭大嫂子“哧”的一声笑了:“我追着我家相公打的时候,你肯定吓怕了吧?我都敢下死手打他,哪里对他好了?老罗家的可是说我太凶悍了。”
书香俏皮一笑:“夫妻两个,可不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不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么?照我说啊,罗头要是遇上嫂子——”想到那场面,她就捂着嘴笑的不可自抑。
郭大嫂子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死丫头,敢打趣我。”又想想,充满斗志的道:“不过要是老罗头落在我手里,老娘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他敢动老娘一个手指头试试?”
书香连连夸赞:“嫂子威武!听说嫂子连蛮夷都敢杀,老罗头算什么?”
这话是裴东明讲过的,夫妻两个闲来无事,夜聊的时候,书香就喜欢掏澄着问,裴东明见小媳妇儿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好奇又热切的瞧着他,竟然也不嫌她烦,事无巨细都来讲给她听。
讲到冬天捉兔子,就会叹息一声:“冬天兔子是好捉,可惜不够肥,秋天的兔子是够肥,城外又有蛮夷守着,好歹是肉,抓回来总能吃几口。”
书香跟着叹息:“小时候爹爹在世的时候也抓过几次兔子,娘喜欢拿兔子肉跟鸡一起炖,特别的好吃……我也就吃过——”她扳着手指头数一次,裴东明只当她吃了很多次,还要细细的数,末了她翻身半趴在裴东明光裸结实的胸膛之上,认认真真的竖起三根手指头,可怜兮兮的叹气:“也就吃过三回,还是好几年间吃了三回。”
“你个小坏蛋,这是耍我呢吧?!”裴东明一把拉过她的手指,便含进了口里,威胁的咬了两下,目光却从她纤细的手指上一路缠缠绕绕到了她光裸的肩上,那上面有肚兜的细绳,胸前鼓鼓的是山峦玉峰,此刻被红色的肚兜遮了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书香会错了意,摸摸他的脑袋:“夫君乖,别馋肉肉,明儿娘子给你做肉肉吃~~”拖长了调子拿他当孩子一样哄。
裴东明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呵呵直乐,胡天胡地一番,又接着讲。
讲到蛮夷的凶残,神色便不由的凝重了起来。
“有一年,蛮夷二十万大军压境,围困了响水两个月,日日攻城,最后眼瞧着守不住了,城中将士身亡太多,身边的兄弟们都倒下了,最后连郭大嫂子也上了上了城楼守城……她是屠户家的女儿出身,力气又打,居然也杀了不少爬着云梯上来的蛮夷……最后好歹没有城破……”
当初听到这一段的时候,书香仿佛也能感受那种惨烈与惊心动魄,她将自己的身子整个儿都塞进了裴东明的怀里,男人方才运动完了一身的热汗,此刻却肌肤绷紧,如临大敌。她的手从他腋下环抱了过去,两个人光裸的肌肤紧紧相贴,说不上是怜是爱,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要给他温暖……
夫妻越久,越觉得这个男人的难得。
听说杀人太多的军士,总会有些异常的怪癖,但裴东明全无这方面的迹象,唯有偶尔大半夜会从噩梦之中大汗淋漓的醒来……那时候他就将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他大致是个,嗯,正常的,温文的,宽厚的男人吧?!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