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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夫人面色缓下来,望着她凄惨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又见她肯听从自己的话,有好言相劝慰:“人生无常,富贵无根,我会好好安葬你的家人,不要太过伤心。尼庵不用去找了,城西半山上有个香积庵,于家每年都送许多香火钱,你去那里定受优待,我等会就派人送你过去,你定要诚心向佛、恪守佛门戒律,不可再生私心杂念!”
回侯府的路上,青姨娘不解地问:“夫人果真要找人替凌家满门收尸?”
于夫人叹口气:“我不过是随口应下,因为就是我不管,奉直也会做的,再说凌家满门已死,皇上总不让他们曝尸街头,他越有情有意,皇上对他越放心,又正好以此逼凌氏出家,我做什么不是为他?”
第五卷 意阑珊 一百五十三、君心
宣宗李潜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闻太监报辅国大将军求见,连忙宣他进来。
虽然李潜一再不许多礼,可奉直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能再象对待以前的安王一样对待一身龙袍的宣宗了,越往后,兄弟情意越淡,君臣纲常越严。
李潜看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摇摇头,他打小就孤独,这世上能和他说心里话的只有妻子田曼蝉和面前的奉直,可他已经和他越来越生分了,难道他要从小孤苦零丁,以后孤家寡人吗?可是君臣名份只会使他们越隔越远,奉直对他说话不再畅所欲言,而是斟词酌句小心翼翼。
奉直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又再三谢恩方才落座,李潜气闷地说:“难道朕坐拥天下却要失去兄弟情份?”
奉直赶紧站起来回话:“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皇上永不会失去臣的忠心!”
李潜彻底无语了,奉直沉默了一会,上前跪下:“臣万死,辜负皇上厚爱,臣愚钝不能胜任,恐有负皇上重托,请辞辅国大将军之位!”
李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却是为何,这个位子非常重要,朕刚刚继位,暂无可信任之人,才封了奉直弟,朕对你寄予多少厚望,你却要辞了他?难道只为昨夜皇后要把嫡妹许给你?”
奉直摇摇头:“即使皇后不把嫡妹许给臣,臣只要为官身就得娶妻,臣不想再娶妻,只愿一生为庶民,求皇上恩准!”
看着固执的样子,李潜又好气又好笑:“你不就是怕娶了嫡妻苛待你那妾室吗?难道你就不怕以妾为妻惹来麻烦?那帮御史是吃闲饭的?”
“臣不敢以妾为妻,但也不想再娶妻,臣若为官身,就身不由己了。臣在边关日久,与她和亲人久无音讯,日嘶夜念,才觉世间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唯有天伦之乐才最真实,臣胸无大志,只想做闲云野鹤,求皇上允许!”
李潜心里叹息了一声,目露赞许,难怪云若水为他什么委屈能受,世间男人无不重功名利禄,又有谁真正把女人放在心上?他却愿意为了心爱的女子连功名利禄都能抛下,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难道你如此重情重意,肯为一个女人辞去高官厚禄,你可要仔细思量。就是你不做官,她依然只是一个妾室,有什么不同吗?”
奉直坚决地说:“云氏并非贪婪之人,不会强求嫡妻之位,她会理解臣的苦衷,是臣不愿意她再被别人欺凌。当年凌氏就是例子,硬是逼得她带着孩子仓皇出逃,臣若是庶民,虽无法立她为妻,但若不再娶,就可把她当做妻室一般对待,不会再让她屈居人后,被人随意欺凌。”
李潜无语,也有些淡淡的妒意,奉直这次肯为她如此,等她回来后,两人闲云野鹤,恩爱情深,自己虽贵为人主,却有谁知自己的苦闷和辛劳?
“奉直弟只知与爱妾情深,却忘了我们的兄弟情谊?朕与你结拜,就视你为弟,与你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你却与朕日益疏离。我们曾发誓富贵贫贱不相弃,难道因为朕富贵你就要弃了朕?”
奉直吓得连连磕头:“臣不敢对皇上不敬!更不敢言弃!臣虽辞去官位,却仍是皇上臣民,绝无背叛之意。辅国大将军乃是要职,臣年少无德,担当不起,怕有负皇上重托,并非与皇上疏离!”
李潜无奈看着他:“你的心思朕明白,你辞大将军一职一是为了云氏,二是怕功高震主惹朕猜忌。朕真心待你,也深知你的为人,又怎会无故猜忌?若你去意已定,朕强求无用,不过你爱妾幼儿尚未找到,还是等找到她们再说吧。你放心,皇后那里朕会去说,不让她逼你定亲!”
奉直见他并未真正答应,心中虽然着急也无可奈何,只有先找到若水再说了,不过只要皇后不逼婚就好,就是拖些时日也无妨,反正自己去意已定,皇上也不会强留。
“臣谢皇上恩典,若找到她们,臣一定先来向皇上报喜!臣还有一事求皇上,凌家人已被处斩,毕竟曾是奉直岳家,臣不忍其弃尸荒野,求皇上许臣收敛安葬!”
李潜脸上浮起了笑意:“奉直弟虽然重情重义,但朕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凌家抄斩是因为罪行太深,朕不过平定天下民心。你要收敛就收敛吧,总不能曝尸街头。”
奉直赶紧谢过就要告辞,李潜喊住他:“朕答应替你照顾爱妾幼子,却弄丢了她们,朕心中有愧呀,不把她们还给你,朕也不得安宁,好在我指了她四个侍卫,你放心吧,她们母子不会受苦的。我派人找遍她们可能落脚之处,却始终没有音讯。你说她们会不会听到你回京的消息突然现身呢?要不再等些时日吧?”
奉直无奈地点点头告辞,李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那想起什么:“要不你去城南别院看看吧,你若不知道地方,我派一名亲卫跟着。那是她们以前离开侯府以后的落脚处,于家被抄之后,我自顾不暇,又怕起事失败连累无辜,派人送信让她们速速逃离,从那以后再无音讯。如果她们回京,一定先去那里安置再打探消息,不过我前段时间派人看过,她们并没有回来,但这是两个月以前,你再去看看吧。”
奉直激动得脸色都变了,他蓦地转过身:“谢皇上指点,臣这就去看看,若得她们无恙,臣感激皇上一辈子!皇后娘娘那里,还求皇上劝说,切不可让皇后不待见臣!”
看到他闲杂还如此怕田皇后,又想起他昨夜窘迫的样子,李潜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及想起两人曾经并骑同游、举杯共饮、抒怀谈心的情景,又有些伤感地说:“人只道为人君者富拥天下,谁知高处不胜寒之苦?难怪要称孤道寡。奉直只知为爱妾辞官不做,为什么不想想你我的兄弟情义?难道除了辞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有没有两全之策,既不亏待云氏,又能出入朝堂?”
奉直不解地问:“两全之法,此事还有两全之法?臣实在愚钝,想不出还有何计可施?”
第五卷 意阑珊 二百五十四、归意
若水看着站在面前的云强,不可置信地说:“公子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云强细细说了打探到的情形,奉直不但已经回京,还封为辅国大将军,前天夜里宫住设宴为他洗尘,并许他休沐三日还朝。
若水不解地问:“侯爷过世,他不告丁忧吗?”
“听说侯府大公子告了丁忧,已辞了官职在家守孝,只袭侯爵并立为家主,因此按制二公子可不用告丁忧。”
若水几乎可以想象,他弱冠刚过,就坐到了许多人一辈子也坐不到的高位上,又人物出众,凌意可因为失贞被休,现在有多少名门闺秀等着嫁他?自己一个年长的妾室,出身、年华、身份皆落了下乘,拿什么去争宠?所能依傍的,不过是一双亲生的儿女而已。
自己从蜀郡一路跟来,波折无数、辗转数地,不就是为了当初那份纯真无暇的情意?到最后,却要落得依傍儿女生活。等他娶了年少美貌的嫡妻,两人并肩而立,携手出入,自己恐怕只有伤神和退缩的份儿,可是当初那份痴心该如何了结,难道自从踏进长安的那一刻起,曾经的真心真意永远成为过往?
书香看到若水听到这个喜讯,却神情寂寥,似是暗怀心事就示意云强退下,云强点点头,又迟疑着说:“有一件事书下不知该不该告诉小姐?”
书香嗔怪地说:“小姐一向宽厚,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你尽管道来!”
云强这才放下心来,神色庄重地说:“昨日午时三刻,凌家大小几十口人已经全部被斩弃市!”
若水和书香闻讯“啊”了一声,这也太惨了,凌相全倾朝野、风光无限之时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地步,可怜凌氏子孙有好出身却没有好下场,若水禁不住问:“那凌家二小姐呢?”
云强迟疑着说:“行刑前一天凌家二小姐和一个叫琴音的丫头被于家二公子求得圣谕救出,本来安置在民宅,谁知昨个下午凌家二小姐已出家为尼了。奴才还听说前承宗皇帝被贬为瑞国公带着一家大小去守皇陵,凌家大小姐作为国公夫人也一起去了,凌家除了两个女儿满门无存。”
若水听完半晌无语,奉直心有不忍救下凌意可和琴音本是意料中事,但是凌意可和琴音绝再进不了于家之门,就是奉直想接她回去也不行,老夫人和夫人绝不能容一个失贞之人。原想着奉直必定会把她当作外室在外安置,虽然没有名份,但以奉直之性情,必定会善待于她,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对一个失贞被休、娘家落败的女子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谁知她竟然年纪轻轻出家为尼了,什么时候凌意可竟然改了性子潜心向佛了,是被于夫人逼迫还是家人尽亡让她心灰意冷?
书香也不解地说:“以少奶奶的性子,不象是轻易服输之人,她定会暂时装作温良屈居外室,等时间久了大家防备之心渐淡,她再伺机设法挑拨,让公子妻妾生事、家宅不宁,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听着不象呀?”
若水淡淡一笑却不言语,于家老夫人和夫人极精明厉害,如何能不明白凌意可的心性?何况她还是罪臣之女,她们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奉直身边?一定会使出什么的手段逼她自尽或出家,出家对凌意可来说,并不是最坏的结局,如果她知道好歹,肯从此转了性儿,潜心向佛,倒也可以善终,就怕如书香所说,她不肯善罢甘休,总会伺机生事。
云强又说:“奴才还听说凌家被弃市后,旧友亲眷皆因畏祸无人理睬,只有于二公子肯出面替凌家满门殓尸安葬,京中上下皆夸二公子重情重义。”
书香见若水半晌无语,摆手让云强先下去,然后看着若水不说话,若水叹口气,幽幽地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若不顾凌家就不是于奉直了,不过有情之人总胜无情,真不知道这是他的好处还是他的短处?”
书香点点头:“公子这一点让人又爱又恨呢,不过我相信,在公子心里谁也比不过姐姐,当初少奶奶费尽心思,不惜拉上我们四个一起争宠,也没能夺了公子的心,这点姐姐大可放心!”
若水无奈地说:“我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就是他对我情份淡了,总还有翼儿和颜儿,就是看在他们面上也不会刻薄我的。”
“公子对姐姐的情份怎么会淡呢?他就是娶个嫡妻又能比姐姐强到哪里去?我相信公子现在找不到你一定心急火燎的,姐姐切勿灰心,你现在有翼儿和颜儿撑腰,又有恩于侯府,公子再看重你,谁还再轻视你?”
“就是没人轻视我又能怎样,香儿想想,若公子再娶,我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