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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不中用,总爱回忆以前的事。我记得四十年前,先皇的时候,宫中发生了一件密事,现在已经极少有人知道了。当时皇上最宠爱的是兰婕妤,后来她怀孕了,更是宠得什么似的,可惜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兰婕妤午饭时宫女不小心把菜汁溅在裙子上,她训了几句就换了裙子午睡,醒来后喊宫女服侍,谁知几个贴身宫女哪会都不在,就自己下床,谁知刚抬步就突然摔倒了,然后就落胎了。兰婕妤向皇上哭诉说,那天她的裙子好象被比平时的长了些许,信得过的宫女也被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支走了,她刚迈步,就踩到裙子上摔倒了。”
青姨娘听到“落胎”二字,忍不住一抖,低头问到:“后来呢?”
“后来,皇上当然大怒,下令严查,查的结果是兰婕妤那条染血的裙子还在盆里放着没有洗,正是她平时穿的裙子,长度刚好,根本不会绊倒人,皇上以为兰婕妤失子难过得糊涂了,才信口胡说,就打杀了几个宫女,此事本就不了了之。可是兰婕妤偏偏不信,一个劲地说那条绊倒她的长裙子早就被人换走了,染血那条正是她平时穿的裙子,事发后被人趁混乱染了血迹放到盆里,那条裙子是新做的,肯定做的时候就被人做手脚缝了两条颜色式样一模一样的,只有长短不同,打算用来害自己落胎。”
青姨娘坐在榻沿上,看着老太太的嘴一张一合,听得满脸冷汗,手脚抖索着。
看她那幅样子,于老夫人停了停,轻笑一声说:“这听起来也太荒唐了,皇上如何肯信,斥责了兰婕妤几句,还因为嫌弃她为此事整日哭哭啼啼、心神恍惚而冷落了她,没多久,失子又失宠的兰婕妤就半疯不傻、心力交悴而死了。”
青姨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夫人冷冷一笑:“青儿累了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这件陈年往事知道的人没几个,我也是相信你才说的,你可要牢牢记在心里,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一、情浓
奉直一路忧心忡忡地回房了,又一个打击要落到若水头上,让他怎么开得了口。走到门口,奉直努力做到面色平静,挤出一点笑意进了房间。
若水和虹儿正等着他,满面焦虑,见他进来,一下子坐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一言不语。
黑鸦鸦的鬓发衬着苍白的脸,虽然温润细腻如初,却失去了云霞般的红晕,清澈灵动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和恐慌,无语地倚在碧罗帐边等他。
那个站在蜀郡街头笑容明朗、面若桃花的少女哪去了?
为了和他在一起,受尽轻贱歧视、沦落为通房丫头还不够,还要怀着他的骨肉,分离一年半载,好让他迎娶新妇。
他怎么张得开口,告诉她等到身孕快瞒不住的时候,要对外说她身患恶疾需要隔离养病,在府中偏僻的地方找一处小院住上一年多,不许与外人接触,然后与他咫尺天涯,不得相见!
奉直很快决定,先不告诉她,万一她受不了怎么办?以后再慢慢说吧,他轻轻扶着她一起坐下,温存地看着她,虹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若水,不用担心,祖母传我没什么事。只是说明天爹爹的两位婢子要升为姨娘,日子就定在明天,我总不能也在同一天接你进府,让你从今晚起先和青姨娘一起住,后天就正式办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在一起了。她们传话只是叮嘱我要你注意身子,再者还说……”
若水一惊:“还说什么?”
看到她象受惊的小兔子,随时竖起耳朵防备伤害的来临,连忙拉起她的手轻拍着:“别怕若水,看你吓得跟什么似的。青姨娘为人和善心软,又一向疼我,这回我看得出她也很喜欢你,你住她哪里我才是最放心的,再说最多只住两天。”
“不,我是问你,她们还说什么?”
“别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孩子是你正式进门前有的,传出去怕不好听,说你有孕的事情要保密,暂时不要外传,等你正式进门后,慢慢大家淡忘这件事了再说。”
若水终于放心了,她浅浅一笑,喜悦而甜蜜,神情调皮:“好哇,暂时瞒着就瞒着,等孩子长大了,看怎么瞒得住?”
这是她进府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如同一缕阳光忽然穿透阴沉沉的天空。
奉直心痛而宠溺地看着她:“阿若,你为我受苦了,虽然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还保护不了你不受伤害,这府里人多嘴杂,指下定以后还有什么事,我真怕,我护不了你和孩子。”
若水转头看他,秋水明眸,笑靥如花,脸上有一层母性的光辉:“奉直,我不怕了,有了孩子,再苦我也不怕,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是做丫头我也不在乎!”
奉直也被她满脸的幸福感染了,捧起她重又容光照人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内心惶恐而隐忧,他真的能护得了她,让她一生一世都如此开心吗?
在回长安之前,他是坚信不移,可是回长安之后,从侯府门前的冷遇,到自己挨了家法,若水进不了门,直到今天好不容量进了这个门,却一步一步,由一个富家小姐,由他最心爱的女人,沦落为奴。
家庭、亲人、前途,他眼睁睁地看她被侮辱伤害救不得,让所有的罪过都由她一个承担,特别是今天祖母和母亲传话,她们欲言又止,神情可疑,让他直觉不是那么简单,连道就因为是婚前有的,她们连自己的骨血也容不得?
不,若水和孩子的安全是他的底线,谁也动不得!哪怕没有名份,只要他们一家在一起,就是有再多再高贵的女人进门,也分不了他对若水的情意。
整整一个下午,俩人经过这么多磨难,终于能有机会厮守在一起。满室锦绣,富贵华丽,阳光穿过打开的窗棂照了进来,要做母亲的若水浅笑轻嗔,容颜如同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暖明媚。
青姨娘不知自己怎么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出了门,她扶着墙,好象虚脱了一般,顾不得冰凉,重重地坐在青石凳上。
一个小丫头走过来,看她面如白纸,冷汗淋漓,忙上前问:“姨娘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通知枝儿姐姐去请大夫?”
青姨娘醒悟过来,连忙谢过,擦擦汗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回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贴身丫头枝儿和叶儿连忙迎上来,看她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正待问,青姨娘摇摇手,由她们扶着走回卧室,一头躺倒,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枝儿站在帐外低喊:“姨娘,夫人派紫绢姐姐过来,说晚饭后云小姐就要过来,她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听到“云小姐”三个字,已经醒过来的青姨娘一惊,一下子坐起来,枝儿吓了一跳:“姨娘怎么了?睡起来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是请大夫看看?”
青姨娘喘口气:“不用了,我刚做了个恶梦,起来就好了。你不用服侍了,去告诉那个几个婆子把奉贞以前住的屋子收拾干净,被褥枕头,都换成新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晚饭后,奉直带着若水过来了,青姨娘见他不懂避嫌,暗想,奉直这样不管不顾,害得可是若水啊,现在正室没进门还好,老夫人和夫人再不待见,也不可能加害若水,倘若正室进了门,看到奉直如此看重若水,还不定想出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法子。
再轻轻扫了一眼若水的肚子,忍不住轻轻地抖了一下,再看到她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满是做母亲的幸福,周姨娘想到老夫人的话,汗浸了出来,顿时脸色苍白,几欲虚脱。
奉直拉着若水规规矩矩地给周姨娘跪下行了个大礼,周姨娘推辞不过,只得转过身受了个半礼,一个姨娘哪有资格受少主子的大礼参拜。
“奉直,你快快和云小姐起来,我哪有资格受你的大礼!本来都应该叫你二公子,可夫人说你是从小管大的,我才敢叫你的名字,可是哪受得起你的大礼呢?”
奉直依然不起来:“奉直说受得,姨娘就受的!”
奉直和奉贞兄妹俩是于夫人和周姨娘一起亲手带大,周姨娘守着自个的身份,在人面前见了奉直恭恭敬敬,其实一直把他当作自个的亲生子。
“我的儿,快和云丫头起来起来说话吧来!来,坐到姨娘身边来!”
奉直拉着若水站起来对她说:“你去和枝儿看看住处收拾得可还称心,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就告诉姨娘,她可是最和善贴心的。”
若水明白他有事要同周姨娘商量,也就乖巧地不问,跟着丫头们去看住处。
看她们出去了,奉直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这孩子,快快起来!咱娘俩有什么话不好说!”周姨娘慌得忙把他拉起来,心里却怕极了,以为奉直查觉了什么。
“不,姨娘,母亲让若水这几天住你这里,孩儿高兴得什么似的,也只有在姨娘这里,奉直才能放心。若水现在有了身孕,我知道这个孩子是未婚得的,明面上肯定不好听,说不定以后还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可是我不在乎,孩子和若水的安危是我最看重的。”
周姨娘强忍着心慌,苦笑着说:“我们的奉直终于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孩子呢,人也只有做了父母才能体谅自己父母的苦心。”
“姨娘,说实话,上午在祖母哪里,她和娘的神色好奇怪,我怕她们存了什么心思,可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孩儿如果按爹的安排要入了仕,不可能时时守在若水身边,所以求姨娘护着若水!姨娘最是贴心仔细,在府中时间又长,深知其中厉害,除了你,没人能护得了若水和孩子,孩儿求姨娘了!”
周姨娘被奉直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又羞愧又徨恐又难过,忍不住流泪,一面是亲生的女儿奉贞,一面是自幼视若亲生的奉直和可怜无辜的若水母子,心中矛盾万分。
可是看着奉直满面的泪水和乞求的目光,想了想暗下决心:“孩子,姨娘在府中人微言轻,能力有限,我不敢应承你的话保证护得若水母子周全,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哪怕付出我这条老命。不过姨娘求你一件事。”
“姨娘请听,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奉直做得,一定万死不辞!”
“好孩子,我哪能要你万死。我只是要你以后一定要千方百计护着奉贞,如果有人要做伤害她的事,你一定要救她,这孩子年幼单纯,我总要离开她,你可一定要护着她!”
奉直坚毅地抬起头:“姨娘放心,家中兄妹之中,我一向和奉贞最亲,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劲最大努力护着她!”
周姨娘心疼地拉他起来:“快别这样了,若水这几天在这里,你就放心吧,姨娘一定会向对待奉贞那样对待她!不过听我一句劝,以后再怎么喜欢若水,人面前一定要掩饰,若不然正室进门后,如果是个善妒的,不知要给若水带来多少麻烦,姨娘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一定要听!老夫人和夫人已经派人去和凌家商议了,若水正式收房后,就要给你订亲,成婚也是很快的事,你可要记好我的话!”
奉直愕然,这才意识到这个将要娶进门的嫡妻将会是他和若水之间最大的障碍。他可以不爱她,却不能阻止她对若水的管束。
第二卷 庭院深 三十二、宠婢(一)
“若玉妹妹,盼了这么多年,你还好些,我都进门十几年了,一直都不主不奴的,明个总算要做真正的姨娘,我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开心。”
淡绿衫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