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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而把萧政爱吃的菜列了张单子给我,我接过来转身就丢进灶火里去了。我先是动手蒸了一笼甜烧白,然后炒了一盘甜菜心,炖了一锅红烧蹄髈,再煮了一碗酸辣粉丝汤。我把辣椒和糖当不要钱似的放,只恨这玩意儿不是砒霜。
我带着菜去找萧政。他正独自在书房里办公,桌子上堆满了奏折报表和图纸。大太监张德全在旁边伺候着。
萧政不知道正为什么奏折烦恼,眉头深锁,揉着鼻梁。见我进来了,这才放下手,神色一松。
等我把菜都摆了出来,他脸上的轻松已经转为苦笑。
张德全变了脸色,左右看看,犹豫着开口,“陛下,要不……”
萧政已经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如何?”我问。
萧政笑着点头,“入味了,很不错。”
我高兴,“那就好,我还怕火候不够。”
“够了。”萧政又吃了一筷子青菜。入口那瞬间,眉头微微一皱,又展了开来。
我指着桌上的菜,笑嘻嘻道:“这三菜一汤,就是普通百姓家用餐的格局了。当然没这么多肉就是。陛下就当是体验民情好了。”
萧政咬着筷子,眼帘低垂,笑得几分苦涩。可虽然这样,还是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着,没有停手。
张德全在那边已经急出了一头的汗,不住低声的道:“陛下,陛下,您这是……”
萧政全然不理。
我坐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捧着碗,大口吃饭吃肉,仿佛碗里的是山珍海味一般。沾满了糖的五花肉,皮肥膘厚的猪蹄,他看也不看就送进嘴里。
我舀了一碗酸辣汤,送到他面前。他一言不发地接过来,仰头就要喝。
张德全大呼:“陛下,使不得!”
萧政置若罔闻,几口喝了个底朝天。
砰地搁下碗,萧政已经全然没有了惯有的优雅从容的风度。我和他冷冷对视,两个人都隐隐出了一层虚汗。
“你,满意了?”萧政声音沙哑地问。
我站了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推开门,寒风扑面而来,我脸上冰凉一片。
身后传来张德全的呼声,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我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
“棠雨!”萧政呼唤我,声音在颤抖着。
我继续走。
“棠雨——”
“陆姑娘!”
我终于站住,慢慢转过身去。
萧政脸色苍白如纸,一手捂着胃部,一手扶着桌子。打翻的酸辣汤淋湿了他的袖子,他似乎全然无觉。张德全扶着他,一脸焦急。
“棠雨,”萧政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发生的事,已经不能改变。我也从未后悔我所做的。你要恨我,就继续恨下去。恨我一辈子也好!”
我觉得鼻子发酸,眼睛胀热,视线有点模糊。
不想让他看到我软弱的模样,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大步而去。
第 84 章
萧政胃疾犯了,阖府上下鸡飞狗跳了好几天,只有我这里是清静的。
他这胃疾是小时候得的。大皇子当年最爱出毒招欺负他。有一次也不知什么事起了冲突,大皇子就逼着萧政喝兰露。这兰露名字起得好听,其实是宫中用来洗刷污垢的一种碱水。幸好我当时看着不对,冲过去把碗打翻了,不然那一大碗灌下去,萧政肯定小命呜呼。
随后太医给萧政洗了胃,又开了良药,可是这胃还是伤着了。所以萧政多年来一直饮食清淡,忌甜、油腻、酸辣。
我那一桌子菜,他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吃了。
我摇头苦笑,把书丢开,决定不再去想这事。总之是他自找的,我又没掰开他的嘴巴往里灌。
萧政的胃疾好了后,果真带着我离开了定波,去了曲江。
曲江城不大,却是小巧精致,历史悠久,江南不少书香世家就发源于此。这里特产是宣纸笔墨和紫竹伞,竹筒米饭是每家馆子的招牌菜之一。
这次下榻的宅院就简朴了许多,白墙灰瓦,满院在初冬的寒风下凋零的花草,只有墙角一株腊梅的树枝上冒出了小花骨朵。
“喜欢不?”萧政同我一起游园子。他大病初愈,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是精神却很好。
“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春天,水边那一大片海棠开花了,美不胜收。”
我也不知怎么想到了,忽然说一句:“听说我的坟边,种了许多海棠树。”
萧政满脸柔情在听到我这句话后,犹如暮光渐渐隐退在黑夜之中。
“是有许多海棠树。”萧政说,“是封峥给你种的。”
我感觉胸口像被刀子很扎了一下,痛得有点发麻。
是封峥种的?
北国小城的春日,海棠花树下,我对他笑得天真烂漫。我说我喜欢他,他却带着兵冲进了我家门。后来我死了,他便种了一片海棠花来还给我。
棠雨,棠雨。海棠花落似雨。那是谁的眼泪?
“你始终忘不了他,是吗?”萧政问。
我摇摇头,“只是觉得很遗憾罢了。一切都是命。我和他,没有这个命。在万佛岛上,和尚说我的姻缘来的晚。我想我大概和封峥相遇得太早了。”
萧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以前还有个道士为我算命,说我有两个儿子都能做皇帝呢。还说我朝曾一度遭外戚之乱,然后将会出一名世外而来的皇后。乱七八糟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我翻白眼,“一般皇帝有一个儿子还能做皇帝就不错了,你能有两个,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呀……不说这个了。”萧政抓着我的手,“跟我来。那份大礼,也该送给你了。”
我木然地跟着他走。
萧政带我到了厅堂,然后留我一人在那里。
我看着侍女太监都退了出去,不由觉得蹊跷。
什么东西要给我,还搞得怎么神神秘秘的。
这时我听到外面有人走过来,一个女子说:“夫人,要见您的人就在这屋里。婢子就不进去了。”
然后门被推开了。屏风那头,一个明显怀着身孕的少妇小心翼翼地绕了过来。
我看到她,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能动。
那少妇也看到了我,神色巨变,激动得浑身发抖。
“阿姊……”她弱弱地探问,“阿姊,是你吗?”
我鼻子发酸,点了点头。
晚晴哇地一声,哭着扑了过来。我慌忙接住她。她现在身怀六甲,可磕碰不得。
只是等她温热的身躯扑进了我怀里,我这才真实地感受到,她是活的,是真人,不是一个鬼魂。她是我妹妹晚晴!
“阿姊!阿姊啊——”晚晴抱着我,哭得泪流满面,“阿姊你没死!你没死!”
“我没死!”我也泪如雨下,摸着她的头发,“你也没死!太好了……”
“可是爹娘他们……”晚晴抬头看我一眼,又哭得不能自抑。
“我都知道。”我拍着她的背,“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
晚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们姊妹俩紧紧抱着,打出生起,这还是头一次这么亲密。
原来,晚晴就是萧政说的,要送我的大礼。
头一次,我心里对萧政产生了一丝谢意。
谢他没有赶尽杀绝我的家人。
地上凉,我扶着晚晴坐去暖榻上。我俩抱着哭了好一阵,激动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打住。
我抽了手帕给晚晴擦脸,她也掏出帕子为我擦脸。她一脸细妆已经花了,可容颜依旧秀美夺目。当年的单纯清丽如今已经转为成熟妩媚,大概因为有孕的关系,她丰润了些,皮肤里透露出一股母性的光泽来。
我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越打量越是满意。她头上珠钗、身上衣衫,无一不精致素雅,一双手柔软细腻,保养得十分好。
可晚晴越打量我,却越是难过,又掉起了眼泪。
“阿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这么不好。对了,你被……那伤怎么样了?还没好吗?”
“没事。”我拍拍她的手,“体质没以前好是真的,可是好生养着就不会复发。倒是你,别再哭了,哭坏了我小外甥可不好。”
晚晴破涕为笑,温柔地摸着腹部,说:“这都是第三胎了。大夫说八成是个女孩儿。”
“你都已经生了两个了?”我惊呼。
“是呀。”晚晴笑道,“阿姊,你已经有两个小外甥啦。老大三岁,老儿一岁半,都活泼可爱。你一定要见见!夫君一直想要个女儿,对我肚子里这个期待得很呢。”
“你夫君是……”
“阿姊你也认识的。就是爹的副将,赵老将军的儿子,赵凌呀。”晚晴一脸幸福地说着丈夫的名字。
我感觉一根冰冷的针从后颈刺了进来,钻入我的大脑里。
赵凌,那协助萧政,背叛了我们陆家的赵凌?
我还记得抄家当日,爹发现手中虎符被掉包时的绝望神情。从那一刻起,我们陆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晚晴竟然嫁了赵凌?
“阿姊,怎么了?”晚晴担忧地拉了拉我的手,“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着她茫然的脸,猛然明白过来:她不知道。
发觉虎符掉包之时,只有我在爹身边。事后若有人有心隐瞒,晚晴又对政事不熟,完全可以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我已是一身冷汗。
“阿姊,你不舒服吗?”晚晴惊慌地叫道,“你脸色好难看!”
我急忙挤出一个笑来,“没事,刚才有一阵心悸。估计是先前哭得有点过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晚晴将信将疑,“我后来听人说,你是中箭而死。现在虽然看你没死,可那箭伤肯定很重吧。你后来是怎么逃脱的?”
“是我师父他们救了我。”我说,“这四年来,一直都躲在山里,只以为你们都已经死了。要是早知道……”
晚晴眼睛又湿了,“要是早知道阿姊你没死,我便是爬也要爬过来找你了。”
我笑着看了看她的肚子,问:“你和赵小将军是怎么一回事?”
晚晴露出羞涩的神情来,“他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为了我,他辞了官,举家定居在这曲江,家里有田,又做点生意,平平淡淡过日子吧。”
“这么说,你是他救的?”
晚晴点头,“我那时关在天牢里,时辰到了,便喝了赐下来的毒药。可等醒来,已经被他带出了城。他说他买通狱卒,给我换了假药,又找了女尸替我,这才把我救下来。他还说……说一直恋慕我,也不求我以身相许,只求我为了家人和他的一片心意,将来要好好活着。”
晚晴后来显然是以身相许了。不过那赵凌翻脸背叛陆家,又花那么大力气救出晚晴,只是为了和她过日子,生孩子?
晚晴继续说:“我后来隐姓埋名,他也一直对我细心体贴。日子久了,我也觉得,他这人不错,对我是真心的,于是就……”
我不禁笑道:“两情相悦,也是好事呀。”
晚晴语气充满了柔情蜜意,“我身份卑微,做不了他正室,不过他也歃血发誓,说此生绝不再娶第二人。他为了我,才辞官的,就是怕京城里的旧人认出我来。”
且不说我对赵凌背叛我们陆家有什么看法,他对晚晴,看起来倒的确无可摘指。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阿姊,”晚晴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摇摇头,“我……皇上找到了我,带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会见到你。”
晚晴脸色白了,“皇上?那你不是……”
“你知道?”
晚晴咬着唇,点了点头,“多少知道一点。说是原来要放了你的,你却冲了法场。”
我一想到爹和弟弟受刑那场面,心又疼起来。
晚晴问:“那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