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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别想太多了。”夏庭秋轻松一笑,“此刻真的不方便将你带走。”
“不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内心忐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这时封家大门打开,老伯见是我,立刻转身嚷嚷:“公子,公子!是陆姑娘来了!”
不等我阻止,穿着单衣的封峥就已经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阿雨,你怎么来了?外面这么乱的……这位是……夏公子?”他的话在看到马背上的夏庭秋时戛然而止。
“封公子。”夏庭秋拱手,“我有要事要离开一阵,小雨就托付给你了。”
封峥愣了一下,苦笑道,“我伤病缠身,怕还要她照顾我呢。”
我拉着缰绳不让夏庭秋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有同我说?”
“别想那么多了。”夏庭秋低着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柔似水,“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听话,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夏庭秋已毅然别过脸去,抽刀刺马臀。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师兄——”我喊,“我会回去找你的!”
夏庭秋置若罔闻,身影转眼就消失在路口。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心里隐隐作痛,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
为什么这么惶恐?
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又究竟有什么话没有和我说?
总叫我听话,要我乖,却从来不和我分担你的困苦。
我已经不再想做那个被你背在身上,不下地走路的孩子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流了一脸。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封峥终于走了过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搂住我。
下接出书版:
【第十六章 流光已逝】
没有健康,痛苦地活着,他宁愿死亡。从此以后,他也不用再左右为难,自责痛苦。依照他认真固执的性格,等到那时,他才能真正地讲内心的纠葛彻底地放下。
天色微明时,纷乱已经彻底平息了下来。
城里的尸体已经被拖走,血迹被清扫干净,燃烧的房屋也已经被扑灭,昨夜的一切都被悄然掩埋在了大雪下。
全城还在戒严中,随处可见手持刀剑的士兵在巡逻,百姓们都紧闭门户,还要随时接受盘查。
萧政的侍卫统领一大早就带兵来封府,他见了我,松了一口气,说:“陛下昨日找不到姑娘,可急坏了,后来想到您会在这里,特命在下过来寻您。”
“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坚决道。
“陆姑娘莫急。”侍卫统领道,“陛下说了,你若不愿意回去,就在这里住下来好了。”
封峥到底是忠臣,这个时候还想到问:“陛下可好?”
“陛下一切安好,今日就要起驾回京。”
我一听,心里窃喜。萧政滚蛋吧,滚吧,滚回老家吧,从哪里来就死回哪里去好了!
结果我高兴早了。用了午饭,我正打算再去补个觉,黄伯又一脸惶恐地跑来,说:“皇帝……皇帝来了!”
萧政身穿红色龙云纹的黑衫,整个人看着冷清严肃,又有几分凝重,他脸色苍白,眼下有一抹青影,双目微红,显然是一夜没有合眼。
我扶着封峥给他下跪行礼。
“封将军身体不好,不必多礼了。”萧政亲自扶起了封峥,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副明君忠臣的画卷。
封峥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借口倒茶,从屋里退了出来。
屋外站满了萧政带来的护卫和侍从,昨天那一场动乱带来的刺激还清楚地写在这些人的脸上。侍卫们全神戒备,执刀而立,和这萧索的院落显得格格不入。
“陆姑娘,”王婶担忧道,“我们家公子会不会有什么事?”
“没事的。”我安慰道,“皇帝和封公子一年多没见,有些话要说罢了。”
“那人真是皇帝?”黄家儿子激动道,“皇帝看着和画上的一点都不一样,可真年轻呀!”
年轻的容貌,却有一颗老谋深算的心,真是一个怪胎。
我端着茶重新进去,听到封峥在对萧政说:“晋国新换主帅,行军风格十分凌厉,用原来的老法子,怕是对付不了。我前些日想了一些策略,都写在折子里,还请陛下过目。”
萧政收了折子,不急着看,“我回去会仔细阅读的,你就安心养病,不要顾虑那么多了。”
我一言不发地布茶。萧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笑了,“茶里没下毒吧?”
“下没下毒,陛下喝了不就知道了。”我干巴巴地说。
封峥咳了咳,“阿雨自己身子也不好,却坚持照顾我,让我很过意不去。”
我给他掖了一下膝上的毯子,讲药端过去。
萧政看着封峥喝药,眉头皱了一下,说:“若是缺了什么药,和我说说,我回京后派人送来。”
封峥要推拒,我已经阴阳怪气地叫起来:“太好了!谢陛下!我这就写单子去!”
“阿雨……”封峥有点尴尬。
萧政倒见怪不怪,抬着下巴笑道:“你可要手下留情,别搬空了朕的库房就是。”
“陛下这时小气已经来不及了。”我迅速拟了一张单子,交给了大太监。
萧政往窗外望了望,眼神一闪,朝我充满意味地一笑,问:“院子里那株海棠,是什么品种的?”
我一时回答不上,封峥帮了一句:“回陛下,是株垂丝海棠。”
“垂丝是吗?”萧政把这两字在嘴里咀嚼了一下,“我还是比较喜欢西府海棠呀。”
我和封峥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萧政的意思。
萧政站了起来,讲手一拢,“我该走了,封峥你身体不好,就不用送了。棠雨,你送我一下吧。”
“……是。”我不情愿地说道。
今日天晴,气温回升,昨夜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大半,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只红嘴小鸟在梅树枝上跳来跳去。
萧政盯着那只小鸟看了片刻,转头问我:“你还记得吗?父皇当年爱鸟,也养过一种和这只鸟很像的红嘴小鸟。”
我说:“先帝养的鸟儿,必定是名贵品种,不是这种野鸟能比的。”
萧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还记得小时候,大皇凡放了父皇的鸟儿,却说是我放的,让我父皇对我很生气。”
先帝爱鸟成痴,把鸟命看得比人命都重,曾经为死了一只爱鸟,处死了十几个太监。萧政当年被大皇子栽赃,似乎也是挨了一顿先帝的鞭子。
萧政登基后,没过两年,大皇子就凄惨地病死在封地,其余的几个皇子也死的死,贬的贬,现在只剩两个年纪小的还安然无恙地活在封地。
无怪世人总说皇帝虽然是明君,却也冷酷毒辣,对自己的兄弟也下如此狠手。我想到此,又回想起昨夜那场屠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人很残忍?”萧政突然出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回答。
“陛下你有你的苦衷,我便是不理解,也是知道一二分。况且为君之道,必有取舍。我并不是你,更加无权评价了。别人对你的评价,你又何曾在意过?”
萧政侧脸看了看我,然后低下头去,若有所思道:“我问你,如果当初,我没有抄你的嫁,你我会有可能吗?”
我怔怔道:“我从来没想过。”
萧政不禁笑道:“从来都没想过?”
“陛下,”我坦诚地说,“我觉得,与其说你喜欢我,倒不如说是羡慕我。”
“我羡慕你?”萧政玩味地看着我,“这话怎么说?”
我爽朗笑道:“羡慕我洒脱,羡慕我真实,羡慕我自由。在我身上,有你一直想拥有却不能拥有的自在,所以我越是忤逆你,你越开心。你喜欢我这般不管不顾的倔强,留我在你身边,看着我就像你自己也和我一样自由洒脱地生活了,陛下,难道不是吗?”
萧政默默凝视着我,良久不语。
小鸟歪着脖子看了我们一阵,拍着翅膀飞走了。
“照你这么说,我对你的心意,一直表错了?”萧政露出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笑意来,朝我伸出手。我忍了又忍,还是退开一步。他的手摸了个空。
“小时候性子软弱,被欺负了,我只会找我娘哭。我娘就安慰我,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神,在危险的时候就会出来救我。后来我被皇兄踢进水池里,就要窒息之际,有个女孩子朝我游过来,将我救了起来,她却消失不见了。我那时候,还真以为她就是娘说的守护神——直到后来又在宫里见到她,才知道她是魏王的女儿,那个专权独断,深得父皇依赖的魏王的郡主。”
我听到这,心里百感交集。
“陛下,我不能选择我的出生,但是我可以选择过怎样的人生。我想,你也能做到。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即便您是一国之君,也不能免俗,请您放开胸怀吧,这样您也会快乐一些。”
萧政脉脉凝视我,突然伸手将我搂住。我错愕,下意识挣扎,萧政却将我抱得更紧了几分。
“别动,我也有话要说。”他在我耳边低语,我屏着气,不再挣扎。
“棠雨,我对不起你。”萧政的声音低沉如钟,让我不禁轻颤了一下,“你救过我,帮过我,我却伤你那么深。你昨天让我舍下你先走,我又气愤又高兴,你还是没变,那么善良明理,心里没有恨。我昨天想了一宿,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来不后悔,我也从来不后悔,即使重新来过,我依旧不会放过你们陆家,我也依旧会去争取你,但是即使身为帝王,也照样有很多得不到的东西,我不会勉强,我会放手。”
紧搂着我的臂弯松开了,我立刻一步退开,恼怒地看着萧政。
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转身大步离去,只留给我一个孤单的背影。
我想我和他,就此一别,天高地远,怕是再没机会再见面了,这样一想,心里那块悬了多时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正如萧政自己所说那样,他对我再好,到底是毁了我的家,我终生都不会解开这个心结的,而正因为有这个结横在我和他之间,我和他就始终只能是陌路人。
走回内院,只见封峥正倚着门朝外望,见我回来了,他紧绷的神情霎时松了下来。
我快步走过去扶住他,忍不住数落道:“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我就是想等你回来,”封峥温和地说,“我有点担心而已。”
我微微一怔,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心里一暖,又有点说不出来的苦涩。
“放下吧。”我坐在床沿,握着封峥的手,冲他坚定地笑,“我说过会陪着你,就一定会陪着你,我向来言出必行,从不失信于人。”
封峥莞尔,“是呀,你一直信守你的诺言,我却……”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冲动,都是一根筋到底的倔强性子所以做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现在既然有缘重逢,就把过去所有不开心的事搁在一边,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都听你的。”封峥温润的眼睛脉脉地注视着我。
我欢喜地摇了摇他的手,“我说,这都到年末了,也要准备过年了,今天我在你这里过年,我们可得办得热闹点。”
“都是你说了算。”封峥笑道:“我过去几个大年都是在边关过的,一很冷清,今年随你高兴,怎么办都行!”
萧政离去后,曲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年关将近,城外卖土产年货的农民纷纷进城做生意,城里也热闹起来,官服有意想用这个节目将之前的那场屠杀掩盖过去,于是市面比往日更要繁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