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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十三叹了一声:“随你们罢。”伸了个懒腰:“我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行了。”说完,从榻上起来,摇摇摆摆的向外去了。
采筝也不想那回去,因为家里远没外婆家舒坦,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随便在院子走一圈,都能碰到四五个招人烦的亲戚,什么堂兄堂姐堂弟堂妹的,烦的紧。
外婆家就顺心多了,外公每日琢磨着如何养鸟养花,品鉴古玩,或者接济几个江湖绿林中‘落难’的兄弟,他有自己的乐子,才不在乎外孙女是不是调皮捣蛋。
外婆辛氏自己就不是个守规矩的女人,只要采筝不玩火焚屋,轻易不管她。
傍晚,颜岑安如期而至,自然是打算说几句好话把妻女接回家,结果被辛氏臭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走了。晚上的时候,母女在一间屋子睡下,采筝坐到梳妆镜前捋头发,见母亲呆呆出神,便放下梳子,到母亲身边道:“您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咱们在外婆家好吃好住的休养一顿日子,等待够了,再想以后的事,是回还是不回?女儿都听您的。”
柳氏叹道:“唉,怎么能不回呢?你还没嫁人呢,被你婆家知道你父母每日争吵,家宅不宁,可不行。”
采筝撇撇嘴,无所谓的道:“您就别管我了,如果未来的夫家爱挑三拣四,我也不稀罕嫁过去!整日里娘家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的,合该就他们十全十美?哼!”
柳氏道:“胡说什么,哪有正经人家的闺女不嫁人的?娘现在也没什么奢望了,就惦记着给你找个好人家。”
柳氏也真为女儿的婚事头疼,她父亲大小也是个翰林了,女儿好歹得配个体面的人家,但体面的人家又瞧不上他们这些没根没底的外来人。
跟女儿的婚事比起来,自己和夫家的烦心事倒是微不足道了。
翌日,天气大好,采筝的贴身丫鬟碧荷和辛氏屋里头的几个丫鬟一起在廊下逗猫,一群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嘻嘻哈哈的闹腾着,惹的几个年轻的小厮频频往这边看。
柳氏挑着帘子,站在门口眺了眼,叹着气摇摇头,转身问母亲:“昨个廊下斗蛐蛐的那几个后生是干什么的?”辛氏头也抬的道:“你爹老相识的徒子徒孙,哎呀,你管他们干什么?”
这时柳氏听外面的嬉笑声越发吵闹了,眉毛一拧,挑帘子在门口喊了一声:“采筝,给我回来!”
跟着丫鬟们逗猫的采筝,循声望了眼娘亲,应了声,对碧荷道:“娘叫我,你自个在这玩罢。”碧荷立即道:“小姐,奴婢也跟你回去。”
“哎,你跟小姐妹们热闹吧,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甭守着死规矩。”说完,打扫打扫衣衫,就往正屋回。忽然间,前门窜出个人来,生的细眉细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对她道:“小姐,我新会个戏法,想变给你看,不知小姐肯不肯赏脸。”
又是燕北飞。采筝扯起一抹笑意,道:“你自个留着这手艺罢,等哪天我有时间了再去天桥下边给你捧个人场。”说完,径直与他擦身而过。
待回到屋里,见母亲不是好眼神瞅她,没等她开口,就听母亲没好气的道:“你也真是的,没个闺秀的样子,她们逗猫弄狗的,你也跟着去凑热闹!院子里什么人没有,你就没想想,你个没出嫁的闺女该避一避?”
可没等采筝出声,外婆辛氏就不乐意了,替她辩解道:“跟丫鬟说几句话怎么了?颜岑安刚做了官,也染了你一身的官太太讲究?你小的时候,咱家也这样,耽误你嫁人了吗?”
采筝笑嘻嘻往外婆身边一靠:“还是外婆你说的好,我娘想的太多。”
柳氏对女儿恨道:“你呀你,真是天塌了都不愁。”
天塌了有皇帝老子顶着,她怕个鸟?采筝只敢默默的想,女儿家说脏话终究是不太好的。
采筝并没把母亲的这次训斥放在心上,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在外婆家自由自在的过了几天。
第五天晚上,父亲颜岑安又来了。说真的,采筝现在不想见到他,除非他答应和祖父大伯叔叔们分开单独过。可颜岑安这一次死活不走,不知又说了什么理由,硬是让母亲答应带着她见他一面。
采筝进屋后,冷冷冰冰的叫了声爹后,就站到母亲身后去了。借着灯烛,瞧父亲的面容。不得不说父亲长的颇有书生气,面相白皙俊秀,文质彬彬,很是儒雅。而她自己长的也像他父亲,皮肤白的不像话,外婆小时候就常说她白的像扔到面缸里了。
在采筝印象里,他爹就是个一直低头念书的背影,没甚感情。所以此时此刻,她瞅着她爹,不禁在脑海里想,母亲究竟看上他哪点了呢?长的好看?会读书?
可这顶个屁用啊!
颜岑安自知从妻子和丈母娘这里突破无望,便看向采筝,问她:“采筝,你想和爹回去吗?”
采筝寻思至少得给父亲留给面子,不好直觉折他颜面,便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两声:“呵呵。”
颜岑安脸色一白,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闺女简直是白养了,叹了一声,对妻子道:“……我这次来,还是想接你回去的。”见妻子没有回去的意思,又问道:“你还打算住多久?”
柳氏哼道:“我打算住多久?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住到你肯搬出那院子为止。我和他们是没法再在一起住了。”
颜岑安为难的道:“你这不是让我不孝么?”
这时辛氏气恼的吼道:“谁让你不孝了?是让你打你娘了?还是让你踹你兄弟了?不过是看在妻儿的面子上,各自分开好过一点,你有什么为难的?哦,是不是怕分开了,我闺女只能养活你一个人,不能顺带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了?”
颜岑安面色羞红,道:“您老、您老怎么能这么说?”想到每次岳父还能替自己说几句话,便往岳父那边看了眼,发现老岳父正闭眼把玩手里的两个磨得铮亮的核桃,知道他这次不会出口相助了,瞬间,整个人显得更低沉了。
☆、第四章
“这么说有错吗?到京城一年,光你自己,你就花了多少银子?印数、做衣裳、请轿夫、随礼!少算有三四百两,你呢?一年就一百四十两鸟拉屎那么多的银子!不是用你媳妇的陪嫁,你早去喝西北风了。”
颜岑安道:“以后会好的,这不是刚来京城么?等以后好了,就分家单过,就……”
柳氏冷笑道:“就怎么样?你大哥和弟弟还能搬出去吗?还是说他们能变好?”
颜岑安道:“这……也不能说他们是坏人罢。”
采筝忍不住插话道:“是不是好人,难说。但有个不明白的人在中间搅混水,这人就好不了。”
女儿善解人意半点不会,讽刺挖苦却不知得了谁的真传。颜岑安听出女儿是在挖苦自己,便愤怒的一拍桌:“大人说话,哪你插嘴的分?越来越不知规矩了。”
采筝不甘示弱:“没我插嘴的份,叫我来干什么?再者,难道我说错了?您明知道我大伯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还去拔这母老虎的胡子惹事,不是缺给伯父买妾那一百二十两银子,而是说您不和咱们商量就做了这事,还一转身就脚底抹油跑了,留下我和我娘挨骂挨打的,哼,您愿意孝敬大伯父,就亲自买了妾给他送去,能忍得了大伯母抓的你满脸花,我们就没什么说的!”
“你——你——”颜岑安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儿,记忆力的女儿还是那个没床高,欢快的叫着爹爹、爹爹的小丫头,怎么好像才一转眼就变得这样尖酸刻薄了。
采筝道:“知道您不许别人说实话,女儿我以后再不说了,您别吹胡子瞪眼睛的了。”
辛氏此时继续逼问颜岑安:“你到底想不想好了?我告诉你,这个家不分,你别想接你媳妇回去!”说完,又眼露凶光的威胁道:“当然,如果你敢动别的念头,我这个老婆子拼了命也不会饶了你,敢弃糟糠妻,大不了一条命,老娘一刀子捅死你个王八蛋。”
颜岑安十分无力的辩解道:“娘——您别冤枉我,我怎么会动这个念头?这么多年,我和她一直共甘共苦,好不容易考中了,日子好过了,我怎么会做下那等禽兽不如的事呢?”
采筝心道,是呀,一个出入官场的小官吏,哪里敢停妻再娶呢,除非以后不想在官场上混了。
柳氏哼道:“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颜岑安不禁也在心里埋怨起丈母娘来,就知道回娘家没好事,这不,才回来几天,妻子就听信她娘的话,误会起自己来了:“用不用我对天发誓?”
采筝说过不插嘴了,此时心中有话说不出口,只重重的哼了一声。弄的颜岑安忍不住问她:“你又哼什么?”
“既然您问我,我就说了,什么对天发誓,对天承诺的,都没用。您就领我们出来单过,比什么都强!您以后想孝敬祖母,孝敬大伯,随您回他们住处孝敬去,我们不掺和,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这……采筝,你呀你,就是年纪太小,想事简单。咱们搬出去单过了,外人要说你娘不孝敬老人,没有妇德的。”颜岑安道。
辛氏正要跳脚骂女婿,不想被外孙女采筝抢先了一步,就见采筝一步站到父亲面前,竖着眉毛道:“不孝敬老人?委屈他们?您还真敢说,咱们不要那宅子了,给他们白住,只求单独搬出来清静一下,损失都不计较了,还想这么样?那院子里的东西,哪样不是咱们家置办的?一千五百两啊,十年不吃不喝白送他们还不满意。行,您不愿意分家单过是吗?成,明个叫外公找几个人一把火将宅子点了,谁也别想住,连根毛都不便宜他们!”
颜岑安抹了把冷汗,指着采筝对妻子道:“你、你、女儿这样,你也不说管管。”
柳氏冷哼道:“怎么管?她堂姐堂妹欺负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来管管?!女儿不厉害点都被你们老颜家的人欺负死了。”
颜岑安明白了,今天不说出个一二来是别想全身而退了。便道:“这样吧,等采筝出嫁了,咱们就分家单过。现在这样贸然分家,别人肯定会猜咱们家里出了不睦的事,对采筝挑亲事不利呀。”
采筝冷笑道:“您就会拿我当挡箭牌。等我嫁人了,您又该说了,分家单过,会让娘家人看轻我,刁难我,于是又不分了。”说完,摊了摊手,气的颜岑安脸色通红,不住喘粗气。
柳氏一拧身,哼道:“不想单过就直说,给我个痛快话,别整天拿这个搪塞,拿那个搪塞的。”
“……我……”颜岑安憋了一会,终于破釜沉舟憋出一句话:“你就先在娘家住着,等采筝出嫁了,把家分了,你再和我回去!”
辛氏一怔,对女婿道:“你可想好了,采筝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她嫁出去了,把家分了,不知得过多久。”
颜岑安道:“不久,不久。她今年一十五岁了,选好婆家,弄不好年底就嫁了。”然后,起身对岳父和岳母作揖:“我每日回家来这里看看她们母女,只要二老准许我进门,这和在一起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屋里的三个女人听了这话,面色才好看点,而一直闭眼静听的柳十三终于也开了口:“这还差不多,像句正经话。”
颜岑安坐回座上,深出了一口气,才又道:“其实我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说。是关于采筝的。”瞧了眼女儿:“尚修撰的外甥女最近在闺中学习女红,想找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