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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举动,引得容熙回了神,同时,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话语。
禁军统领宫毓卓,见容云似乎跪不住想动了,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烈亲王,听说小王爷很顽劣啊,唉,做父母的真是不容易……”
宫毓卓本来打算借容云动的机会,发表一番“感慨”的,可惜,他只说了一句,便有些没法接续话题了,因为眼前的发展,实在跟他所想的差别很大。
容云不是跪不住了想动,他就是只移动了一下手臂,没用移动双膝,更没有起身,而容云移动手臂的理由,现在也让人明白了——
红色的鲜血正顺着烈亲王握容云手腕的手向下滴落到地上,容云要是不动,这些鲜血就滴落到烈亲王身上了。
而容熙这时才发现,容云手臂上有伤,他刚刚失神,结果容云的伤口被他握得重新又流了血。容熙轻轻地放开了握着容云手腕的手,他有些尴尬。
事实上,容云也很尴尬,而且,发生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做什么反应。在他的认知里,面对长辈,尤其是面对长辈的教训或自己犯错领罚时,除非被要求绝对安静,否则即使不能随便出声,但不能没有反应,没有反应的态度……不好。
从小到大,容云很清楚,得不到对方的反应不是一种好的感觉,所以,他通常很少面无表情,对长辈与好友的动作言语,更是基本永远第一时间给出各种反应。大概也是相同的原因吧,对臣下与陌生人,容云虽然不会随便微笑,但他会习惯性地微勾唇角,让自己的气息不要使对方太压抑,即使对敌人,他也几乎不会“目中无人”。不管过程与原因怎样,容云懂得尊重,无关地位高低能力强弱。
此时此刻,容云抬头,顺着自己奉茶的角度,看着父亲沾染了不少血迹的手,他确实很尴尬,他没想到父亲会突然紧握他的伤口,否则他就事先包扎一下了。对于外伤,他一般不会包扎,只要止血,加上苍云山的药,包不包扎没什么影响,以前经常受伤那段时间,嫌麻烦就养成这习惯了。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该做什么反应?容云觉得,到父亲身边后,面对父亲,太多的情况他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思考了一下,最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道了声:“属下失礼了。”
温和好听的声音让容熙愣了愣,他没想到容云会有这样的反应,莫名地胸中发闷,看着手上的鲜红,他突然觉得这种很久以前便熟悉了的颜色有些刺眼,因为是容云的鲜血……
见面以来,他对容云可说是没有留情地下了重手,虽然有容云这小子确实气人的原因在内,但不能否认,还有各种他自己的理由。烈亲王不喜欢独子,这个传闻是他故意放出去的,但其实他比传闻中做得还过分吧,忏心血诫,这个绝对算得上残酷私刑了。以血洗罪……因为容云的关系,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写的家法。短短两天,容云的鲜血染透了好几件衣服,然而,头一次,他觉得这鲜红的液体……刺眼。
不是寒蟾激发了容云的真气,而是血灵芝压制了容云的真气,现在才是容云内息的真正程度,事到如今,这点他再看不明白,他就真的是傻了。已经毫无疑问了,容云这个年轻人很强,强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越是这样的强,以这样为子的恭敬姿态跪在他的面前,越让他不由得动容。“云儿,想让父亲与母亲和好。”他还记得这句话,如今,他觉得这句话的分量,即使是天真也似乎超过了天真的范围了,容云……这个孩子确实是认真地在做吧,血灵芝,他刻意想忽略的东西,如此麻烦的灵药,容云是在用自己的鲜血供养,为了母亲,为了小瑜……
容云在他面前一直很坦诚,包括武功,容云并没有隐瞒什么,完全是他自己先入为主弄错了。脉门是武者的命门,容云却两次三番任他随意试探,包括忏心之位这样的弱点。“云儿,会全力去求一个机会。”虽然国仇家恨他不可能解决,但是,这个孩子,真的是在努力吧。一个孩子,希望父母和好,希望有个家,其实再正常不过吧。
容熙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雪翁会用他的家法调教容云,不……仔细想的话,或许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不管怎样……
容熙看着面前的容云,这是个遵守着他严苛的家法,在心里称他为父亲的孩子。这个孩子,奉茶的手臂,如今还在滴血,却还对他这个“父亲”说“属下失礼了”。
容熙这么想着,皱了皱眉,直接伸手接过了容云茶。
就算因为其他各种原因,他有考量不想与容云牵扯太深,但是,尽量多地回应一个孩子的善意,他还是会的,何况,他自己看着实在难受!
107、〇九八 家法而已(三) 。。。
容云见父亲终于接了茶,稍稍放松了些。
这一次,父亲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直接让他“滚远点”,也没有拒绝他以贴身侍卫身份奉的茶,容云感到有些高兴。这样看来,他的感觉应该没有错,父亲确实没有之前两次那么生气吧,那一会儿父亲找他问话时,他应该还是很有机会的吧,他从没有过“讨好求饶”的经验,不知道能不能按照父亲的要求做好,第一次讨好求饶,他一定尽最大努力去做。
容云这么想着,轻轻收回了自己奉茶的手臂。
就在容云从自己身为侍卫的职责考虑,觉得起身比较好时,很凑巧地,进门后一直没有言语的晋亲王容瑀突然开了口:“伯父还是恕礼让……容云起来吧。昨天咱们皇家人难得聚了一聚,父皇不还劝您说“法理到了就好,不要太严格”么,事情也算过去了,您就不要太介怀了。说起来,侄儿我比容云年长吧,那当侄儿为弟弟求个情吧,伯父觉得可好。”
晋亲王容瑀今日一身暗紫色的王服,更显俊美,深邃的眸光中隐透着掩不住的冷厉,气质风轻云淡中带着敛不住的高贵,他看着自己的伯父烈亲王容熙,颇有些诚恳地笑道。
“是啊,小王爷的事情,我们也有耳闻,罚也罚了,烈亲王您就消消气,让小王爷起来吧。”玉荆棘后,一个难得还算够身份说得上话的人,也附和着说。
然而,求情的话,反而使得容云最终没有起身,继续保持了端正地跪在父亲面前的状态。
既然这样,那他还是等父亲恕礼比较好吧。
容熙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温度适中的清茶,余光看着就那么静静跪在自己面前的容云,想着几十个时辰前,他还怀疑容云是细作来着,心情真的很复杂。
身份关系,他的旁边没有人敢无礼靠太近坐,容云的动作又很轻,刚刚……虽然别人没有发现,但凭他的感知,他还是感觉到了,刚刚容云本来是想起身的,而因为那句“求情”的话,容云重又跪了下去。
这小子确实够意思、给面子啊,容熙有些自嘲的想,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是第一次了,容云这个孩子,除了最初被他拒之门外后故意去边关儿戏军法逼他就范留人外,一直以来,真的都很给他面子,韵华轩是,玉荆棘是,如今,也是。
这种心意,正常人都感觉得到,他自然也明白,然而,越是这样,他却越有些不能坦然接受容云……还是那句话,不想接受,那就尽量回报吧。
他能看出来,那边容瑀求情也没安什么好心,他还是别让起折腾容云了,冲着他多跪一会儿总比被一堆人正面质问要好受,万一容云这孩子没有经验,被人拐了都不知道的话,他跟容云都麻烦。他怎么说也是容云的叔叔,容云又拿他当父亲,跪他也不算吃亏。
容熙想到这里,不由又瞥了一眼容云垂在身侧依然落血的手臂,最终,没有叫容云起身。
这些考量也就一瞬,实际上,在容瑀领头求情的话音落后,几乎是马上,容瑀“求情”的真正效果,也可以说,他的真正目的,就开始实现了。
容瑀的目的,说白了不难理解。
作为寒光营统领,晋亲王容瑀今天收到寒光营倾覆的消息后,心中的惊讶,绝对是远远超过任何一个人,就连刚开始他坐在位置上,也是极力压制着心悸与表情上的破绽。
傀儡蛊,他没做,或者准确的说,他没有全做,那么,一定有其他人做了,是谁?这个猜起来实在是大海捞针完全没有头绪。而他现在处境很不妙,自己的父皇眼里不揉沙子,极其精明而又难对付,如果抓不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就这么直接追查下去,他很可能被父皇查出来。自己背黑锅到还是其次,以父皇那种多疑的性格,如果知道他得到傀儡蛊秘药这么大的事,居然暗中保密,就算他能搪塞了这一次,然而,一旦父皇的怀疑不信任之心产生,他以后行事的麻烦恐怕会直接翻几倍!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都一帆风顺,这次真是倒了霉了,他再三谨慎,只为事成之后如虎添翼高枕无忧,谁能想,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发生这种事?
容瑀想到这里,余光瞥了一眼蔚思夜,暗中咬牙。亏他还觉得蔚思夜这个舅舅有些用处,果然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傀儡音,居然背着他弄什么傀儡音!?……不过,也不算他失算吧,本来他就打算适当的时候推蔚思夜这个不成事的舅舅出去做替罪羊的,这次,既然他的好舅舅主动弄了什么傀儡音,正好,自寻死路,他直接都栽给舅舅好了。
——此时,作为还没有悉知详情的后来者,容瑀并不知道,容云早就用一个更大的黑锅砸了蔚思夜的“自寻死路”,而蔚思夜在昨夜也已经很及时地,用滑稽的大嗓门喊着“停止一切行动!”什么的,在陆长明的逼迫下,向众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容瑀心中盘算着栽赃舅舅蔚思夜,心中有些怅惘。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他也不愿意这么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然他其实也不愿意成什么大事,但天下这样的局势,他一人之下惹人觊觎的地位,让他难以独善其身。他的父皇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精明阴险而又多疑,幸好他能力非凡,才能在父皇的眼皮下面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如今,他羽翼渐丰,只差一点他就能与父皇分庭抗礼了。当然,他身为人子,不会主动跟父皇翻脸,他只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好。
而既然打算栽赃蔚思夜,他就不能一直沉默显得太心虚,他需要做些他“应该”做的事情,比如,打击他的伯父。他承认,伯父烈亲王容熙是个很厉害的人,可惜,一生为了一个女人而断送。一直以来,伯父都是他继父皇后的第二大假想敌,他想对付,但伯父身上一直少有把柄,这次算是天助,不仅东霆那个擎王插手要命,伯父唯一的把柄——那个东霆女人的后续——儿子,也同时出现,这绝对是削弱伯父的好机会。当然,他不会直接致人死地的,毕竟有些血缘关系,他不是丧心病狂的人,而且他自信能力足够,所以打击到伯父翻不了身就好。
而容云正好在寒光营,这真是打击伯父的好借口。容云与云槿,同样都是跟伯父有关,但容云可比云槿好用多了,不仅是父子血亲,云槿因为幼弟的心结在他的营里做堂主时间不短,但容云却是时间正好的“突然”到来,如果他能借此把伯父拖下水,那就有趣了,不仅能打击伯父的势力地位,还能混淆视听,相信父皇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