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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瑜略低下了头,浅笑道:“裴相公不在么?”
“嗯,他说先回屋去歇会儿,”裴宁答得自然,看向他点了点头:“秦公子找他有事?”
“不,我是来跟你告辞的,看,我可是连酒都自己备好了,”秦晚瑜摇头,面上神情不变:“如果裴相公没有歇下,不妨一起喝上一杯,如何?”
“这辞行酒从何说起?”
“家母在扬州任上已三载有余,朝廷调令已下,不日便要进京赴任,这酒,自然便是辞行酒了,”秦晚瑜一边说,一边给她和自己各斟满了一杯:“这一杯,我敬裴宁你。”
裴宁没有搭话,甚至没有问敬酒的缘由,接过了便一饮而尽,秦晚瑜也是低头喝尽,又抬手倒了一杯:“这一杯嘛,则是你该敬我。”
裴宁端了酒杯要喝,秦晚瑜却低低笑了起来:“裴宁你都不问缘由的么?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很快就能把你灌醉?”
“秦公子,你对在下和内子多次出手相助,要裴宁敬一杯酒,难道还需要缘由么?”裴宁举杯向他一敬:“秦公子日后但有所托,裴宁绝不推脱。”
“呵呵,那我可就记下了。”
秦晚瑜点点头,侧开脸看向边上,半边面容陷在背光里,裴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给他倒满了酒。
“裴宁,我娘已经派人来催过,我明日一早便要回府,收拾一下随她进京,到时,便不来辞你了。”
“裴宁,怎么还没睡?啊秦公子怎么”秦晚瑜正要说话,舒景悦却恰巧掀了里间的帘子出来,疑惑道:“这么晚了在喝酒么?要不我去厨房炒两个菜来吧”
裴宁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转开了视线,不由眨了眨眼,起了身伸手把他拉到身边:“阿景,秦公子是来辞行的。”
秦晚瑜适时站了起来,一边朝他点了点头:“裴相公,不必麻烦了,天色不早,喝完这一杯,我就要回去了。”
“啊”
“这一杯,祝裴宁和裴相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舒景悦怔了一下,裴宁却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接过来,与他碰了碰杯:“承秦公子吉言,多谢了。”
秦晚瑜顿了顿,便转身要走,裴宁目送他出了门,正要回身,却被舒景悦在身后推了一下,不由疑道:“怎么了?”
“你你不送送他么?”舒景悦微微仰起脸来看她,瞥了一眼天色,迟疑道:“天色晚了,你去送他一送吧”
裴宁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微一迟疑,终于点头:“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舒景悦点头,朝她笑了笑,伸手攀着她的肩亲了一下,才低下头去:“我知道。”
“秦公子,这儿没什么光,你小心些。”
“裴宁?”秦晚瑜正拂开被夜风吹到面上的柳枝,听到她的声音,不由一愣:“你怎么会过来?”
“自然是来替秦公子掌灯的,”裴宁玩笑了一句,提起手上的灯笼示意:“走这边吧,草里怕有蛇虫鼠蚁之类的。”
“呵呵,这么晚来送我,不怕裴相公会吃味么?”秦晚瑜半是认真半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待会儿若是你被赶出门了,可别怪我不好”
“秦公子说笑了,阿景也叫我送你一送,”裴宁笑了笑,没有在意他话里的调侃之意,只道:“朝廷本是多变之地,秦公子此去,可要多加小心。”
“呵呵,朝堂上的事,我一个男人家,哪有插手的余地,裴宁未免太高看我了。”
“如此便好”
对他话里的一些自豪之意,裴宁没有说破,秦晚瑜虽这样说,但他们都知道,秦业府里的事,许多都是由他在主持的。他方才那一句话,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罢了。
只不过,若是没有这点自负和骄傲,也就不是秦晚瑜了。因此裴宁只温声应了一句,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秦晚瑜住的院子前,才停了脚步,正色道:“裴宁祝公子此去一切都好。”
“裴宁”
“嗯?”
“你的店若是开在京城,肯定更受那些达官贵人的追捧,你想要扳倒谁,也就方便得多。若是,我请你和我一道进京,你会如何说?”
“裴宁身外家业,家中亲人都在扬州,恐怕要拂了公子的美意。”
“我猜也是。”秦晚瑜笑笑,朝她微微一福身,便转身进了屋。听得她随后离去,朝身边迎上来的小厮点了点头:“东西收拾好了么?我们明天就回府。”
“好了,少爷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啊,”秦晚瑜在他肩上拍了拍,为他的敏感笑了一下:“走吧。”
“少爷是舍不得那位裴小姐么?少爷”小厮跟在他身边走了两步,原本不再说话,可见了他闭着眼斜靠在椅上,一脸说不出的落寞,还是愤愤道:“那小姐有什么好的?少爷替她救了人,少爷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她都没有来瞧过她但顾着那个歌舞子没出过痘,就根本没想到问问少爷您有没有出过”
“呵呵,你看得可真明白”到底是相处多年的小厮,秦晚瑜对他的无礼毫不在意,反倒点了点头呵呵笑起来:“你放心,谁是她放在心上的人,我也看得明白,不会傻得放不下她的。”——
第七十一章 平地生波
秦晚瑜回府后,裴宁也带着舒景悦和舒阳离开了夏家。夏初妆和姚黄送了一程。裴宁和夏初妆走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回身见舒景悦和姚黄也和颜悦色地站着,不由和夏初妆相视一笑。
家里近一个月没人住,一进屋便觉得有灰尘膨起来,舒阳呛咳了一声,便被舒景悦推到屋外:“你们把院子里整一下,我先收拾屋子。”
“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跟你一起弄吧,”裴宁朝舒阳眨了眨眼:“小阳去弄院子就成,顺带看着点远儿,别让她到处乱爬。”
“嗯,”舒阳脆生生应了一句,伸手要抱小丫头,裴宁担心她抱不稳,替她抱了送到院子里的秋千床上,见她嘟着嘴不满,不由笑道:“好了好了,下次让你抱哈哈”
她们打闹的时间里,舒景悦已经笑着摇了摇头进屋去了,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开始整理东西的声音,伴着他偶尔的低咳。
“阿景,我来吧,你先去做饭好了,”裴宁见他一边掩着口鼻一边扫地,忙接过他手里东西,推着他去做饭:“天太热了,做点凉快爽口的吧”
“哎,好。”
“阿景,我们再请个下人吧,”裴宁知道他跟小凡算是患难之交,绝不肯让他做多少事,一边扫地一边跟他搭话:“家里事情多起来,你也忙不过来”
“随你定,”舒景悦没有反对,只点点头往灶台里添水:“你掌着度就好,别在家里花用太多,弄得店里不好”
“不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店里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了,不会有什么岔子的,”裴宁安慰他:“等到了年底,远儿也就可以单独睡了,咱们另外起间宅子,再添两个人手,你好腾出手来照顾孩子。”
“嗯”听裴宁说得确定,舒景悦也就点点头:“你要弄成夏小姐家那样么?”
裴宁听出他话里有一点犹疑,对他的意思也很通透,摇头笑道:“咱们家又没有那么多姊妹兄弟,要那么大干嘛?只要前后两进,带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就好了”
“嗯,按你说的。”
裴宁点头,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在心里思量起来。第二天到店中便托了沈眉带着给她留意地方,沈眉先是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忽然凑到她边上,疑惑着左右看她:“你要挑地方做什么?难道要起新宅子?”
“嗯,是要起。”
“咦?你家不是只有一个夫郎么?还起新的干嘛?”沈眉更是不解,偏着头想了想,愕然道:“难道你真准备金屋藏娇?这还是和你夫郎说一声,娶回去好一点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家还有女儿呢,再说小阳慢慢大了,也要娶夫成家,”裴宁无奈地摇头:“我哪里来的娇可以藏?”
“啊?你要自己一家住的啊”沈眉顿了一下,点头表示了解,一边答应道:“那我给你找个大点的地方吧,靠水的,那样住起来舒服。”
“行,不过还是得在城里,到城郊的话,我怕冬天风寒太重,”裴宁提醒她,一边把手上画好的图纸给她:“你看着分派哪个工头过去适合,就先把这几桩做起来吧。我都画好了的”
“行,我知道了,”沈眉朝几个刚进门的工头点了点头,招呼她们先过来看图,一边跟裴宁闲聊:“对了,你知不知道秦知府马上要离任了?”
裴宁点头,又问道:“嗯,秦知府被调入京城任职了,我们是不是要贺一贺?”
“贺当然要贺,不过我们送什么?”沈眉还没回话,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工头便凑了过来,略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那知府和唐家小姐关系极好,唐小姐肯定是要替她饯行的。我们送的礼要是比唐小姐重,显得太惹眼,要是比她轻太多,又恐怕旁人要笑话。”
“说得也是,上头有消息说,秦知府这次调任,竟然是选入吏部的,说起来,这可是个大大有权的官呢,我们还是要好好结交一番”
“嗯,各位说得都有理,裴姐,你想好没有?”
“你们斟酌着送就行,不过,既然秦知府是升任到吏部,清廉的名声想来也很重要,千万别给她惹麻烦才是,”裴宁只说了一点,想起秦晚瑜那天说到请她去京城图谋发展的事,心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朝他们点点头。
“那行,我先找个人打探一下唐家送的什么”
沈眉考虑地虽周到,奈何临到唐洛书摆了饯行酒送秦业,她们也没能打探出个所以然,裴宁左思右想,还是亲自挽袖写了一幅《陋室铭》,兼了沈眉她们用上好的料子做的“庭院模型”当做了贺礼。
酒宴还是在唐家摆,秦业和唐洛书自然是并排坐了主位,城里不少豪门大家的主事人也都到了。裴宁携了舒景悦做在一处。他们虽还不算大户,但也不时有相熟的人上来劝酒。
“裴宁,你那园子建得不错,我儿子也直夸漂亮,等他成亲的时候,还要请你喝上一杯喜酒啊。”
“张东家过奖了,”裴宁对她家管事闹的“乌龙”心有余悸,见她上来劝酒,面上笑容顿时僵了一下,连忙起身谢她:“这是裴宁应该做的。”
“呵呵,好一个后辈,将来肯定大有可为啊,”那张老板笑呵呵地夸了一句,像是对她建的园子十分满意,笑着拉她:“走走走,我带你见几个人,保证对你有好处。”
“这,那就多谢张老板厚意了”
裴宁朝舒景悦点头笑了下,舒景悦也回了她一笑,示意会在座上等她。张老板哈哈笑起来,边拉着她往一边去,边玩笑道:“你对夫郎果真是多情,我儿子前天还笑说要让他将来的妻主跟你多相处相处,学学你对夫郎的好呢”
“来,这是李大娘,她家里可是每年都有新房子新园子要起,”张老板拖着她介绍,一边道:“李大娘,这丫头弄的屋子很不错,不如下次你也试试。”
“哈哈,你张老板推荐的,我当然要试试的,”李大娘点头笑道:“正巧我家小丫头明年也要入学了,到时候请你到我家弄个小学塾”
“呵呵,裴宁自当效劳,”
裴宁认出“李大娘”正是扬州城里首屈一指的富户,家中夫郎儿女甚多,也就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句。一圈的人招呼下来,张老板面有赞赏之色,拍了拍她的肩:“不错不错”
裴宁搞不清她的“不错不错”具体是在夸她什么,估计是觉得她的应对尚算得体,没有太过丢人。因此只笑着拱了拱手。
事实上,这种场合她从心底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