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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发现我的好处?怎么还赶我走啊!”沈忆安皱眉。
“家里住不下,小毛头以后要住在这里。”
“那我给小毛头找地方,这床还是我的。”
蒹葭盯着沈忆安看,忽而挑眉哼笑道:“你懒在这里是想做什么?你要什么好模样的没有,我这样的吃不好会丧命的。”
这话表面是威胁,沈忆安偏偏就听出自弃和哀伤的意味来。沈忆安肃容道:“我走也行,带着你们一起。”
“我们本就是路人,不过是……”
沈忆安抬手打住蒹葭要说的话,皱眉道:“听我说完。那天夜里你可是见了黑衣人?还不止一人对吧?你见到的不过是那么几个,实际上杀手要多得多。潘岳是捕快,到现在也没抓到人,潘知府过来查案更是危险重重。潘岳已经几次三番的让我带你们离开,我腿脚一直不方便,又想着你估计也不愿离开就一拖再拖。可是昨日潘岳又被黑衣人夜袭了,她是有功夫的,若是咱们几个草包被袭还不是一刀一个准儿?你不怕也该为莫芽想想,这几日莫芽上学潘岳可都让人暗地里护着呢,若是我们走了呢?谁还来护着她?”
沈忆安见蒹葭抿紧了嘴,叹口气道:“这次案子太麻烦,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弄清楚了也不一定能把坏人捉尽,潘岳又实在分不开身。换个地方也一样做生意不是?耀州比这里还富裕,学生们都向往的崇文书院就在耀州。我问过莫芽,她也很想进去那里读书呢。你把这里典当了,到那边一样可以重新开始,最重要的是能保证莫芽安全。”
蒹葭叹口气,淡淡道:“容我想想。”
“蒹葭,我没骗你,这里的县丞也有问题,之前我们不敢报官就是等潘知府过来彻查,你若不信明日让潘岳带你去一趟县衙见一见潘知府。”
蒹葭摇摇头,起身道:“都睡吧,半夜了。”
沈忆安看着他一脸疲色,心里为这般吓唬他有些不忍。沈忆安看着蒹葭往里面走的身影,高挑细瘦,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忧虑,隐约还有一丝掩藏在深处的哀伤。沈忆安忍不住柔声道:“蒹葭,到耀州会比这里过的更好,我保证。”
蒹葭回头,沈忆安心里稍稍升起的不忍瞬间散尽,脸上马上浮上了笑,柔柔的看着蒹葭等他答应。
蒹葭却道:“毛头儿夜里要是饿醒了,一旁桌子上有馒头,你递给她半个。”
“哦!”沈忆安声音低了大半,看一眼床里侧的小瘦猴,掀起被子也钻了进去,等那边布帘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变成躺下盖被的声音,沈忆安才探头吹了桌子上的油灯。
女大当婚
事实上,蒹葭对自己当初的冲动有些后悔。好在那家的女人不在家,若是在,他估计就很难好好的走回来了。有时候,贫民街里的人狠起来,比大户人家里的更不管不顾。
蒹葭停了一天生意。第二日一大早,蒹葭求着对面的徐家相公和自己一起去了一趟,让棺材铺的几个女人把人埋了。邻家昨日与蒹葭对骂的男人没有露面,院子里的叫骂声却一直没停。徐家相公听不下去,想去论个长短,被蒹葭拦下了。
毛头院子里的那几只鸡蒹葭提到菜市上卖了,蒹葭琢磨着,毛家的院子也得先找人卖了。他是不会跟着沈忆安去耀州的,但是昨晚她说的那些若是实话,这林城他就真的呆不下去了。蒹葭有些后悔捡了这么一个人,当初怎么不把她拉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就算了呢?人犯起抽来果然是严重的,瞬间的一个抽风,抽走了他半生平顺。
蒹葭忙完回来时沈忆安还在,毛头已经从床上爬下来开始找活干了,看见蒹葭回来有些怯怯的。
蒹葭没理会依旧窝在床上的沈忆安,抬手招呼小毛头过去,掏出卖鸡得的铜板摊在桌子上言道:“这是你那几只鸡卖的钱,一共五十文,我先帮你放着。回头你再回家一趟收拾些衣物,看看有什么贵重东西没有,然后那院子就卖了吧。你过一段找个工,挣的银子都攒着,等过几年有了银子再买一处好些的院子。”
毛头一只脚蹭着地低头不吭声,蒹葭一巴掌打过去,见她脖子细的柴火棍儿一般,又怕打坏了,停手揪着她耳朵道:“你倒是说句话呀,听见是没听见?”
毛头咧嘴笑了笑,“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比划几下跑了出去。
“哎,别和人打架,拿了东西赶紧回来!”蒹葭追出去两步喊道。
“你倒是对她好,何不让她自己讨生活,反正她也有院子。”
“我找个不要钱的长工,你要眼红你也去找一个。”蒹葭冷冷的看一眼沈忆安道:“你倒是走不走?”
“你这人真是没趣,我前几日刚救过你一命,这么快就把恩人往外推。”沈忆安语气有些调笑,更多的是不悦。
“一命换一命。我先救了你的命,你还回来天经地义。你赶紧让你朋友给你寻个住的地方。”
沈忆安叹口气,腿往上高高扬起,再落下上身就跟着坐了起来。沈忆安看着蒹葭道:“咱能不能不这么生分?之前也没见你……”
“之前你是房客我是东家,现在我是于蒹葭你是外人。”
沈忆安重又躺下,哼笑道:“我还偏不走了呢!”
蒹葭咬咬牙,哼了一声去归拢东西。
让蒹葭下定决心离开是晚上莫芽回来后。
莫芽一回来就慌慌张张的闩了门,拉着蒹葭说路上有人鬼鬼祟祟的跟着她,她往城西跑了两条街才敢绕路回来。
蒹葭有些怕,先不让莫芽去上学,莫芽不依。晚上睡觉时蒹葭给莫芽说了准备搬家的事,莫芽哭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日起来莫芽对沈忆安也没了好脸色,连带着把她的鸭子也还给了她。蒹葭照样没做生意,早早儿的做了早饭吃了,带着莫芽去寻郝连,走到时郝连刚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学院,蒹葭看着她一袭粗布白衣心里才有些安定。
“公子有事?”郝连看见蒹葭兄妹先开了口。
蒹葭拉着莫芽慢慢随着郝连往前走,嘴里笑着道:“想让你这几日帮忙带着莫芽上下学呢。”
郝连等了等,见蒹葭没了下文,点点头道:“可以。”
蒹葭咬咬牙,笑着道:“你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要娶亲了呢?郝伯在时就等着儿孙满堂呢。”
郝连脸上泛起微红,掩唇轻咳了一声道:“是请人向朱家提亲了。”
“朱家?呵呵,朱家好啊,听说朱家公子也是个能诗歌的才子,朱家好!”蒹葭手握成了拳,在腰侧来回蹭了几下。
“连姐姐怎么能……”
“莫芽!”蒹葭瞪一眼莫芽,转头冲郝连笑着道:“那蒹葭这里先恭喜郝小姐了。”
蒹葭从不喊郝连郝小姐,上次郝连说毁他清誉的话时是第一次称呼她小姐,这次是第二次。蒹葭想,若是搬走了怕也会是最后一次。
“咱们自小比邻而居,实在不愿隐瞒公子什么。只是这媒八字还没一撇,尚且谈不上恭喜。公子呢?也该早做打算了!”郝连这话说的诚心诚意。
“郝连!”蒹葭吐了口气,看一眼郝连道:“我知你们读书人与人都喊公子小姐,我是个粗人,还是觉得郝连听着顺些,希望你别介意。”
郝连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蒹葭被那温文的笑刺伤了眼睛,慌忙撇开眼轻声道:“我过一段儿要搬走了,以后就没机会来看你,还是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你要搬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郝连忙问。
蒹葭摇摇头道:“之前听爹爹说过,于家在营坊还有一家表亲,我准备带妹妹过去那里,有个亲戚帮衬着总会好些。”
郝连点点头,笑着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一声,似乎很久没帮你做过什么了。”
蒹葭点点头,拉着身后的莫芽出来,笑着道:“那就不耽搁你们去学院了,莫芽就交给你了。”
莫芽甩开蒹葭的手,含泪吼道:“我才不要她送我!”吼完转身往学院方向跑。
蒹葭追了几步,莫芽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你别急,我去看看,下午会送她回来。”
“那,那郝连你多留些心。”蒹葭有些无措。
“回吧。”郝连点点头,快步跟了过去。
蒹葭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有些恍惚。
对面不知何时过来一辆驴车,驴喷着鼻子响亮的叫了一声,蒹葭回神,抬头看看天已然接近晌午。蒹葭又看了眼拐角处,转身垂着头往家里走。
很意外,沈忆安不在家里,小毛头比划着说她离开了。蒹葭收拾了床铺发现枕头下压着那个荷包,里面又多了几个金裸子,一角是那块宝蓝色的方巾。蒹葭把荷包收起来,想着等她什么时候过来再还给她。
蒹葭刚做了中饭和小毛头吃着,外面竟有人找了来,说是要买毛家的院子,蒹葭忙起身招呼。
“看着大姐眼生,不知是那条街的?”
“前街老李家。”女人说话嗓门不小,直接道:“毛家院子卖不卖,我急着给二闺女盖房子。”
“卖,大姐琢磨着什么价钱合适?”
“十两银子,里面的东西全包了。”
蒹葭有些愣,嗫嚅道:“大姐您估摸准喽,这院子……”
“你嫌少?十五两!不能再涨了。”女人皱眉。
蒹葭彻底愣住了,小毛头在一边拽着蒹葭的袖子摇了摇,蒹葭方回神。
“哦,不是。”蒹葭解释道:“那院子也就个地皮了,其它没啥东西能用的,位置也不好,自家住倒是也没啥,只是做生意就不行了。您,您出十五两有些高了。”
女人似乎也愣了一下,摆摆手道:“我只要盘下那一片院子的,想建个大院子,这块地还就是缺不得,就这么着了。你把地契拿来咱们签了。”
蒹葭犹疑的问道:“十两?还是十五两?”
“十两!你不是说十五两高吗?”
“哦。”蒹葭转身去里面拿地契,低声嘟囔道:“其实十两也高了。”
蒹葭看着桌子上的一小锭银子愣了许久,指着小毛头道:“你那破院子还没我这豆腐铺齐整,就卖了十两银子,我这铺子盘下来才花了八两,到现在还差一半银子没交上,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你说。”
小毛头拿起银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放在嘴边又咬了一口。
“得了得了,也不怕把牙硌掉喽。”蒹葭气哼。
小毛头摸了摸银子,笑着拉着蒹葭的手放到他手里。蒹葭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笑着道:“都说你是个丧门星,我咋觉得你是个福星呢?这才几天就攒了这么些银子!毛头好好干,将来娶个好夫郎气死那些没眼力见的。”
毛头笑着点头,蒹葭反而又笑骂道:“不羞的!一小毛孩儿就想着娶夫郎!”
到天黑沈忆安也没有来,蒹葭又让莫芽和小毛头一起睡了外面。莫芽不乐意是一定的,却一句话也不说。蒹葭知道她还在生气,离开自己的朋友忽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孩子来说确实是件大事,蒹葭尽量哄着她,到睡前也没哄出她一句话。
蒹葭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这几日都没有磨豆腐,这么早躺下就显得有些奢侈。沈忆安咋也没告声别呢?虽说俩人关系也不咋滴,退房时总该和主家说一声吧。朱家公子他似乎见过一次,还是一年前带莫芽去福恩庙祈福时。依稀记得他上香的手很白很细,后面还跟着两个侍仆。他只顾得羡慕人家白净细长的手指头了,也没看他长的什么模样。蒹葭想,手指都那般好看,也一定是个美人吧。
蒹葭吐口气,转眼扫见床前的黑影,蒹葭吸了口气爬起来,借着月光看见是莫芽抱着枕头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