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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薄,忍不住说:“比起你自然是雪娃娃了。”
宋致朗本就比常人黝黑一些,如此倒不知如何回答了。另一边的少年闻言微微一笑。
这是孟华滋第一次见到蒋云澹。
少年的脸还有圆润的线条,清秀的五官稚气未脱。孟华滋见他眉是眉,眼是眼,笑起来似有清风拂过。她觉得自己小小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下学之后,蒋云澹过来问华滋:“你是孟世伯的女儿?”华滋点点头。没有人跟她说起过蒋家、孟家、李家、宋家是梧城的四大家族,关系紧密,往来频繁。
老先生起先担心孟华滋的课业跟不上,结果发现,还可以,尤其在吟诗作对上颇有些才情。老先生只有一个女儿,又早已出嫁,自己跟老伴一起生活。对于这个女弟子,老先生很满意,闲暇之余,还教华滋下棋,把自己一本古棋谱给了华滋演习。
宋致朗对课业不甚上心,很是羡慕华滋,不被老先生严格要求。
夏天到了,灼灼日光倾斜在树枝上,像流火一般。屋外蝉鸣不已,老先生给大家提早放了学。院里的葡萄逐渐成熟,枝叶间露出一串串绿色转紫色的果实。老先生叫了几个年纪较大的学生,还有华滋他们一起去葡萄架下喝茶,谈功课。
老先生回过头来,像对着自己孙女似的对华滋说:“华滋,摘点葡萄给大家尝尝。”当华滋身量还不足的时候,老先生就把华滋举高,让她可以摘到葡萄。后来长大一些,华滋站到石凳上去摘葡萄。
华滋又站上石凳,大片如银的日光被繁盛的葡萄藤蔓割碎,华滋在上面看见众人浸在绿茵之中。她抬手去摘葡萄,碰到纠缠的枝叶,细碎的阳光扎进她的眼里。年少时的快乐,透明而丰沛。
终于,十岁那年,华滋的母亲再度怀孕。老妇人对着穆夫人,亦难得露出了欢喜和关切。十岁的华滋记得了很多事情。月白衣衫下,母亲的肚子是如何一天天变圆,鼓起来。母亲仍是不多话,对着父亲没有太多话,对着华滋亦没有太多话。
孟家少爷出生在冬天。厚雪压弯了树枝,清晨,一缕阳光终于划破数日的阴暗,飘飘扬扬的大学停了。初晴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一阵绵软的温暖,似乎身体也要化了。华滋仍不住把脸颊去蹭灰鼠袄,似乎整个世界都这样软而温暖,像蒋云澹的眼睛。
府中人都忙来忙去。华滋不知道穆夫人的指甲在手心里抓下深深的印痕,又一次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老夫人听到一句:“恭喜老夫人,是个小少爷。”老人家先就念了一声佛:“抱过来,看看。”老夫人一把接过小孩,看着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婴儿,不住说:“真像,跟东儿小时候一模一样。”脸上五关都有了笑的弧度。
百日那天,孟家大宴宾客,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女客在后花园里,男客在前厅上。一早,穆夫人去给老夫人请安,李夫人正坐在一旁喝茶,听见老夫人徐徐说:“这只镯子孟家传了几代,今天就给你吧。”
穆夫人双手接过桌子,道了谢。茶太烫,李夫人暗暗咬了一回牙。
宴席开始前,蒋云澹和宋致朗穿花拂柳来找华滋。华滋正在自己绣楼前的庭院里扑蝴蝶。绣楼前本种了几株桃树,华滋出生那一年,有一株开得特别繁盛,后来,孟东又叫人多种了些。如今,隐隐一片小桃林的样子了。
恰好春天,桃花开,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粉色的轻云。蒋云澹和宋致朗虽然来过孟府几次,但这倒是第一次来这个庭院。宋致朗冲着华滋说:“没想到,你住在这么个神仙洞府里。”
穆夫人刚好推门出来,宋致朗抬头看见,“华滋,你这里真有神仙啊!”蒋云澹和宋致朗都是第一次见到穆夫人。
穆夫人款款下楼,蒋云澹和宋致朗请了安。穆夫人着下人请他们进楼下厅堂喝了一回茶,赠了见面礼。因为要陪其他女客,就先走了,嘱咐他们玩一会也赶紧去前面看戏。
华滋的五官与穆夫人倒是相像,无奈经历、心境都不一样,华滋没有养成穆夫人那云淡风轻的气质,不超然,也不看淡。
十一岁的华滋正是贪恋的时候,爱吃新鲜的野猪肉,生恐楼前的一片桃花凋谢,也惦记着先生的葡萄架。她没有缺失,也没有奢望。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得不到。
三个人聊着一些学堂的闲话。耳听着外边戏堂上传来的喧天锣鼓,宋致朗就要拉着二人去看戏。他一向喜欢热闹。
华滋知道今天正是府里忙乱的时候,大人们都一时看不过小孩子来,于是说,“我想出去逛逛,去城外。”
宋致朗一听这话,勾起了他的兴趣,忙不迭说好,“城外不远处有个仙鹤观,树木葱茏,景色很好。”
蒋云澹却反对到:“万一路上出了差池可不是玩的,而且叫了轿子就一定会被孟伯母知道。”
华滋转头微微一笑:“我已经学会了骑马了。”
闻言蒋云澹不禁
:“你怕是早就计划好了吧。”
三人从后院的侧门偷偷溜了出去。蒋云澹和宋致朗的马是自己骑过来的,他们又给华滋找了一匹小马。
三人就骑着往城外去了。
出了城门之后,华滋舒了一口气,在马上说到:“这是我第一次出城呢。”
渐行渐远,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路人了。沿路是碧水江,“原来这江这么长,这么宽啊!”华滋看着一切都觉得新奇。
“沿着这山路上去就是仙鹤观了。”宋致朗说。于是三人放慢速度。行到一般,华滋瞥见一棵大树后有人影闪过,看身形似乎年龄不大。于是下了马,往那棵树走去。
蒋云澹在马上问:“怎么了,华滋?”
华滋一边走,一边说:“好像有个人。”
她走到树后,果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头发扎成一个髻盘在头顶,身上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脸蛋倒是干干净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滴墨般清明。
于是,华滋问到:“你是谁?”
蒋云澹和宋致朗也下马走了过来。
少年看着围过来的三个人,年龄都与自己不相上下。服饰装扮当得上鲜衣怒马。少年还是沉默了一会。
蒋云澹看着眼前的少年垂下了眼睛,睫毛如扇般覆盖下去,好像一处风景关了门。
华滋又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抬起头来,这才咬了咬嘴唇。宋致朗忍不住到:“跟个姑娘似的,莫非不会说话?”
少年瞪了宋致朗一眼,终于开口到:“你们就当没见过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的下落。”蒋云澹一听这声音,才知道眼前的真是个姑娘。
“没想到声音这么好听。”宋致朗笑着说。
不长的一句话,听在华滋耳里,真正如水轻柔。
三个人反倒被这句话引出了好奇心,华滋最先问:“为什么?你在躲什么人吗?”
蒋云澹又看见少女垂下了眼睛,再抬起来时,似乎已经有水气充盈。少女问到:“那这里是哪里?”
“这里已是梧城地界,你不是本地人?如何来到这里?”
“我是从樊城而来。”
“樊城,属于江南之地,在千里之外呀。”华滋插到。
少女看了看华滋,点头说:“是。”少女又停了一会,下定决心般说道:“我父亲本事樊城一所学校的校长,因为与城中管教育的官员起了嫌隙被调来西南边疆之地。父亲对异于中土的风俗颇为向往,于是举家搬迁。没想到在山林中遇到了劫匪。打劫之时,我与乳母正在溪边洗手,突然隐隐听到叫喊之声。乳母带着我奔逃,也不知道到了何处。后来我们再去找就找不到家人了。我和乳母不辨方向,四处瞎走,乳母年高,禁不住奔波,病了一场撒手人寰。我就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三个人同时一惊,没想到居然遇到如此离奇的事情。
“你一个姑娘,也不能一直如此流浪下去!”蒋云澹最先说道。
“不如你跟我回家吧。”华滋说。
蒋云澹和宋致朗都吃了一惊,宋致朗先说:“华滋,你怕是要被责罚。”
“不怕,家里有了弟弟,上下都正高兴,我就说为弟弟积德。”
少女望着三人盈盈一拜:“三位于我,恩重如山。”
华滋骑术还不够好,蒋云澹于是携了少女上马,一同驶往城中孟府。
☆、入府
华滋三人进入孟府之后,尚没有人发现他们已经出了一趟城。
华滋带着少女和蒋云澹、宋致朗进入自己所住的院落,刚穿过回廊,进入拱门,茜云就迎面跑了过来:“小姐,你去哪里了?幸好只有我知道。”
华滋对着茜云一阵笑,倒把茜云笑得心虚了:“怎么了?怕是闯祸了?”华滋叫出少女来,对茜云说:“你带她去洗一洗,换身干净衣裳。”
茜云吃了一惊:“小姐,你哪里带回来一个姑娘!”
“你先去帮她弄干净,回头再说。”
茜云无奈,只得先带着少女去换洗。
宋致朗还是颇为替华滋担忧,“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你一说,偷跑出城的事情也要泄露,再加上随便带来历不明的人回家,华滋,你别到时候不仅姑娘留不下,自己还挨了一顿责罚。”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瞻前顾后啊。”华滋嘻嘻笑到,“这种事情父亲一向不管,要跟二娘说,但是二娘肯定直接拒绝我,说不定真要罚我一顿。可是父亲疼我,有求必应,先跟他说。然后再跟我母亲说,大约看在同是江南人的份上,母亲不会拒绝。母亲刚生了弟弟,奶奶在这个时候是不会驳母亲的面子的。这事情不就成了?”
蒋云澹笑了笑,“你在路上就想好了对策了吧。可是这姑娘留下,大约只能给你做丫鬟了,听她所言,曾经也是个小姐,不知道做得来做不来?”
“这就日后再说啦。”
华滋让一个小丫头去告诉茜云就说换洗完了以后带着那个少女去前院找华滋。
华滋带着蒋云澹、宋致朗走去前院。乳母正抱着新生儿跟在老夫人身后,亲朋好友们围在一起,“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样子。”吉祥话一句一句往外迸。
华滋凑上前去,满脸都是笑:“今年府里各处花木都长得尤其好,都是你这个小人儿带来的福气吧。”小孩子看见华滋的脸,也裂开嘴笑了起来,还伸出手来抓华滋企图摸他脸的手指。周围的大人都笑了,一旁的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讨了老夫人的欢心之后,华滋钻出来,差了个人去请孟东。华滋站在格子间外看见孟东陪着男客,酒已有了几分。华滋想起蒋云澹几天前提过几家联合做的一项水路货运生意甚是顺利,于是又叫人端了两杯酒过来。
不一会孟东就过来了,对着华滋笑盈盈说道:“急匆匆叫我来所为何事呀?”
一旁的蒋云澹、宋致朗过来问了好。华滋拉着孟东坐下,举起一杯酒,说道:“今天是府里好日子,父亲有了儿子,华滋添了弟弟,听说父亲近日来生意上的事情也特别顺利,咱们孟府往后肯定越发兴旺,于是女儿想着私下要敬父亲一杯酒。”
说完,华滋先一饮而尽,孟东听完,也饮干了杯中酒,哈哈笑道:“华滋,你要什么尽管说吧,为父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华滋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走过去给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