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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间曲折倒也简单,以蒋夫人阅历不会想不到。只不过事关儿子,慈母之心哪顾得上计较这许多算计。
“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可为了云澹打算,伯母也要给他挑一个德行端庄的才好。不如伯母自己先挑几个人选,到时再给碧云瞧瞧。一来她见木已成舟不好推脱,二来到底她是正室夫人,也要她瞧着顺眼才好。”
华滋神色端庄,完全是一副为了伯母,为了蒋家劳心劳力的模样。
蒋夫人连连称是,不住口夸华滋,说道动情处不禁又感叹:“当年,当年云澹怎么就那么糊涂。”
华滋面色一冷,又飞速换掉:“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华滋和云澹无缘,伯母无需介怀。”
“伯母与碧云面谈之事,华滋怕是不宜相陪。说到底这是家事,华滋毕竟一个外人,怕驳了碧云面子。若不是伯母自来疼华滋,视如己出,华滋也断断不会说这些肺腑之言。”
蒋夫人拉着华滋的手:“我懂,我懂,难为你了,自然我亲身去跟她说。”
送蒋夫人出去以后,华滋见天色有些阴沉,朔风又紧了些,拉了拉袍子,时日竟过得这样快,又已入冬了。自大夫看过,药也吃了不少,可碧云的身子还是不见起色。
胡大夫微微摇头,简直摇碎了蒋夫人的心。她隔几日就来华滋处诉苦。华滋趁机模模糊糊说了些,总归有办法的。蒋夫人倒是参悟得快,立刻来找华滋商议给蒋云澹纳妾之事。
司令府里只有松树仍是郁郁葱葱的,华滋回头对茜云说:“成了亲又如何,不得夫家欢心仍是日子艰难。”
碧云狠命去忍才忍住了眼泪。
蒋夫人犹自说着:“你是云澹结发的妻子,他若无后都是你的责任。纳妾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你亲自跟云澹说,才显得你识大体,有风度。”
碧云垂着头,只能说是。
她的顺从让蒋夫人有几分满意,遂又补充到:“你也不用担心,云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总归要叫你一声母亲。”
“碧云不敢,碧云亦希望蒋家有后,云澹有子,婆婆膝下孙辈成群。碧云自己身子不好,还能得婆婆宽容体谅已是碧云的莫大福气。”碧云一面说,一面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
蒋夫人的脸上才现出了一丝笑容。
而碧云柔肠寸断。她跟云澹可是盟过生死,许过一生的。她还记得云澹跟她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碧云伸手去抚摸他的眉毛,那样英俊的一张脸,那样出众的一个人,单单只恋着自己。
华滋的爱情有多残酷,碧云的爱情就有多美好。而此刻,碧云终于明白将心头好拱手让人的滋味,如用利刃剜下心尖。
蒋夫人不是没有看见碧云的凄楚,她只是选择性忽略了。她不想过问碧云的悲伤。她知道自己将碧云逼得退无可退,有委屈还要假作欢喜。可是她不得不这样。她的怜悯与同情,一丝一毫也不想给碧云。
蒋云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碧云微微笑着,在月光里竟散发出圣洁的光辉:“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想看到你的孩子,流着你的血液的孩子。只要是你的骨血,我不在乎是不是我所出。我只在乎你。”
蒋云澹沉默了。他的沉默像刀直直捅进碧云的心里。
茜云在灯下数着日子,锋义离开已经七天了。那趟去省城,他带回来整整一船的种子,还有好几封信。小姐重重赏了他。他回头就上街给茜云买了一套新首饰。
华滋嘱咐许锋义将种子都带回孟府先放着,再找几个人在山地上盖几间简单屋子,将来给工人们住。
“你先去找人,开春了立马就要来种地。这人选上,你要费点心,挑些谨慎不多话的,还有你自己的行踪也要保密,切不可被人知晓。”
许锋义点头应是。自那以后,许锋义便三天两头外出。
茜云摸了摸肚子,自己要做娘了呢。
“小姐,一顶小轿直接抬过来的。”茜云去门口看了一回,告诉华滋听:“碧云在门口接的,穿的倒喜庆。”
这新嫁娘,华滋和茜云都是见过的。才十六岁,柳枝般身条,一双眼睛如两颗葡萄。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倒也念过点书,识得些字。她初次来到司令府这等地方,乍见到蒋夫人、华滋这样的贵妇小姐,华丽端庄,又是拘谨,又是好奇。
华滋想任谁见了这样的姑娘都难免心生好感。
“等会你随我去看看碧云,带点清火的汤水。”
茜云噗嗤一笑。
“这红灯笼看上去真是喜庆。”华滋笑盈盈跟碧云说,回头望了茜云一眼。茜云赶紧将食盒拿过来,一层层打开。
“今天是云澹大喜,我特意叫人做了些点心,还炖了汤来恭贺你,都是清热降火的。虽说眼下是冬天,可是动了气也可能上火的。”华滋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情。
碧云涨红了脸:“多谢费心”,都命人收了。
华滋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直直盯着碧云瞧。
碧云调整好心绪,义正辞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你还是输,无论怎样你都改变不了云澹娶了我的事实。我才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眼中亦只有我一人!”
华滋都没有动怒,仍是笑容满面,只是突然凑到碧云近前,一字一字问到:“你猜,他们现在做什么?”
碧云的伪装瞬间就崩塌了。做什么?当然是做自己曾经和云澹做过的事情。揭开盖头。云澹会一件件除下她的衣服,她露出惶恐而娇羞的表情。云雨巫山,鱼水之欢,如胶似漆,郎情妾意。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将在云澹身上闻到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你看,他们就在那处,多近。”华滋在碧云耳边,手指着门外。红色灯笼如诡异的眼睛。
“你不要再说了!”碧云捂住耳朵,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已然崩溃。她跪坐在华滋脚下。眼泪如决堤一般。
华滋亦蹲下去,拉长了声音,幽幽念到:“日黄昏而绝望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
这切肤之痛,不过刚刚开始。
☆、朝露
镜中映出碧云的容颜。面如芙蓉,眉似柳叶,只是剪水双瞳里勾着淡淡红血丝。她细细地扑上粉隐去眼下的青黑色,一支艳红唇膏让整张脸活了起来。
连翘跪在地上,手里捧着茶。她抬起头,漆黑的眼直直看着碧云,真是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脸。她在心里倒抽了一口气,真是宛若仙人。
碧云笑意盈盈,她当然知道连翘的容貌没法和自己相提并论,只是那样年轻的脸,嫩得能掐出水来,时时提醒自己是否粉太厚,反而显得憔悴?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余光看见连翘对上蒋云澹的眼光,匆匆低下头,脸上却泛起一片潮红。碧云只觉万箭穿心。
“连翘年纪还小,碧云以后多提点、照顾她。”蒋云澹示意连翘站起来坐在一旁。
蒋云澹记挂军中事务,说了不多几句话就要出门。
他往外迈步,叠翠整好端着一个食盒走进来,两下里撞在一处。
碧云一看,食盒里的东西居然没撒出来,掩下略微失望的目光,匆匆上前:“没事吧?”叠翠也赶紧跪在地上:“都是奴婢的错。”
眼见蒋云澹掸了掸衣服,又要出去。碧云赶紧接过话头:“你做什么这样急匆匆的?”
“奴婢来讨夫人示下,孟小姐送来的食盒怎么处理?”
一听食盒是华滋送来的,蒋云澹顿住了脚步,问了一句:“华滋来过?”
“哼!”叠翠没等碧云回答,就抢过话头:“伦理奴婢不该多嘴,只是这孟小姐欺人太甚,而我们夫人性子好,不言不语,只能由着她冷嘲热讽。”
“住嘴!还不快退下,一个食盒而已,还用我吩咐什么!你就退回去,说汤我都喝了,谢小姐关怀!”
叠翠的眼睛红了,眼泪挂在眼眶上,看了一回碧云,又直直盯着蒋云澹。
怎么也不能不闻不问了,蒋云澹看着叠翠:“你说,怎么回事?”
叠翠擦了擦眼睛,语带愤恨:“昨晚,副官,”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去了小夫人那里。孟小姐就过来了,带着这劳什子清热去火的汤,对夫人一顿冷嘲热讽,说什么副官有了新人,给夫人降降火。”
叠翠一面说,蒋云澹打开食盒看了看,面上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之色。他转身,看了看碧云,只见碧云脸色略有些灰白,双眼泫然欲泣,一副委屈又忍耐的模样。
“只是寻常燕窝粥而已。”蒋云澹神色平静,脸上看不出喜怒,说着回身走了出去,心里不禁有一丝烦闷。碧云真是太过针对华滋。
听到蒋云澹的话,碧云赶紧走过去,一看,果然只是燕窝粥。又见蒋云澹转身离开,一句安慰也没有。她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心里被狠狠撕开一道裂痕。云澹,他会怎样看待自己?
“小姐,怎的临时叫人改炖了燕窝粥?”茜云手里还忙着针线,想起昨日之事,随口问道。
华滋正一面缓步转圈而行,一面活动手臂:“以防万一而已,口头上讨个便宜就是了。没必要真给她留下把柄,若她拿到蒋云澹面前告状如何?”
茜云恍然大悟,一阵又问到“给宋小姐的礼都备好了,我们几时过去?”
算来逸君现在已在月中,“就今天下午吧。”
“真是可爱。”华滋不禁就伸出手从奶娘手里接过新生儿。
宋逸君躺在床上,华滋从未见她笑得这样温和慈祥过,忍不住说道:“当了娘就是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般冒冒失失了。”
茜云带了三箱礼来,正跟连环交接。
“对了,”宋逸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回在华滋姐那里看的那个衣料特别柔软,我想给小孩子做衣裳应该好,就不跟华滋姐客气了,劳烦下回送点过来。”
华滋逗着怀中的小人儿,笑着说:“带了来,都在箱子里呢。”
宋逸君赶紧叫连环把那些衣料挑出来:“你带下去,给小少爷做衣裳。”
“起了名字了?”华滋问到。
宋逸君还没回话,华滋怀里的小孩却突然哭了起来。华滋赶紧站立起来,缓缓走着哄小孩。
奶娘走过来,满脸堆笑:“小少爷是饿了吧?”说着伸出双手报过去。
“你带他下去吧。”宋逸君又转头对连环和茜云说:“左右无事,你们也出去逛逛,说说体己。”
连环拉着茜云笑嘻嘻往外走了。
“我恍惚听见蒋大哥和姜司令不和?”宋逸君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华滋。
“你几时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华滋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宋逸君脸色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