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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也做了母亲,虽是尚未看到这个孩子,但已能深切地感受到做母亲的心情。站在崔氏的立场上,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其实慧安都能理解,再来这次的事,分明就是有人在利用崔氏,想让她和崔氏不睦,最好斗个你死我活。她的这个孩子,若没有崔氏那一推兴许情况会更糟,如今关元卓成了那般模样,慧安又岂能还怨怪着崔氏,对她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悲悯来。至于那关元卓慧安本也只见过三四次,多半还都是有许多人的情况下,印象中是个极为拘谨腼腆的孩子,只那次在假山边遇到他和丫鬟厮混,慧安虽生出了丝厌恶之心,但也没放在心上。只竟没想到关元卓这般竟都是中毒所致,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其心当诛啊。
只是关元卓如今情形,定国夫人得知又岂能不伤心难过,想到关元鹤今早疲倦的面容,隐约中低沉的情绪,慧安便蹙眉问道:“可是祖母病倒了? ”
方嬷嬷闻言心一提,福德院昨日已乱成了一团,因定国夫人突然病倒,且被诊出命不久矣,整个关府便陷入了更加沉闷压抑的气氛之中。关元鹤昨夜待慧安睡下,却是专门嘱咐过,不叫她们告知慧安定国夫人的病情。如今方嬷嬷见慧安担忧的瞧过来,便忙做一笑道:“昨儿少奶奶先晕倒,后又知六少爷中毒一事,老太君惊惧之下便晕了过去,好在太医来的快,给老太君诊了脉开了药,老太君身子虽弱但却没什幺大病,如今虽还卧在病床上,吃了药却也已经无碍了,只需好好调养便是,今儿早上老太君还专门让姜嬷嬷来瞧过少奶奶呢。”
慧安闻言便大松了一口气,蹙起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笑着道:“只愿这孩子能健康地成长,这样老太君瞧见他,兴许一高兴便什么病都没了。”
方嬷嬷和冬儿几人闻言,又见慧安面上含着甜静地的笑意抚着小腹,心中感叹万千,皆侧开了脸。
到了下午果然李云昶竟再次请了怀恩大师下山,便入住在了关府的偏院之中,只为关府三位病倒的主子诊病。
怀恩大师给慧安行了一套针,又把了脉,道:“少奶奶这胎如无意外,已经保住了,只是这两日还需少奶奶安心卧床休养,以求稳固,另前三个月仍需注意,不可操劳,不可担忧,休息充足,饮食全面,方才稳妥。至于少奶奶体内的毒,在按老衲先前的方子吃上两幅药便能清除干净,那药老衲再三斟酌,不会伤及少奶奶腹中胎儿的,少奶奶安心服用便好。”慧安闻言忙笑着在床上给怀恩大师双手合十地作了个揖,怀恩大师已是起了身,关元鹤亲送了怀恩大开出去,这才回到屋中在床边坐下。
慧安正含笑瞧着手中方嬷嬷新寻出来的花样子,见关元鹤在身旁坐下,便指着其中一个双喜送福的花样道:“我想给孩子绣个肚兜,你瞧这个花样可好?”
许是刚得知这胎已经保住,慧安的面上带着如释重负般安详的笑容,如同暖阳照于千里冰封。对于这胎的保住,关元鹤心中有两种滋味搅动着,本有些沉郁的性情在瞧见慧安如是的笑容后,却也被感染了一丝轻快,黑沉的面色微微舒展出平和来,回道:“挺好的,只是莫累着自己。”
慧安闻言这才放下那花册子,笑着拉了关元鹤的手和自己的一起放在小腹上,道:“这孩子真的很坚强,我有感觉他定会是个既健康又勇敢的孩子,既然已经决定要留下他,你便和我一起好好照顾他,不要再犹豫不定,担忧烦闷,那样他是会感受的到的,若孩儿误会你这个做爹爹的不喜欢他,不愿他来到这个世上,他是会伤心难过的……若是……若是五个月后真诊出这孩子有问题,我们努力过珍惜过了,便也不会后悔,我会认命的,有你和我一起承担伤痛,我也一点都不怕。”
发生这种事本该是他来照顾慧安,劝慰慧安的,而现下却反是慧安在宽慰着自己,关元鹤心一触,爱怜地抚了抚慧安的小腹,终是露出了两日来第一抹笑意,轻声道:“他有你这样的母亲,定然会健康成长的。”
慧安闻言一笑,窝在关元鹤的怀中半晌未动,只感受着此刻的温馨,片刻想到怀恩大师,她才抬起头来,问道:“泰王殿下和怀恩大师有什幺渊源吗?”
怀恩大师医术好,但却也从未下山专门为人诊治过病症。当年贤康帝的宠妃万昭仪生了怪病,想求贤康帝请了怀恩大师进宫诊病。贤康帝尤且顾念大师德高望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为不妥,斥责了万昭仪,最后还是万昭仪亲自出宫上山求医。昨日听闻是怀恩大师为她诊的病,慧安便极是吃惊,没想到今日大师竟还住在了关府之中,这可是大辉的头一份了。故而听闻怀恩大师是李云昶请来的,慧安才会有此一问。
关元鹤闻言却道:“怀恩大师是栖霞寺前主持空了主持的弟子,怀恩大师的医术皆是传自空了主持。佟妃娘娘又是礼佛之人,不仅在宫中食素礼佛,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栖霞寺祈福念经,还常常和空了主持论道品茶,这些世人皆知,可却无人知晓空了主持实出自淮安闻氏,俗名闻世槐。”
淮安闻氏在大辉虽不算出名,但也是清贵世家,慧安却也是知道的,只是她知晓淮安闻氏却是因为李云昶。因佟妃便出自闻氏,其父闻世桐正是如今淮安闻氏一族的家长。
空了主持出家前俗名闻世槐,同是世字辈,由不得慧安不惊异,问道:“空了主持和佟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关元鹤见慧安诧异地瞧向自己,便道:“空了主持是如今淮安闻氏家长闻世桐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佟妃娘娘的生身之父。”
关元鹤见慧安惊地瞪大了眼睛,便自行又道:“闻世槐本是闻氏的嫡长子,当年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珠胎暗结生下了一个女婴,没想到事情败露,使得那女子自戕眼前,闻世槐心灰意冷便执意剃度出了家,为了保全闻氏的门风,其父只称其暴毙,而那个女婴却被当时刚巧小产的二夫人抱养,成了闻氏的嫡长女,也就是现在的佟妃娘娘。”
前世慧安嫁进秦王府时,空了主持早已圆寂两年有余,慧安只知道佟妃礼佛,倒没想着这其中竟还有着如此渊源。既空了主持和李云昶有此关系,李云昶能请得动怀恩大师下山倒也不足为怪了。早先慧安发现关元鹤和李云昶的特殊关系后便有些奇怪,虽在人前关元鹤和李云昶从未表现过亲厚之意,但自关元鹤不多的言语中,慧安却发现他和李云昶似极为熟稔。而关元鹤早年便离开了京城,这些年回京的时候极少,慧安就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和李云昶联系在一处的,如今听闻关元鹤的话却是恍然大悟了。早年顾舒云带着关元鹤连年住在栖霞寺,由空了主持给其二哥诊病,而佟妃娘娘又常到栖霞寺祈福礼佛,想来便是那时候关元鹤就和李云昶结识了,后来顾舒云过世,关元鹤回京后却也常到栖霞寺去,只怕栖霞寺便成了他和李云昶碰面的地点,这便也难怪关元鹤在栖霞寺中会有隐势力了。
早先她便想过关元鹤支持李云昶的事,淳王生性残暴,又偏执寡恩,有关白泽支持淳王,若然关元鹤也坐在淳王这条船上,将来淳王真能登基为帝,只怕先要除的便是关氏一门。故而关元鹤一向对淳王敬而远之,关白泽也由着他如是,慧安也能理解。至于平王,他虽是心怀仁厚,也算沉稳内敛,可平王和淳王相争多年,势成水火,关白泽是淳王一党的中坚力量,平王早对关白泽恨之入骨,登基对其他大臣或许还能网开一面,但对关白泽却必然会下狠手,早在关白泽成为淳王一党的那一日起,平王这边路便已经被堵死了,关元鹤不可能支持平王。而贤康帝的成年皇子中,除却这两位皇子,论身份论人品见识,李云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慧安只当顾念着这些关元鹤才会选择他,如今看来只怕也有空了主持之故。当年空了主持也算对顾舒云母子有大恩了,李云昶身上流着空了主持的血,关元鹤念着当年的恩情会帮助李云昶这也是人之常情。
慧安正想着便闻关元鹤又道,“空了主持虽是世外之人,但对佟妃娘娘一直心存愧疚,怀恩大师自也知道这层关系,故而对秦王总是不同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外头传来方嬷嬷的声音,“少奶奶,白夫人到了。”慧安闻言瞧向关元鹤:“是你请来的?”关元鹤起了身,微微理了下衣衫,这才点头道:“你身边没个懂医的,我也放心不下,我去祖母那里瞧瞧,你们说话。”
关元鹤言罢便自出了屋,却正见冬儿引着一位夫人欲上台阶,见关元鹤出来,那夫人忙福了福身,正是当年慧安自马鸣远手中救下送到国子监学医的沙云娘。
关元鹤不觉站定,沉声道:“有劳夫人了。”
沙云娘忙道:“少奶奶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能报得一二,深感欣慰,大人且莫折杀我了。”
关元鹤这才点了点头,大步而去。冬儿引了沙云娘进屋,慧安不待她行礼便忙笑着道: “云娘来了,快请坐。”
沙云娘坚持行了礼,这才挨着床边坐了,慧安便笑着拉了她的手道:“我已经无碍了,却不想我们爷竟是将你给请了来。”
沙云娘却先搭了慧安的脉,细细把了,这才道:“当年承蒙夫人相救,又不嫌弃我,送我去国子监学医,我却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已是羞愧之极,如今关将军能给我这样的机会才报答夫人一二,云娘心中实是感激。”
“说什么羞愧不羞愧的,当时我救你也是举手之劳,你哥哥已是官身,自没有再为人奴的道理。若你还在闺阁,出了这种事我自第一个将你叫来守在我的身边,只你如今已为人妇,平日里要照顾公婆、操持家务,我们爷也是急糊涂了,怎能就将你请了来。”
沙云娘本就比慧安要年长,已是嫁人一年有余。自慧安回到京城,她倒也到关府拜访过两次,平日过节也都不忘送节礼,和慧安也算亲厚。听闻慧安的话便忙是笑道:“将军是心疼夫人,这会子便正该用知根知底的人,临时找的医女将军又岂能放心得下?我那夫君远在边疆,也无需cao心,夫君又非长子,在家公婆自有叔嫂照顾,平日我便极闲,如今能过来和夫人作伴是云娘的福分,我那婆婆也是明理之人,今日一听夫人出事,便叫我赶紧收拾东西过来,还说云娘若照顾不好夫人便不允我回府了呢。”
慧安闻言便笑了,又和沙云娘闲聊了两句,方嬷嬷便来禀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慧安便笑着道:“如此我便也不推辞了,就辛苦云娘了。”沙云娘笑着起身,道:“夫人且先睡一觉吧,一会子醒来我好给夫人按按穴位,一来对保胎有益,再来夫人躺了一日想来也是乏了,舒活下筋骨也好。”
慧安点了头,方嬷嬷才客气地请了沙云娘出去,慧安瞧着两人背影消失,便不由想起初次见沙云娘时的情节。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关元鹤呢,彼时他们尚互不相识,如今竟已共同孕育了一个生命,彼此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另一半,白驹过隙,改变的不光是生活,更有她的心境。有关元鹤在身边的每一刻,她只觉前尘已逝,前世为情所伤的沈慧安,重生为仇恨所累的沈慧安,甚至是因对母亲愧疚而拼命努力想要承袭爵位的那个风阳侯独女都似幻影般消失了。如今她什么都不愿想,只愿这样一直相互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