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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这事啊!”胤禟转眼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嫁就不嫁吗,也没谁逼她啊!”又道:“这璎珞是‘宝绫斋’大师傅的手艺,一年只出十件。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戴上它,心里有多高兴吗?”
尘芳心软道:“其实我不是冲你,我只是心里烦。”
“知道了。”胤禟揽过她。
“什么家世出身,身家清白啦。难道没有这些的女人就不能得到幸福吗?”
“你是在替她抱屈,是吧?”“女人难道不靠男人就活不下去吗?”尘芳眼中噙着泪花问。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道太过艰难了吧。”胤禟长叹。
夜间,剑柔转身醒来,见同榻而眠的绵凝虽睁着眼,便钻进她被窝里问道:“怎么了?还在想白天的事?格格不是已经替你回决了吗?”
绵凝道:“我才不担心呢。我知道格格是不会轻易让我嫁人的。”
剑柔双手枕着脑勺叹道:“你都二十三了,我也快二十一了,都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真的没人敢要了!”
“你想嫁人了?”绵凝笑道。
“我不要!我舍不得格格。我八岁便跟着主子,格格待我如妹妹一般,家里的哥哥也写信催过我的婚事,可我不想离开格格。”剑柔搭拉着脸道。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家生的丫头,是格格自外边买回来的。我没有父母兄弟,就孤泠泠的一个人。”绵凝望着房顶凄凉道:“所以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格格说你心里有人了,是真的吗?”剑柔好奇的问。
绵凝一笑,喃喃道:“是吗?也许吧。”
黯淡的日光弥漫在空气里,来往的人群扬起呛人的烟尘。一位披着件云黑棉纱斗篷的女子,行色匆匆地拐进个胡同,远离了小贩摇着波浪鼓的叫卖声,来到了座剥落了朱漆的院门前。扣响三下敲门声后,一个小厮开门出来将她迎了进去,随后左右张望了番,猛得关上门。
女子进了内屋,看到里间坐着的人,解下斗篷,露出张素净的脸,盈盈欠身道:“绵凝给四爷请安。”
胤禛放下手中的茶盏,严峻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欢意。“辛苦你了,坐吧。”绵凝坐到一旁,双手不断绞着衣角。
“这些年,你一直在盛京,我也鞭长莫及,如今你回来可就好了。”胤禛看着她道:“怎么?见了我很紧张吗?”绵凝抬眼望着他无语。
胤禛心中一动,过去轻抬起她的脸道:“我想你了,想了整整四年了,你可曾想过我?”
绵凝将脸埋进他的怀中道:“没有,一天也没有。”
胤禛宛然一笑道:“撒谎。”
“前几日,九爷资助了个书生参加今年的科举。这是那书生的名字和原籍。”
胤禛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乘机抓住那柔腻道:“我知道你委屈,你已是我的人,待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给你个名份。”
“我什么都不要,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的心。”绵凝幽幽道。
胤禛脸上的笑意更浓。
两人出了门。“您先走,我要看着您走,再离开。”
胤禛依言离去,直至他欣长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绵凝方戴上斗篷,毫不犹豫地转身。
有个小女孩正跪在闹市上卖身葬父,亦如当年的自己,希望她能够被一个好心人收养,不要象自己那般被迫流落风尘。自七岁起,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在厨房砍柴、打水、烧火,侍侯窑子里的姑娘洗漱、吃饭,为她们洗脚、倒夜香。寒冬腊月天,她的手生满冻疮,肿得似个馒头,却不得不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洗着山堆似的衣服。酷热大暑天,她的皮肤被烈日晒得孜孜作痛,却不得不为姑娘们上街买胭脂水粉,零食点心。
到了十三岁,老鸨逼迫她卖身。自己不从,龟奴便用沾着盐水的鞭子鞭打自己,将她关在黑暗的柴房里,断水绝粮,老鼠在身上乱窜,啃咬着自己的脚趾头。她的第一个恩客是个肥满流肠的中年人,他粗鲁的蹂躏着稚嫩的自己,发出猪嚎似的叫喊。后来,她开始麻木,日复一日的接客、送客,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直至那一日,她得罪了一位恩客,两人在推搡间,她自窗栏上失足坠落到大街上。围观的百姓冷漠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周围充斥着鄙夷、嘲弄、歧视的目光。她笑着,泪水自颊边滑落,也许这次终于可以得到解脱。这时,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映入眼帘,温暖的柔荑握住了自己生息渺茫的手。
“我曾有个表妹,她与你一般软弱、渺小,我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以为这是对她的好,却不知原是害了她。世间的路太难走,可是走完它,是责任也是义务。如果走累了,就停下脚步,看看路边的野花,水中的浮萍,风中的柳絮,把想说的,想哭的都宣泄出来,然后继续启程。天意既然将你安排落到了我的脚下,安排你不死,那么我为你赎身,从此你跟着我,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世道究竟有多苦,我们能走到哪一步。”
走进房间,那婀娜熟悉的身影正在灯晕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她抬起脸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如水,笑意嫣然,为了这一瞬,自己即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回来了,辛苦你了。”尘芳说着,在每日都临的字帖上落下了最后一笔,满意的合上了书页。
“绵凝,你性格柔弱,胆怯自卑,这缘自于你的过去。但人只有在挫折中才会不断地成长,进步。总有一天,你的绵薄之力,也能成为扎入敌人心头的一根针芒。”
风雨
阴谋对阴谋,诡计对诡计,三年的禁宫生活学到的便是‘见人说话说七分,走路行事看三步’。
“能够在这宫廷中生存下来的人就一定不简单。”这是他说的。当年听了这话,自己对他总会衍生出无限的怜悯。他虽贵为一国诸君,却自幼丧母,庶母虽多,却从未得到过关爱,兄弟姐妹虽众,却无亲密交心之人,放眼下去皆是臣子奴婢。高处不胜寒,随着年纪的增大,原本对他隆宠爱护的父皇渐渐也起了提防戒备之心,年长的兄弟更是而你我诈,钩心斗角。
“同辇随君侍君侧。”自己也曾发誓要与他共同进退。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他是谁?大清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立的皇太子,自周岁起便身处于权利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字字璇矶,步步惊心,他的心计又岂会输于别人。自己的天真无知,终落得抱憾终身。
康熙三十七年,尘芳已在宫中渡过了三年的伴读岁月,转眼间已是位婷婷玉立的豆蔻少女。这日尘芳正在房中调试古琴,一个小宫女进来传报有客到,见胤禩、胤禟、胤礻我鱼贯而入,她不禁奇道:“你们三个什么时候凑到一处了?”
胤礻我一屁股坐下,大咧咧的道:“还不是九哥,说是八哥的几何学得好,要他私下给我们补补课。”随着年纪的增长,胤礻我也不似从前那般,老与她针锋相对,渐渐地也和自己熟捻起来。
胤禩此时已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他生得不及胤禟俊美,但气质儒雅,说话温和,犹如四月的春柳柔软清雅。他淡笑道:“是九弟谦虚了,我看他学得也不错。”
胤禟问尘芳道:“听说你病了,所以今天才没去书房?”他近日来,身体拔高得厉害,现以高出自己半个头,五官也渐渐长开,剑眉凤目,唇红齿白。难怪最近常听到小宫女们在私底下议论他,可见男色也可惑人。
尘芳忍不住一笑,烟眉舒展,秋波漾溢,道:“只是偶感风寒,服了两贴药就无碍了。我怕去书房,过了病,才在家休息的。”
胤禟一愣,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忙低下头,看到她书案上的杉木蕉叶断纹古琴道:“怎么从不知道你会这个?”
“只会些皮毛。”尘芳播弄着琴弦道,弦音清澈,如流水潺潺。
“淡兮其无味。”胤禩道,尘芳抬眼笑道:“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
“既然来了,就给我们弹一曲如何?”胤禟轻轻走到尘芳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笑道。
“不行,不行!我这点技艺还难登大雅之堂。”尘芳忙摆手,那边胤礻我道:“怕什么,弹不好,爷也不会笑你。”胤禩走到一旁坐下道:“是啊,就算你谢我们这探病之礼吧。”
尘芳这下也不好推辞,坐下道:“我真的弹不好,便随意些,附唱一曲以补这琴技之拙。”她清了清嗓子,唱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琴音袅袅,余音绕梁。
一曲毕,胤禩拍手道:“好一首‘一剪梅’,果然唱出了别样风韵。”
“是哪般风韵啊?”门廊下倚着一个锦衣少女笑问道,却原来是胤禟的表妹,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婷媛。
“你怎么来这里了?”胤禟皱眉问道。
婷媛走进来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难道独你们这些个阿哥来得,我就来不得?”
尘芳笑道:“格格说笑了,这里是惠妃娘娘的地方,自然谁都来得。”
婷媛冷笑道:“有人似乎忘了这里住得是惠妃娘娘,不是宜妃娘娘。三天两头的来这里请安,真是奇怪。”
胤禟青了脸道:“我去哪里请安与你何干?”
一旁的胤禩怕两人真起了纷争,忙道:“婷媛,你是有事才来找九弟的吧,看你衣服后襟都被淋湿了,奴才们没给你打伞吗?”
胤礻我道:“外面下雨了吗?”开窗一看,果见阴暗的天空已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我是自己来的。”婷媛眼眶一红,道:“阿玛要我参加今年的选秀。”
“那又怎么了?选不选,你不是一样住在宫里。”胤禟不觉放柔声道。
“今年不一样,听说皇上觉得太子子嗣单薄,要借这次选秀为太子挑选庶妃。”婷媛跺脚道。胤礽现膝下有三子一女,且长子体弱多病,恐非有寿,康熙在太子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成群,故今年有意为太子充实内庭。
尘芳一听,放在琴弦上的纤指骤然紧握,光滑坚硬的弦丝不经意划裂指尖,她不由轻呲牙,将指头放入嘴中轻吮。丝丝腥甜渗入舌尖,心头笼罩上淡淡愁绪。
“不怕,安王爷可舍不得你去作庶妻。”胤禟安慰着婷媛,目光却看向心不在焉的她。
婷媛噘嘴道:“虽这么说,心里却打鼓。万一皇上指婚,那可是金口玉言,改不了的了。”
“你可以不参加今年的选秀啊!”胤礻我道:“三年后再参选也不迟。”
“可是我阿玛——”婷媛为难。“你可以去求皇太后,她那么疼你,她若开口,和硕额驸岂敢不听。”胤禩插嘴道。
婷媛眼前一亮,喜笑颜开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八阿哥,亏你心思周密。”
胤禟突然道:“婷媛,你上次不是说我的一副玉羁马鞍好吗,我就送给你,明日让八哥陪你去骑马可好?”
胤禩诧异地看向胤禟,这边婷媛拍手笑道:“那太好了,表哥真舍得送我?那可是科尔沁的沙律亲王送你的。”
胤禟也看着胤禩道:“只要八哥肯陪你,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黝黑的眼中满是笑意。
胤禩垂目一想,随即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对婷媛道:“是啊,有什么舍不得的。”
几人正各怀心事,只听得外面环叮佩响,脚步嘈杂,先进来两个宫女,随后惠妃扶着个小太监摇摇地走进来。众人忙起身请安。
惠妃咋见一屋子人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到底是青梅足马一起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