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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回,今日总算整治到他了!”
沂歆正说着,腰间一痛,被撞出了老远,只见兰吟紧搂着尘芳的腰气鼓鼓道:“额娘是我的,十四婶不准和我争!”
众人一怔,看到沂歆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是放声大笑,连近日一直愁绪万千的八阿哥都忍俊不住浮出淡淡的笑意。
尘芳环视着众人,这样的场面已经许多年没见了,大家是笑得如此开心,可这些笑脸的背后早已不付当年的真挚和纯洁。新的一年转眼即到,仰望天空,月色黯淡凄凉,愁绪已在这隆冬季节慢慢弥散开来。
剑柔清点完行李,安排好值夜的嫫嫫和丫头,方才挑帘走进内屋。见尘芳已换了身家常的便服,绵凝正伺候着梳洗,忙两三步上前,将小丫头捧着的手巾递了过去。
尘芳边抹干手边问:“都打点好了?”
剑柔道:“那二十个樟木大箱子先让人送进了库房,咱们随身的那几个箱子都放在了外屋,等明儿开始清理出来。”
绵凝道:“我看还是先别开箱了,折腾了一番,怕又是白忙活一场!”
见她不解,绵凝努嘴道:“我怕过不了几日,咱们又要打包回盛京去了!”
剑柔随即会意的笑道:“可不是,看来还是原封不动的好!”
尘芳也不理睬她们,随手抽了本书上了床,歪着身子翻看起来。一入眼的,竟是那首《菩萨蛮》:
“问君何事轻别离,一年能几团栾月,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
春归归不得;两桨松花隔。旧事逐寒朝;啼鹃恨未消。”
绵凝拿了床小方被将她的腿盖捂实了,又道:“格格,虽是玩笑,却也是奴婢的心里话。您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总不能一年四季都不露个面吧。纵是贝子爷不说什么,宫里的娘娘,甚至是皇上也总要顾虑到的。那有儿媳妇常年不在眼前伺候的道理。”
“就是撇开旁人,四格格可是您的亲骨肉,你总不能让她经常两处奔波吧!”剑柔剪了烛花回过来附和。
尘芳丢下书道:“你们俩今日怎么这么多话,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着你俩,一个个都没了分寸。”
绵凝见她面有不爽,不敢再说。偏剑柔道:“奴婢们还不是为了主子您!您看今天那个庶福晋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我心里就来气!”
“我说呢,你今天怎么这么火气冲,原来是看不惯她啊!”尘芳坐起正色道:“这里不比盛京,满地的皇亲国戚,能在贝子府坐上庶福晋的位子,她的家世岂会一般,你若再不收敛些,恐怕会惹来祸事,到时候只怕连我也保不了你。”
剑柔见她神情严肃,忙跪下道:“奴婢当时也是一时心急,若是有人要追究起此事,奴婢定会一力承担,决不敢连累格格!”
尘芳见她虽说的决绝,脸色却已发白,伸手拧着她的鼻尖笑道:“可怜见的,起来吧。我唬你呢!你和绵凝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焉有自断双臂的道理。再说,你那一巴掌却也是深合我心。”
剑柔心下松了口气,一旁绵凝扶起她笑道:“就只会在外人面前逞强,格格才一句话就吓蒙了,素日的伶俐劲都跑去哪了?可见孙猴子再泼皮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剑柔羞红了脸,尘芳则道:“关心则乱,她心里若没有我,又岂会在意我说的。”
屋外打了二更,尘芳长途劳顿也乏了,正欲宽衣入寝,只听得外屋传来脚步声,一个嫫嫫嚷道:“这深更半夜的谁还来叫门,主子都睡下了。”
片刻,又听道:“哟,这大冷夜的,您怎么来了?”
婉晴
剑柔和绵凝见进来的竟是侧福晋完颜氏,脸上不免有失望之色。
婉晴走进屋,只觉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屋内有些凌乱。西面墙上挂着一幅唐寅的《秋江垂调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字体是仿米芾的行书,却仍能看出是出自女子的手迹,其词云:“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几个包袱搁在桌上还未及打开,书架上已磊满了书,倒还不够用,窗下的书案和椅子上也都堆上了书册。
她行过礼后拣了张空闲的红漆描金团凳坐下,见尘芳随意披了件葱黄色掐腰小袄,汲着鞋下了床来。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腰后,更显得面白如玉,身形娇娆。
绵凝回身欲去泡茶,婉晴忙道:“姑娘不用了,我坐坐便走,喝了茶反到要搅了睡头。”
绵凝略一迟疑,尘芳吩咐着:“给福晋去温一碗我时常吃的牛乳子来。”又回首对婉晴道:“那东西喝了晚上睡得安稳,比起马奶子和羊奶子也没那么股骚味。”
婉晴笑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尘芳也不急,坐下来靜待她开口。
良久婉晴方道:“要过年了,送宫里各位娘娘和各府内眷的礼单我都拟好了,您什么时候过目一下?”
“不用了,这么多年你都没出过什么纰漏,我很放心。”尘芳端起茶呡了口,却发现是枫露,她素来饮得是白眉,想是今天匆忙,哪个丫鬟不知情送上来的,也不做声,慢慢放下。
“府里几年来的帐册待我让账房整理好了送过来,可行?”婉晴见她双眉一皱,不知为何,说话便更小心翼翼。
“交给绵凝那丫头便可以了,我一看到那些头便作痛。”尘芳拢着耳边的碎发道,抬手间褪落的袖口露出了截雪藕般的臂腕。
婉晴眼前红光一闪,直盯着尘芳手腕上的镯子发愣。那是去年皇上赐给宜妃娘娘的红麝翡翠翔凤镯,说是前朝一位皇后的心爱之物。当时宜妃喜欢的天天拿出来炫耀,后来不知怎么被贝子爷哄得讨了去,却不曾听闻给过府里的哪个人,却原来还是给了她。
听尘芳唤了自己两声,她起身道:“您歇着吧,我明日再来。”说着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绵凝端着牛乳子进来不见人,剑柔道:“这福晋可真奇怪,眼巴巴的来了,才说了两句就走。”
尘芳冥思的抚着腕上的镯子,那是去年兰吟来盛京时捎给她的,说是自己特地买了送于额娘的,她见这镯子色泽嫣红通润,心下喜欢,便时常戴着,今日看来却绝非寻常之物。
两个丫鬟见婉晴走出来面色苍白,上前欲搀扶。她摆摆手,沿着碎石羊肠小道一路走走,停停。左右掌灯的两个嫫嫫也不敢走快,只保持在离她两步的距离。
寒风吹过,婉晴猛得吸进口冷气,只觉胸口闷得慌。她自及妍后,便常听人夸赞自己‘端庄秀丽,贞静贤淑’,十六岁选秀入了宫,后便被赐于九阿哥胤禟作了侧福晋。当时胤禟对自己也可说是温柔体贴,那两年日子就像浸在糖罐里一般甜蜜。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胤禟老爱往宫里跑,常常独自一人坐着发呆,有时还会莫名奇妙的发脾气。当时自己就隐约猜着了几分。
直到那一天,那是康熙四十年初夏的一日,她已怀上了大格格,每日午睡后都会在阿哥府的花园里逛一圈。初夏的微风搔痒着脸颊,就如她此刻的心境,温馨惬意。听到远处凉亭里断断续续的飘来歌声,她好奇的走过去。见胤禟坐在石凳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少女在那边吟唱,从未见过他如此专注近似痴迷的神情,婉晴心中一紧,脚步不禁有些缓顿。
那少女一袭烟粉色的水缎旗袍,背影娉婷,只听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她一个旋转,裙摆如同池塘里的碧波旋灿出层层漪涟,少女回身看到婉晴,楞了下随后露齿一笑,手中的檀扇轻抚过她的下颌继续唱道:“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与飞兮,使我沦亡。”
婉晴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都空白了,怔怔的望着眼前明眸皓齿,风情婉约的女子。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汇集在她的身上,举手投足都挥洒出眩目的尼采。
“你便是婉晴?”少女和善的问道,她年纪虽小,语气却很老成。此时胤禟已走到少女身后,正色的盯着自己。
婉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少女上下扫量了她一番,拍手笑道:“果然是个贞静的人,你的爷倒不曾说错。”
“我何时诓骗过你一句。”胤禟插嘴道,语气中带着丝哀怨。
婉晴诧异的看向胤禟,在自己的印象中,胤禟总是骄傲自信的,父为天子,母是宠妃,终日被一帮卑恭屈膝的臣子奴才们簇拥着,如此天皇贵胄,人生得意之事已占尽八九,何曾有过这般的无奈。
少女白了他一眼,又对自己笑道:“我看你头上这支紫玉簪子漂亮,盘给我可好?”
婉晴面有难色,这紫玉簪是新婚之夜胤禟送于她的,虽不是矜贵之物,自己却极为珍惜。少女漆墨晶亮的眼坚定的望着自己,有着志在必得之势。不自觉的绞着手中的锦帕,欲开口拒绝,转眼看到胤禟盯着自己的眼神冷冽,心中一痛,忙取下簪子道:“姑娘喜欢的话,拿去便是了。”
那女子接过簪子,在手中掂量了下,扑哧一声笑道:“可真是个听话的孩子!”贴过身将紫玉簪仔细的又插回她头上,顺手掸平了她肩上的衣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是姐姐你的心爱之物。”
婉晴只觉发间一重,不由得低头看向脚上的绣鞋,不知是在哪里染上了一抹青苔,衬在蜜合色的鞋面上极为突兀。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宫吧,不然惠妃娘娘又要念叨了。”胤禟牵着少女的手从她面前走过。
“怕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想去别处瞅瞅呢!”少女娇嘤道:“你说过京城里的茶馆有人说书,带我去见识见识!”
“那里龙蛇混杂的,你一个女儿家怎去得。你不是爱吃前门杨家的芙蓉糕吗,我们顺道买了带回宮去。”胤禟哄道。
隐隐又听道:“你喜欢那紫玉簪,明儿我送你一支。”“那些个宫里多得是,我要的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随即飘来胤禟的轻笑声。
后来婉晴再见到这少女时,她已经成了胤禟的嫡福晋,这府邸的女主人。一曲《凤求凰》惊艳震撼,一支紫玉簪击碎酣梦。自此那支簪子便被深锁箱底,又后来她冷眼看着府中来来去去的女人们,看着她们勾心斗角的争宠,看着她们笑,她们哭,可是她们不知道,进了这贝子府的女人最终都会有着相同的结局,是的,董鄂氏尘芳——她们命中永远过不了的劫。
“独一无二?”婉晴苦笑道:“也只有那东西才配得上她。”一个镯子就将她几年来的淡泊平静轻易的打破,即便是面对嚣张的郎氏,自己也不曾如此狼狈。是因为还没死心吧?她自问。
“福晋,回房去吧!这天寒露重的,恐受了风寒。”一旁的丫鬟道。
婉晴见她身上穿得单薄,抖缩得立在寒风中,嘴唇已冻得青紫,看得她心里都发酸。便道:“是该回去了,这里太冷了。”
碎倾
尘芳看着大厅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禁暗自呻吟,正想转身抹脚就走,婉晴在那已一眼瞄见自己,恭敬的迎身而出,万不得以强打起精神,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在胤禟众多的妻妾中,她只认得婉晴和另一个庶福晋兆佳氏,婉晴是自己和胤禟指婚前就跟着胤禟的,兆佳氏则是因为当时宜妃娘娘担心胤禟子嗣单薄,在指婚后的第二年赐予胤禟的。说来也怪,自己和胤禟在一起时,这府里竟生小格格,可自从她搬去盛京,胤禟在四年内连得了五子。看来宜妃娘娘真该感谢自己,尘芳不禁自嘲。
走马看花的接受着一个个妾